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曲家
曲家
曲家是江南豪族,富甲一方。
曲老爺生前,除原配夫人外,還有四位如夫人。
曲陽是曲老爺的嫡長子,庶弟庶妹各有一雙。
曲夫人出身官宦之家,雖是庶女,但配給曲老爺這樣一個普通商人,卻是真正的下嫁。
曲夫人嫁給曲老爺後,操持家事,相夫教子。
不論是公婆,還是丈夫,亦或是府裏的下人,任誰提起,都得誇上幾句。
奈何曲老爺年紀輕輕就沒了,在一次外出談生意的途中被強盜所害。
老太爺老夫人不管事,曲夫人一肩扛下整個曲家,不但将府裏上上下下都打理得井井有條,而且連萬豐糧行也經營得蒸蒸日上。
當前,雖然曲陽已經接管了糧行,但掌家的仍是曲夫人李夢如。
盧文喻緩緩醒來,發現不在自己的屋子裏,先是愣了一下,而後才想起來這是他和曲陽的新房,連忙檢查了一下自己。
随後,盧文喻松了口氣。
恍惚間,他記得自己沒有脫鞋,沒有蓋被子,只是随意地躺在床邊。
那麽,這是……
盧文喻不由地看了眼內室的門簾處。
曲陽收拾好外間的床榻,聽見內室傳出聲響,便走到內室門口,敲了兩下門。
“文喻,你起了嗎?”
盧文喻微微一愣,腹诽了一句“誰允許他直呼我名字了”,而後裝作緊張地站在床邊,緩緩說道:“起了。”
“那我進來了。”
曲陽邊說邊掀簾子進來,看到的就是一個低頭看着腳尖的、局促不安的小媳婦。
這樣一個人,是怎麽有膽子給他下毒的?
還是說,他有兩副面孔?
曲陽說道:“一會兒我們需要去前院正廳向母親敬茶,會有丫鬟引導你該怎麽做。”
“好的。”盧文喻微微垂着眸子,心裏始終繃緊了一根弦。
曲陽對他說:“我爹走得早,祖父祖母也相繼去了,府裏和糧行都是娘一個人在打理。我雖然有幫忙處理些糧行的事務,但我身子骨弱,能幫上忙的地方有限。你若願意,可以幫娘分擔些。”
說這番話,曲陽存了幾分試探盧文喻的心思。
盧文喻靜靜地聽着,先是詫異地愣了一下,而後輕輕點頭,一副你安排什麽、我就做什麽的乖巧小媳婦模樣。
迎荷在屋外敲門叫起:“大少爺,大少夫人,你們醒了嗎,該準備去敬茶了。”
在盧文喻驚訝的目光下,曲陽迅速脫下鞋襪,靠坐在床頭,臉色變得蒼白,一副虛弱無力的樣子。
“進來吧。”聲音有氣無力,哪還有剛才的半點精氣神。
迎荷盼菡兩個丫鬟端着熱水,進來伺候他們梳洗。
曲陽連聲咳嗽了起來,盧文喻見兩個丫鬟站着沒動,猶豫了一下,上前為曲陽拍了拍後背。
突然,曲陽咳出血來,驚得兩個丫鬟花容失色。
一個幫忙扶着曲陽躺下,一個急忙跑出去找人請大夫,還有通知夫人。
不多時,曲夫人就過來了,身後跟着三位如夫人和婆子丫鬟們。
曲陽虛弱地說:“娘,兒子不争氣,身子不中用。”
“不許胡說,會好起來的。”曲夫人心疼不已,用手絹抹了一下眼睛,“你不要胡思亂想,安心養好身子。”
曲陽長嘆一聲,掙紮着費力地想要下床,“我還要陪文喻向您敬茶。”
曲夫人看了眼低眉順眼地站在一旁的盧文喻,說道:“就在這裏敬茶吧。”
說罷,曲夫人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立刻有人拿了蒲團過來,還有倒水端茶的。
盧文喻從善如流地跪在蒲團上,接過丫鬟遞過來的茶,敬給曲夫人:“娘,請用茶。”
曲夫人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容,接過這杯兒媳婦茶抿了一口,贈給兒媳一對上好的玉如意,語氣溫和:“以後你就是我們曲家的長媳了,望你們日後能相互扶持,白頭偕老。”
“是,謹遵娘教誨。”盧文喻低眉順目,看上去十分乖巧。
二姨娘對曲夫人說道:“大姐,不知我們是否有幸,也能喝一杯大少夫人的茶?”
“咳咳咳!”
不等曲夫人應聲,曲陽就不停地咳嗽了起來。
曲夫人哪裏還顧得上其他,連忙走到床邊,只擔心地顧着兒子。
盧文喻掩下心底的疑惑,也挪向床邊,像關心丈夫的新媳婦一樣。
曲陽的目光只停留在曲夫人與盧文喻身上,“娘,我乏了,讓屋裏的人都散了吧,這裏有文喻就行。”
曲夫人不放心地多看了曲陽幾眼,仔細地叮囑了盧文喻一番,而後揮退衆人。
二姨娘等人臉色各異,不得不先行告退。
曲夫人看着盧文喻扶曲陽躺下,這才離開。
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曲夫人悄悄地彎了彎嘴角。
混不吝的小子,她可是他親娘。
他屁股一撅,她就知道他想什麽。
這些年,曲夫人看似對府裏暗藏的危機一無所知,放任那些跳梁小醜不管,不過是想留給兒子親自收拾罷了。
那些人,已經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至于曲陽與盧文喻的親事,曲夫人派人調查過盧文喻,覺得這孩子秉性純良,心性堅韌,是個适合做曲家長媳的。
正好,她兒子也該娶個媳婦了。
忙活了一早上,曲陽與盧文喻都還沒吃上早飯。
曲陽讓人傳膳,摒退左右。
而後,加深盧文喻疑惑的事情就發生了。
他第一次見到,一個病得快不行的人,竟然有如此好胃口,吃了兩屜小籠包,三兩牛肉煎餃,還幹光了滿滿一大碗雞湯銀絲面。
這是病到需要沖喜的人?!
看曲陽吃飯,盧文喻甚至感覺自己能多吃半碗飯。
尤其是,曲家的廚子,手藝還真不錯。
曲陽暗道:娶個哥兒為妻,有一好處。
夫人太能吃,這些大部分都是夫人吃掉的。
幸好曲家養得起。
平日裏,原身為了裝作沒胃口,基本上不是謊稱把膳食賞賜給匪石等人,就是在外面用膳。
盧文喻在院子裏散步消食,看見迎荷用托盤端了一碗藥過來,攔住她問道:“這是大少爺的藥嗎?”
“回大少夫人的話,這是大少爺每日都要吃的藥,吃過早膳兩刻鐘後吃藥。”
“給我吧,我端進去給大少爺。”
“是。”迎荷愣了一下,把托盤遞給盧文喻。
盧文喻低頭了眼黑糊糊的藥,端進屋裏。
他心想,且不說曲陽是不是真病,剛才早膳吃那麽多,這麽一大碗藥他能喝得下去?
屋裏,曲陽看見盧文喻端着一碗藥進來,愣了一下。
盧文喻溫柔地說:“夫君,該喝藥了。”
曲陽驀地想到了“大郎喝藥”,嘴角幾不可察地抽抽,說:“先放着吧,等涼一些我再喝。”
盧文喻把藥碗端在手裏吹了吹,“現在溫度剛剛好,涼了,就影響藥效了。”
“不打緊,先放着吧。”
曲陽沒有在盧文喻面前隐藏裝病之事,此刻忍不住懷疑盧文喻是故意的。
果然,盧文喻意有所指地說:“夫君的病,似乎時好時壞。”
曲陽把眉毛往上一挑,“文喻真聰明,我這病正是時好時壞。”
他派人日夜盯着盧文喻,想看看他的新婚夫人會不會把這個秘密透露給其他人。
盧文喻目不轉睛地盯着曲陽看,似乎要把他盯出個子醜寅卯來。
此時的盧文喻,眼神銳利,像極了盯住獵物的獵人一樣。
“你現在的樣子,更真實了。”曲陽脫口而出。
盧文喻頓了一頓,而後涼涼地斜了他一眼,一聲冷哼,把藥碗放在桌子上,徑自走出了屋子。
曲陽不禁輕笑,暗道:還挺有小脾氣。
一名灰衣人悄然閃現,把碗裏的藥全部倒入一個罐子裏,悄無聲息地離開。
曲陽吩咐匪石把院子裏伺候的下人都叫過來拜見盧文喻,認個臉。
下人們依次向新夫人見了個禮。
曲陽指着迎荷盼菡,對盧文喻說:“這是我院裏的兩個大丫鬟,你來了,我才讓她們進屋伺候。以後她們就跟着你了。”
曲陽心想,盧文喻只帶了一箱子嫁妝,沒有陪嫁的随從,把這兩個丫鬟給他正合适。
不過,“你若是想自己找幾個合心意的伺候,可以直接跟管家說,就說是我的意思。”
盧文喻微微垂下眼簾,說道:“我看她們挺好的,不用再找人。”
曲陽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輕輕地笑了一聲。
迎荷盼菡從未對曲陽生出過別的心思,被這麽一指派,無驚無喜,只盼着少夫人日後能得寵些。
曲陽又指着匪石匪席這兩個小厮,對他說道:“他們兩個是在我跟前跑腿的,若是在府裏找不着我,有事就直接吩咐他們去做。”
匪石匪席都是機靈的,立刻向盧文喻表忠心,什麽赴湯蹈火,什麽上刀山下油鍋,都說出來了。
被奉承的盧文喻,不由地抽了抽嘴角。
等盧文喻見過院裏的下人後,曲陽讓他扶着回到了內室。
一進內室,曲陽就炯炯有神地看起了糧行的賬簿。
盧文喻不想與曲陽獨處一室,猶豫了一會兒,開口說道:“夫君,我想在府裏走走。”
曲陽放下手裏的賬簿,對他點了一下頭,眼神鼓勵,語氣溫柔。“你想去哪裏走走都行,無需征求我的同意。”
盧文喻微怔,問:“我想回家也可以嗎?”
“當然,你随時都可以回娘家看看,記得帶兩個小厮或護院,路上注意安全。”
盧文喻再次驚訝地看着他,他真的是那個把盧家逼到絕境的人?
曲陽迎着他的目光,說道:“不過,你剛嫁過來,第一次回娘家,還是等回門那日,我陪你一起回去比較妥當。”
盧文喻頓了一頓,鄭重地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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