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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轉眼，天色漸暗。

在西方最後一抹晚霞被黑夜吞噬時，冷月她們終于抵達一處偏僻的小村落。

牛車緩慢拐進一處略顯破敗卻又被收拾幹淨的村落小院。

不知是不是嘎吱的牛車聲響太大，黃大嬸剛在院中準備燒水歇腳，門外突然一陣腳步聲。

此時的冷月被安排在東屋，正埋頭收拾自己的東西，聽見動靜走了出去。

可是，她剛出現，原本拉着黃大嬸說話的衆人齊齊噤了聲，衆人目光一下落在了冷月身上，眼中盡是詫異與不可信。

她還沒來得及詢問怎麽回事，眼前的數十人窮苦老幼婦孺集體跪了下來，她們的衣服很破，很多都是打着補丁的。

他們與救黃大嬸一樣，帶着期盼與喜悅喚她仙人。

冷月：......

饒是之前她可以将黃大嬸怪異的行為理解為患了失心瘋，然而，面對這麽多人，冷月實在無法違心騙自己。

在衆人的口中，她知曉了令自己無法理解，甚至是超自然的事情。

這些人告訴她，她出現在天空中講了許多的故事，比如關于漢朝帝王金屋藏嬌的事，還有唐皇與楊貴妃的愛情......

他們說，那些原本只是大家口口相傳的宮廷趣事，卻沒想到這些趣事是連天上神仙都知道的，甚至還用這些故事來告訴大家什麽叫持之以恒......

冷月被他們說得一愣一愣，好一會才明白這群人說的竟然是自己直播的事。

所以，她很不确定道：“大家是說，你們在空中見到我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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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

黃大嬸：“仙人呀，什麽叫直播？”

冷月：......

怪她有些着急了，怎麽忘了這些人根本不曉得現代事物。

她接着問：“所以說這裏究竟是哪裏呢？哪個時代？”

衆人：“這裏就是大石村呀，時代是什麽東西？”

冷月：......

經過數次無效溝通後，冷月改了提問，終于有了幾次有效溝通，在他們零零星星的話語中，冷月總算弄清楚，她好像穿越了，來到了大明朝。

那個剛驅逐元兵，天下歸心，尚在風雨中搖擺不安的王朝。

夜，很冷。

她，很徘徊。

冷月不知自己為何來到這裏，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去。

在衆人離去之後，冷月獨自來到小院的一棵大樹下，大樹光禿禿的，并沒有那些言情小說中的詩情畫意。

望着空中皎潔的明月，少女浮躁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她攤開掌心，一張黑卡迎着月光，依舊被淡藍色的光萦繞。冷月現在只期盼這張卡真的可以帶她離開，去她想去的地方。

她輕輕合上雙上，微微閉目，心中不斷祈禱。

“若一切是真的，那就帶我回到現代吧。”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呼呼寒風刮在人臉上有些生疼，良久後，冷月睜開眼，揉了揉鼻尖，又打了個噴嚏，終于感受到一點點寒意。

呵！她還在原地，她回不去！

冷月心頭冷笑，怪自己太天真了，一張破卡而已，還真當窺得了什麽了不得天機？！

屋內的黃大嬸一直關注着她，現下轉身朝裏頭一個木箱內尋出一件花樣好看、面料不凡又嶄新的襦襖。

當她将襦襖披在少女身上，黃大嬸眼中泛着光亮，她開心地說：“您穿着真好看。”

冷月回過神，她摸了摸大嬸給自己披上的衣服，從來到這裏到現在，她還一直穿着雪峰登山的那一套，雖能抵寒，終歸沾了些雪水，白天不覺得，現下倒是覺得異常冷。

冷月：“謝謝大嬸。”

黃大嬸：“仙人是意外來到咱們這裏，我們一定會将您照顧好。”

聞此，冷月上前握住了她的雙手，十分真誠道：“大嬸，我不是什麽仙人。在我們那裏，您救了我，又是我的長輩，是該我敬重您的，您不嫌棄收留我，以後便喚我冷月吧。”

黃大嬸一聽，忙慌了，“不行，您是仙人，怎麽能......”

冷月攔住她的話，“大嬸，您這樣稱呼我，我會短命的，會折壽。”

許是聽懂了她的話，又或許勾起黃大嬸的一些過往，只見她的眼角泛紅，轉身避開冷月的目光，語帶哽咽道：“行，大嬸聽您...聽你的。”

冷月如負釋重。

剛剛，她想了很久，既然已經來到這裏，與其胡思亂想，不如踏踏實實留下來，她相信一切皆有緣法。

很快，半個月過去。

經過這段時間，冷月基本了解大石村的狀況，當初一衆人将她認作仙人，就是希望她能帶領村裏的人找到一條活下去的道路。

元朝末年，這裏兵荒馬亂，年輕的男子都被趕上了戰場，他們不懂家國大義，加入起義軍推翻朝政，最原始的目的就是為了一家老小能有口吃食。

各地起義軍很多，這裏的男人們很不巧投在兵敗的陳友諒隊伍裏，結局可想而知，那些男人們自是戰死，而大石村留下來的婦孺們卻失了倚靠，同時又被當地縣令明裏暗裏警告多次，她們是背叛朝廷的逆賊家屬，說不定哪一天就被下獄流放。

故此，她們在這裏生活得很艱辛，幾次朝廷安排清丈土地，開發荒地，這本該是每家每戶都得利的好事，卻獨獨沒有他們大石村一份。

眼見着其他村落都分得了土地，又享受朝廷減免賦稅的政策，窮苦百姓的日子總算有了盼頭，但她們卻依舊得不到眷顧，依舊膽戰心驚活在黑暗中。

黃大嬸将這些時候發生的一切都說與冷月聽，她說：“原本我漂流在外，也是近半年才回家鄉的。當瞧見大家如同被圈禁在牛圈的牲口，我這心裏頭......難受呀！”

她還記得剛回村時，這裏的婦孺孩子被縣裏安排的人手關在牲口棚裏，一天只給一頓吃食，還都是嗖的。

冷月：“大嬸不必難過，我瞧着現在大家都被放出來了，想來日後不會有事了。”

黃大嬸搖搖頭，低泣道：“月丫頭，你不知道。當初縣令之所以肯放了大家，那是因為大家齊心協力造出棉布的原因。”

說着指了指冷月身上那件衣服，“你瞧，這便是當初大家夥兒織的，不管是花樣還是原料都勝出以往麻布，這才得到縣令的格外開恩，但也只是解除禁令，恢複大家可以在村內活動，是不能出村的。而我能出門也得利于自己在外學了一些本事，縣大人才準許我隔三差五可以外出采買。”

冷月一直以為自己穿的與大家并無不同，現下她開始認真分辨一下，再用手來回撫摸，終于感受到身上的襦襖确實與婦人身上的不同。

她驚訝道：“我身上的這件是棉衣？”

她的話得到黃大嬸的肯定，“您果真是天上來的，什麽都知道。”

冷月嘿嘿笑道：“什麽天上地下的，只不過在我們那個年代棉衣已經随處可見，甚至還有比它更好的羽絨衣之類的。”

她的話令黃大嬸雙眼放光，“什麽！還有比棉衣更能禦寒的？”

冷月點點頭，“羽絨衣又輕又保暖，相比于棉衣穿上更舒服。它的做法也不難，羽絨一詞就道出此物件的精髓，最常采用的便是鴨絨鵝絨用以填充，只要将其很好鎖進衣服內裏就可以。”

她對服裝紡織這一部分知識有限，也只是能說出個大概。

但這些足以令眼前的婦人茅塞頓開。

東屋內一時寂靜，燭火搖曳，微弱熏黃的光線下，婦人飽經滄桑臉頰透着一股無名的激動與自信。

無人知曉數十載的歲月她究竟經歷了什麽，只是在她眼角幾條淡淡的疤痕可以看出，封建社會下，一個女人的日子并不好過。

脩地，黃大嬸立起身，眼眶溫熱含淚，似乎夾雜了太多情緒，她鄭重叩謝，道：“月丫頭，你是上天降下來渡我們大石村的活菩薩呀。”

冷月自覺什麽也沒做，“大嬸，快別這樣。我只是提供了一個方法，具體怎麽剪裁制作還得您和大家夥齊心協力才行。”

黃大嬸：“若羽絨衣真被制作出來，它便是咱們大石村活命的希望。你不知道，棉衣本就稀罕物件，中原這片地區并沒有棉織物，流入進來這裏的也是從遙遠的黎島越洋而來，只有少數達官顯貴能穿得上。”

從她的話中，冷月明白，棉衣已屬難得，而羽絨衣的問世便是直達天聽，有此一物還愁不能得到朝廷法外開恩？

接下去的一段日子，整個大石村的婦孺們在黃大嬸的安排下有條不紊地收集、清洗、晾曬、裁剪。

大家忙得不亦樂乎，冷月主動擔上炊事員的身份，雖說吃不上珍貴的白面和米糧，冷月還是利用現代眼光，挑挑揀揀出一些食材做出美味的飯菜。

在大家聚在一起吃飯時，鄰家的林嫂子啧啧稱奇道：“這樣的吃食我還是第一次吃，裏頭混在一起的都是些什麽呀？”

冷月打小父母離世，收養她的叔嬸也是個黑心的，不僅偷藏了留給冷月的銀行卡，素日也當她是個使喚丫頭，所以自食其力的能力不錯。

今日，她在後山發現一些能食用的野菌菇，加上村子裏家家戶戶儲存的過冬口糧，也就是一些果子板栗之類的。

本來這些也只是拿火烤熟了就食用的，冷月卻将板栗一顆顆剝開，又放進鍋內小火蒸煮，加上一些果肉混合，立馬一道軟糯可口的糕餅點心就出來了。

她又用野菌菇和着蔬菜做了一鍋濃湯。

當然，這些菌菇和蔬菜在當地村民眼中就是野草，她們不知道這些竟然是可以食用的美味食材。

碗內冒着熱氣籠罩着婦孺孩子們，這一頓算是她們真正吃上的飽飯。

冷月瞧着她們，不知怎地，心頭酸酸的，她從沒覺得自己竟也有如此本事。

能令別人變幸福，這是多麽快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