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一切為你

一切為你

王铮宇那過于興奮鬧騰的喊聲引起了老師的注意，楊老師手臂伸出來一指，“你們都保持安靜，不許讨論！再說話就算作弊。不許讨論了啊。”

王铮宇馬上雙手捂住嘴巴，做出用手拉上拉鏈的動作。

程路被他逗得樂了，忍住大笑的沖動，只抿着嘴笑起來。沈昭眠見狀，一邊保持沉默，一邊擡手拍了拍程路的肩膀。

表示：【不要理他。】

程路也遵從老師的要求，不說話，但是一手只立起食指放在嘴唇前，另一手放在沈昭眠白T的下擺，輕輕地搖了搖。

表示：【收到啦。】

一組跑完最多用不了四分鐘，很快輪到程路。

沈昭眠站在人群外側，看着程路跑完了全程。說實在的，他很喜歡看程路跑步的樣子。怎麽說呢，那就是真正的年輕人該有的姿态與面貌，令人情不自禁的心向往之。

他半蹲在起跑線的姿勢，在吹哨聲響後如虎豹一樣沖出人堆的樣子，在彎道路段身子側傾向賽道內側但身體不失平衡、手臂擺速不變，在直道高邁長腿遙遙領先，在最後五十米加速路段仰着腦袋、眯起眼睛，一口氣沖過了終點線。

四百米的田徑運動，就這樣被程路完美分解成幾段精心呈現的表演。

沈昭眠的心髒撲通着跳個不停，在這嘭嘭聲中，他的目光追随着跑完全程後，自如地沿賽道最外側走走停停的程路而去。然後，他聽到了班長點名點到了他和陳确。

“到。”沈昭眠舉手示意，走上前，從容赴刑去了。

體育課的最後一絲緊張感就在這四百米跑中結束了。田徑課楊老師自我感動到不行，眼角含淚激動的說，“我的課你們都沒白聽啊，表現的不錯。最低分是86，高分的能到95、98，都不錯啊。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沈昭眠同學，這個孩子學期一開始，遲到曠課外加請假，這兩個月來表現不錯，也沒有像上學期那樣找別人替跑了。——非常不錯，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這次考試老師根據他的實力給打了88分，表現好得令人意外。”說着，楊老師鼓起了掌，在太陽底下曬紅的臉頰邊還淌着幾滴汗。

其他同學也配合着為這位“浪子回頭型”同學拍手鼓掌。

只有被表揚者本人沈昭眠同學，想當場給自己一個360°托馬斯全旋然後鑽進鴕鳥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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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還真不是您的感召力感化的我，只是程小路對我的吸引力而已。

天大的冤枉。

夏天在校園裏，就快結束，從心理意義來說。島城天氣總是不冷不熱，或者驟冷驟熱，天氣令人愉快的日子屈指可數。

六月中旬，才漸漸有了夏天午間的燥熱氣氛，以及傍晚攜着海霧濕氣的涼風吹拂的場景，然而只有清早起來時，陽光剛蒸騰了濕氣，微風中送來絲絲裹着花粉與草木清香的舒爽。

而從實際生活來說，夏天要從六月一直持續到九月底，真正酷熱煩悶的日子還沒到來。可是，僅有的微風中帶花木清香的清朗舒爽的日子，珍貴得緊。

所以總給人一種夏天快要結束了的悵惘之感。每每，沈昭眠尤其如此感知到。而那些還未走出校園的孩子，大概要不以為意。

屬于專業課的考試周到來的前一周，所有的公共通識課和限選課都要面臨考試——考查，或者筆試。平時松散漫不經心的同學也對考試這件事感到着急起來，圖書館的藏書館和開放式自習室的桌椅擠滿了人，不過也有時候在早間時分，有些桌子被占放着課本練習冊但卻見不着人影，那些書本的主人或者急匆匆趕去吃飯了，或者是只是讓室友幫忙占了位置，本人其實還躺在床上。

沈昭眠這幾日以來都在藏書館的電子閱覽室裏學習，由程路陪同。

兩人挨着坐在一張桌子的兩張椅子，前面是藏書館特有桌子的特色，帶着一排插排，可供攜帶筆電的同學充電使用。

沈昭眠倒是不為公共課擔心，他頭疼的是專業課的實驗數據。不過，幸好概率論尚且是下學期的事。原本考試周的複習，他和程路默契地沒再互相聯系，各自過着準備考試的生活。

和程路約好在一起自習還是得益于機緣巧合的偶遇。——

程路想跟趙聘一起在二樓的開放式自習座椅學習，但趙聘想單獨複習，于是兩人雖然都在二樓但相隔遠遠的距離。程路還有很多題不會，卻不好意思再求問趙聘。怕耽誤趙聘的複習節奏。正想自暴自棄找女生組們copy習題套路和答案，沒成想在二樓的飲水機前，遇到了從三樓的藏書館走下來接水的沈昭眠。

那天是下午，圖書館二樓，三點多的太陽透過走廊盡頭的玻璃窗照進來，留下斑駁的光影。走廊盡頭孤零零立着一臺飲水機，冷熱水各一個接口。

沈昭眠一手持着自己的保溫杯，一手拿着手機在等消息。等到走近了，準備摸出水卡接水時，看向那面朝走廊窗口的熟悉身影，愣住了片刻。

“程路，怎麽一個人傻站着這？”走廊擴音效果太明顯，沈昭眠壓低了聲音問。

聽到了沈昭眠的聲音，程路這才垂頭喪氣地轉過臉，“考試複習，要複習不完了。我在背答案……”

“什麽課的考試？”沈昭眠皺眉，問。

“英語，老師說完形填空會從課本中抽選原文，還有聽力也會有本學期配套習題的原題。”程路委屈巴巴，小聲着說。

“原來是英語，這也能把你難倒？再說，期末試卷不是只占百分之四十，你有什麽可擔心的。”沈昭眠了然，不禁哭笑不得。

“哎、不是？我們三級班是百分之六十的試卷成績啊，可惡！”程路聽了更加不安，又補充說，“我上周考的四級也很差，都不用等成績單了，英語我是真的沒轍。”

想程路堂堂男子漢，此刻居然産生了在沈昭眠面前抱頭痛哭求安慰的想法。

“這又沒什麽，再來。”沈昭眠向前邁了一步，走近程路身邊，“你說的那個題型也要講方法。英語考試而已，我教你，絕對安心。”

“真的，小沈，太好了。”程路忍下雀躍的心情，看向沈昭眠手中拿着的杯子，向身後一指，“對了，你快去接水，現在沒人排隊。”

沈昭眠點點頭，轉過身去接水，三分之二的熱水，兌三分之一的冷水，瓶底的丹參片浸透過後成膨大淺白狀，在水花中浮了一下。

兩人接完水，程路便聽從了沈昭眠的話，收拾書包，和他一起去校外的咖啡館進行一對一輔導。

“我本來在藏書館自習，不過那裏的座位一向搶手，現在沒有多餘位置了。我們還是去校外那家咖啡館，有空餘包間。怎麽樣？”沈昭眠問。

“嗯，好啊。我聽你的，那我現在去拿書包？”程路乖乖點頭，一副馴順的巨型犬模樣。

兩人就此在landin咖啡館開始了一對一指導複習計劃。

一直到程路分別成功躲過了英語、高數這兩大劫難。

接下來，這周末的競選，程路陪同沈昭眠一起，他坐在講臺下為沈昭眠加油。還有票選一環節。

競選那天，天氣晴朗，微風，無雲。

陽光社團的幹部競選在一號教學樓的二樓階梯教室進行，下午一點半前入場。

現場來的人并沒有到爆滿的地步，可能正是因為處在考試周，除了複習專業課，還有其他選修通識課需要提交結課的相關報告或論文，大家大部分人都在為此而忙得焦頭爛額——自然，除了真正有志于此者，和熱愛社團事宜、或不排除有湊熱鬧者，能夠有閑心來觀光的人，都是陽光社團的真愛粉。

女主持致辭完畢，先是女社長上臺發言，随後是劇社部三位候選人一一登臺演講。

首先，社長指定了沈昭眠。

沈昭眠特意穿上了正裝，講臺之下，前排座位坐着的是一路或提攜、或幫助過他的學長學姐，中間第三排坐着的是他長久以來的心靈寄托人程路。

雙腳站定在講臺中央的時候，沈昭眠的心情沒什麽起伏，只是看着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時，靈魂似乎不自覺從身體中抽離出來，有一個聲音在說，“看啊，這都是你上輩子唾手可得卻從未珍視的人與事。”

“昭眠——可以開始了。”章甯部長催促道。

沈昭眠冷靜下來，及時剎住頭腦中天馬行空的泛濫想法，挺直脊背，正色道,“學長學姐好，各位同學們，大家好。我是15級經院的沈昭眠，非常榮幸能夠站在這裏以這樣的形式，表達自己對劇社部未來的展望。……”

沈昭眠不疾不徐地說完了一貫套路式的開場白，而後停頓了一下，看向程路所在的方向，微微展露笑顏，随即收斂下來，平靜地繼續說：

“進入劇社部也快一年了，我們這個團體又很多值得贊頌的地方，不過我并不想成為一個僅僅只會唱頌歌的人。

首先來說一說劇社部有溫度的一些地方吧。我們是一個有共同志向與類似願望而聚集在一起的年輕人的群體，陽光、溫暖、積極。舉個例子說，劇社部的孩子在相識之後，離開了社團這個支撐也能相互幫助和依靠……我們也舉辦了一些活動，吸引了不小的目光和名氣……

19世紀尼采宣告‘上帝已死’，20世紀福柯宣布人之已死……其實在人類心靈與命運的關照這一命題上，我們身處的今天，仍不過是站在了19世紀的延長線。……

在我看來，珍貴而又價值的語言是滄海遺珠。想想福樓拜他的那本著作中說到的，‘語言就像一面破鑼，我們在上面敲打出曲調，讓熊跟着起舞，然而一直以來我們所渴望的，卻是去感動星辰。’我們可以理解為，這是一個為語言的力有未逮而深感悲切的人……

好了，現在回到我所以為的，我們劇社部可以改善的地方——首先，雖然我們倡導了人文關懷精神，但我以為着其中的不足在于對邊緣人群的關照。當處在中心的人發出熾熱光芒時，他的溫度是不是也能溫暖到社團裏的邊緣人群呢？這個問題，值得我們在場的每個人去思考。……另外，心理劇的選題和演出形式，我認為也可以有多種表現，目前我正在和我們隔壁學校的社團協商，未來盡量能為大家提供更好的舞臺來表演。……以上，是我本人，承諾在擔任劇社部部長一職之後，能夠為大家做到的事情。

如開場初始，我講過的——我們是精神氣質相仿而聚在一群人。由我們組成的劇社部，希望能夠成為，用文學關照人生，中心人群關懷邊緣人群，更有溫度的社團。

我想帶着這樣的責任感帶領劇社部繼續走下去。”

那天，沈昭眠鞠躬致謝後，緩步走下講臺。現場靜穆了片刻，驟然爆發了轟動全場的掌聲。

票選結果不出意外，沈昭眠穩贏。

然後迎來瘋狂的考試周，每天只有背背背×3。

夏天在學院裏戛然而止，一場傾盆大雨帶走了連日的炎熱。

同學們各自從校園離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