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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漆黑的甬道仿佛沒有盡頭,段君屹抱着林星河疾行,聽見林星河的呼吸一次比一次間隔更久,只覺得每一秒都是煎熬。

林星河知道他難過,安慰說:“沒關系的,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段君屹說:“我沒有做好準備,我不能接受。你不可以說離開就離開。”

林星河說:“我不想離開你,但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你別怕,我已經不疼了。”

段君屹說:“不行,我很怕,非常怕。”

林星河苦笑,緊閉的眼睛裏流出兩行血淚。其實已經沒有什麽遺憾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段君屹。他說:“對不起,有件事我一直瞞着你。其實我不是南疆少主,我是一個……”

段君屹按住他的唇,“我知道。可我要的就是你,不是什麽南疆少主。就算你不是這副模樣,或者不再漂亮,都無所謂,只要是你就行。你撐住,我帶你去找巫醫,他一定能救你。”

林星河無力地嘆息,倚靠在寬闊的肩膀上,盡可能去體會這最後的安全感。“那你慢點,小心摔着了。”

段君屹點頭,眼淚卻止不住地滑落。

他感覺得到,林星河的生命力正在流失。

洞窟裏,一團黑影向老子不悅通報,說弟兄們已經挂出了和解的綠旗,那道屏障也消失了。老子不悅聞言并沒有感到欣慰,反倒咯噔了一下,心裏冒出一股子強烈的不安。

果然事出有因,段君屹抱着林星河沖進來了。

看見林星河的模樣,老子不悅心涼了半截,急忙問道:“林弟這是怎麽了?他怎麽了?!”

段君屹沒功夫回答,說道:“快去找水,有多少拿多少!”

計無明說:“我住的洞窟裏有瓶裝水,不過都沒解凍,熱水壺裏應該有一些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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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從容趕過來查看林星河的傷勢,面色凝重道:“強酸燒傷了眼睛,需要大量清水沖洗。但目前來看,眼睛是保不住了。”

段君屹痛得不能呼吸,一拳砸塌了旁邊的層積岩,手上砸出了血也不管,只是一瞬不移地凝視着林星河慘白的面容。

林星河去摸他的手,告訴他自己沒事,他就輕聲答應,極盡小心地理開林星河額前的碎發。

計無明物傷其類,問道:“怎麽回事?”

段君屹說:“他調用了聚靈珠的能量,把魔頭逼進了酸池裏。但濺起來的酸液傷到了眼睛,他為了不讓我掉下去就一直抓着我,沒處理。我當時,昏昏沉沉,連為他擦一下都做不到……”

巫從容說:“你也就是個凡胎肉骨,怎麽可能什麽都做得到。不過,眼睜睜看他傷成這樣卻無能為力,我倒是能夠體會你的心情。”

計無明嘆息,“盡量幫幫這孩子吧。”

巫從容卻避開他那雙眼色淺淡的眸子,說:“眼睛是小事,就算保不住了,以後等到合适的捐贈源還是可以換的。現在的問題是他消耗過度,看這樣子大概率是靈核受損了,不然也不會連外面的屏障都支撐不住。”

段君屹的臉色瞬間變得灰暗,近乎猙獰地問:“我要怎麽做才能幫到他?你盡管說,就算要我拿命來換也可以!”

林星河一聽這話,急促地喘了兩口氣,“你胡說什麽,我還沒有到那地步,不需要你這樣,你把話,收回去。”

巫從容說:“別急,我當然不會用他的命來換你的命,但你也別逞能,少說兩句話能多活一會兒。還有你,身為靈主要學會冷靜,越是這時候越要給他力量,懂嗎?”

段君屹緊咬牙關,用力點頭。

很快,老子不悅帶來了清水,幾個屬下連計無明的爐子也給搬來了,忙不疊地給冰水解凍。

巫從容開始為林星河沖洗眼睛,又把自己搗了半天的草藥取來,用布包好敷在了林星河的眼睛上。

老子不悅問:“這是什麽藥?”

巫從容說:“九死還魂草。岩石地裏野生的,比寶昌那些紅土地裏嬌生慣養出來的效果好。”

段君屹握着林星河的手,問道:“現在好些了麽?還疼不疼?”

林星河搖頭,“我有話想跟不悅大哥說。”

老子不悅挪了過來,“林弟,大哥在呢。”

林星河說:“對不起,我剛剛把你弟弟……”

老子不悅說:“我已經知道了,是他咎由自取,不怪你。要實在覺得愧對大哥就等康複以後再道歉,好不好?”

林星河說:“可是不會再有以後了。”

段君屹說:“怎麽會沒有以後,不但有以後,還可以坐下來慢慢聊。現在先緊着你的身體,你的手很冷。”

巫從容說:“手冷是因為血液不循環了。段君屹,你立刻通知外面的軍隊撤離,老子不悅這邊也抓緊疏散吧,情況不大妙。”

老子不悅眼眶一紅,“什麽意思?”

巫從容說:“他的脈搏很弱,靈核已經裂了。靈核裂了靈體就要隕滅,聚靈珠沒了意念的引導就會失去控制,随時有可能跟靈核一起爆碎。你們不是不知道它蘊含多大的能量,不釋放的時候看不出來,一旦釋放,整座山巒都要夷平,何況是幾支軍隊。”

老子不悅這才意識到,原來巫從容勸他們接受和解時說的那些不是危言聳聽,事情已經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老子不悅抓來一個屬下,吩咐道:“通知弟兄們帶上婦孺和幼崽,即刻向外疏散。段君屹,既然我們已經和解了,你得通知你的隊伍不要與我們為難,一起從這兒撤離再說。”

段君屹卻不應聲,只是打開終端把命令傳達給了關爾卿,之後又轉回來抱住了林星河。

看他一副不欲獨活的樣子,老子不悅既痛心又無可奈何,對他說:“你這也不是辦法,你是北疆靈主,不能任性。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北疆怎麽辦,浮屠界怎麽辦?”

段君屹說:“北疆沒了神樹也還是北疆,浮屠界沒了靈主還有公會,我為什麽要為他們奉獻一生?就因為我是神樹?”

老子不悅啞然,“你……哎……”

林星河擡起手來,摸索到段君屹的臉頰,便被段君屹捧着不肯放開了。他微微一笑,說:“我們倆好像調換了身份一樣。”

段君屹也跟着笑,“是不是以前的我總念叨着責任,現在卻要放縱自己,以前的你總想着追求自由,現在卻要我堅守責任?”

林星河說:“如果這是我的遺願呢?”

段君屹說:“不行,做不到。”

林星河說:“可我要你活着。你得活着,否則在這個世界上,再沒誰知道我來過了。你不是說過麽,軀殼可以毀滅,但靈魂是不會消失的。也許我會回來,也許還能相逢。”

段君屹說:“我現在已經不确定了。”

林星河說:“只要相信,就有可能。”

段君屹瞬間崩潰,潰不成軍。

老子不悅站在一旁抹眼淚,再也看不下去,帶領屬下匆匆撤離。他畢竟不是段君屹,他還要扛起保衛族民的擔子。

巫從容說:“無明,你也撤吧,以防萬一。”

計無明說:“這種話都不用出口,我肯定是要和你在一起的,不然我一個瞎子出去連路都不會走。”

巫從容笑了,拉着他坐到了身邊。

林星河說:“前輩,是時候了。”

巫從容應聲,可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近,洞口又出現了一個身影。

這身影風塵仆仆,雖然有些滄桑卻依然俊朗挺拔,進來先喚了一聲:“星河……”

林星河無力擡頭,回應道:“爸爸?”

來者正是林元空。

林元空一見到兒子這副慘狀,表情登時凝固,抓着段君屹質問:“我兒子怎麽了,先前不說好好的嗎?!”

巫從容說:“你來得正好,他的靈核快要碎了,再不剖珠就來不及了。但旁邊這位不答應,我也沒法動手。”

林元空說:“你沒動手就對了!靈核壞了就換靈核,誰敢動我兒子一根手指頭試試,我天涯海角也要追殺他!”

巫從容:“……”

合着又來了一個不講理的。

巫從容說:“好,你們都不同意剖珠,我也不勉強。現在還有最後一個方案,用一顆完好的同脈同源的強大靈核來修補他的靈核,我有六成把握可以救活他。”

計無明當即阻攔:“不可以這樣。”

巫從容拍拍他的手背,說:“以命換命是醫者大忌,但醫者也必須尊重傷病患和家屬的決定。我醜話說在前頭,一旦把新的靈核融進去,再後悔就沒辦法了,就跟兩顆鐵球化水融合的道理一樣。而且就算今天救得了他,他的壽命也不會長久,還是要以剖珠作結。板上釘釘賠本的買賣,你們自己商量吧。”

林星河急道:“剖珠,我要剖珠!”

段君屹卻說:“用我的靈核,同脈同源足夠強大,我可以做到,也只有我能做到。”

林元空看了他一眼,神情莫測,反倒拉着巫從容去了洞窟外,幾分鐘的時間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等到他們再進來,巫從容就解釋道:“同脈同源的意思不單是指同種屬,還要有血親關系。”

林星河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好不容易構築出來的那點堅強轟然潰散了,苦于眼睛看不見,只能抓着段君屹的袖口說:“不行,不行的,你幫我阻止他,不要這樣,不可以啊!”

段君屹卻只抱着他,一聲不吭。

林星河憤怒了,推開段君屹,雙手在前方胡亂摸索,只可惜還沒等摸到林元空就脫了力,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

這一倒下,眼睛竟然奇跡般地複明了。

面前的林元空披着金色的光芒,像初見時那樣笑得溫柔和煦。林星河猶記得當時的情景,因為是陌生的臉孔所以不太叫得出口,林元空就勸慰他說沒關系,兩年沒叫了,叫不出口很正常。

時至今日,四五個月過去了,竟然也叫得很習慣了。林星河的眼睛裏閃爍着點點淚光,開口道:“爸爸。”

林元空嗯了一聲,說:“記得多陪陪你媽媽,別叫她想不開。”

林星河忽然愣住,茫然四顧,才發現這裏根本不是真實的世界,而是和上次一樣,被靈核帶進了虛幻的空間裏。

林星河慌了,“爸爸,我不要你的靈核,你這樣根本不是救我,不要一錯再錯了!”

林元空卻說:“傻兒子,這是最好的了結方式。就算今天不死,來日還是要死在斷頭臺上,就別讓你爸爸遭那個罪了。”

林星河瘋狂搖頭,“不會的,地熱能的事都是我的責任,我來承擔就好,你讓我将功補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用你一條命換我短短幾十天甚至只有幾天幾個小時一點都不值得!”

林元空說:“或許吧,聽起來是不值得,但你是我兒子,保護你是我的責任。別說只有幾天幾個小時,幾分鐘幾秒鐘也很好。聽話,你媽媽還在外面等你,要讓她開開心心的。”

林星河做不到,跪在地上崩潰大哭,“不要!不要不要!你不要為我做這些,我不領情,一點都不!我不值得,我騙了你,其實我根本就不是你兒子,我是假的!”

林元空總算有了反應,走到跟前扶住了林星河的肩膀。林星河對上他的視線,哽咽道:“我是假的,你兒子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了,我不是他,我只是一個占用了他的身體的入侵者。你已經對我很好了,你給了我渴望一生卻沒能得到過的東西,已經足夠了……”

林元空怔忪,便又聽林星河說:“爸爸,我很感激你,但你知道最感激你什麽嗎?我最感激的不是你對我好,而是你愛媽媽,打從心底愛她。我真的很滿足,死也無憾了,請你成全我吧……”

林元空顫抖着,忽然抱住了林星河,“你這孩子,從一開始就在做你自己,我又怎麽會不知道你不是我兒子?可你沒叫我爸爸麽?叫了啊,叫了就是我兒子。”

林星河難以置信,喃喃道:“爸爸……”

林元空笑了,“噓,別讓你媽媽知道。”

光芒倏地暴漲,又瞬間陷入了黑暗。林星河的視線久久停留在那個身影消失的地方,沒出口的一聲喊永遠截斷在嘴邊。

天亮之後,南北兩疆的軍隊各自原路退兵,魔種隊伍則在撤離五公裏之後折回了洞窟,一場大戰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将士們全都一頭霧水,誰也不知道洞窟裏發生了什麽,只瞧見北疆靈主抱着大妃走了出來,片刻不停地回了浮屠界。

而大妃的父親,南疆靈主,英年殒沒,原因不詳。

七月,浮屠界進入了盛暑。

齊修敲門進入書房,說道:“主子,忙了一通宵了,該休息了。”

段君屹說:“已經眯過一會兒。外面靈侍在讨論什麽?我在這兒都聽見了。”

齊修說:“還是那件事。南疆公會遲遲不對聚靈珠案件下定論,民憤難平。”

段君屹問:“查到是誰洩密的了?”

齊修說:“剛查到。大妃之前在堿城換過芯片,沒想到那店老板是個黑客,兼做倒賣二手芯片的勾當,就把大妃的舊芯片掉了包。他算是有點技術,竟然通過舊芯片查出了大妃昏睡那兩年的醫療檔案,就把這消息賣給了上官司朔。”

段君屹說:“上官司朔都已經死了還能作祟。”

齊修說:“是啊,據那個黑客交代,他在去浮屠界參加慶功宴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這個秘密,本來是安排那個黑客散播消息的,黑客不敢,他就自己搞了個定時發布。”

段君屹了悟,難怪那天掉下酸池之前上官司朔揚言非但要整死林星河,還要把林星河全家一塊兒整死,原來是掌握了這個把柄。

齊修說:“雖然林元空已經那啥了,但地界沒有恢複供能,靈衆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麻煩的是都在要求南疆公會按照處置罪主的規矩,把林元空的骨灰揚到大海裏,就有點難辦。”

段君屹說:“這事先壓着,不要讓他知道。”

齊修應道:“是,主子。要不要回房休息?”

段君屹說:“不休息了,都八點了。他呢?”

齊修說:“大妃今天有的累呢,從地界買了好幾車竹鞭上來,說要埋在采薇樓外面的花園裏,等來年春天就能冒竹筍了。”

段君屹說:“不會是花竹吧?”

齊修小聲道:“正是花竹。”

段君屹失笑,“這不是存心氣我麽。”

齊修說:“是不是為了氣您不太好說,不過大妃的心情好得很,把咱書房外面花廊裏的果子都禍禍完了。您看那些葡萄架,摘禿了都,惹得靈侍們背地裏嘀嘀咕咕的。”

段君屹說:“幾串果子有什麽好嘀咕的,由他摘去,難道從嘴裏吐出來的籽兒不能發芽?”

齊修:“……嗯,是,您說得都對。”

段君屹:“別又這副表情,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走吧,去采薇樓看看。”

采薇樓外,園丁們忙着挖土埋竹鞭。林星河的确累得不輕,正坐在遮陽傘下吧唧吧唧地吃葡萄,吃了葡萄又去喝齊修家裏送來的杏花甜酒,兩只手都不夠用了。

齊修輕咳一聲,林星河便噌地彈起來,扶着盲杖噠噠噠地敲着地面,扭頭說:“你們來啦,我剛把這邊的距離算清楚,從這兒到主殿徑直走,一共五百二十步,很近吶。”

齊修說:“林少主,方向錯了,我們在這邊,從書房來的。”

林星河又往這邊扭頭,“哈哈,我聽得出來,跟你們開玩笑呢。來坐會兒吧,吃葡萄,很甜。”

段君屹坐了下來,穿過墨鏡看向林星河的眼睛,問道:“今天眼睛疼了嗎?”

林星河說:“沒有,不被光線直射就不會疼。你也別再給我找捐贈源了,不需要的。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我想像計無明前輩那樣,做一個快樂的瞎子。”

段君屹莞爾,“要我陪麽?”

林星河說:“不用,你都一整夜沒睡覺了。我待會兒要數從這裏到書房的距離,有阿岚跟着就行。”

段君屹說:“好,那我回房了。”

腳步聲遠離後,林星河放下果盤,抱起了擺放在石桌上的一個小盆栽,扶着盲杖出了采薇樓。

阿岚問道:“大妃,您不是要數步子嘛?”

林星河說:“該數的早就數完了,我要去一趟客房。你別跟着我了,留在這兒守着園丁幹活。”

阿岚不大放心,待要追上去時卻被一只手拉住了,回頭一瞧,是齊修。齊修沖他比了個禁聲的手勢,示意他看過去。

只見前方大道平坦,清早陽光下的植被郁郁蔥蔥。柔風習習,柳樹枝條輕輕擺動,樹下卻安靜地伫立着一個身影。

齊修說:“有靈主跟着呢,沒事。”

阿岚鼻子一酸,用力嗯了一聲。

從采薇樓到客房,要穿過兩座花園和一座小橋,攏共一千五百多步。但林星河找不準巫從容和計無明居住的房間,就站在客居院了吆喝了兩聲。立竿見影的,門聲響了,巫從容走了出來。

林星河循聲摸過去,把盆栽遞給了巫從容,說道:“想請教前輩一個問題,不知道方不方便?”

巫從容說:“方便,不過屋裏那個大瞎子怕熱,擺了很多冰塊,你別嫌冷。”

林星河笑着進了屋,登時一哆嗦,“這到底是擺了冰塊還是捅了冰箱的老巢?”

巫從容但笑不語,望向不遠處的那個身影,頗為同情地嘆了口氣,“那就開着門吧,暖和點。”

計無明摸來水壺給林星河倒了一杯,林星河摸着喝了一口,忽然有些哭笑不得。小瞎子找大瞎子玩,對瞎。

計無明說:“你不會又要問剖珠的事吧?雖然知道你壓力很大,但家屬不同意,我們不能擅自做主。”

林星河說:“剖珠的事我會再找他商量的,這次有別的問題請教。提起來有點尴尬,是關于……呃,關于巫家謝氏收養的那個兒子,巫淳英。兩位會介意嗎?”

計無明說:“我沒關系的,如果你們覺得不好開口,我可以回避。”

巫從容說:“沒什麽不好開口的,一起聽吧。”

林星河松了口氣,說道:“巫醫前輩應該沒有和巫淳英接觸過,不太清楚他的脾性。他在外界看來是一個脾氣很怪、不讨喜的靈。但他變成那樣也是有原因的,小時候因為長得像小姑娘經常被欺負,後來被同學嘲笑沒有爸爸,長大些了又被罵是撿來的野種,十五六歲以後出現雙性征,更沒有朋友可傾訴,就養成了倒行逆施的性格。”

巫從容說:“你想讓我回去看看他?”

林星河說:“不是,我沒權利幹涉您的家事,只是想問問有沒有辦法幫他修正性別,比如,用超級聚靈珠。”

巫從容滞了一瞬,說道:“這種狀況從前沒有遇到過,我不能跟你保證。但我的确虧欠他的,會盡力一試。”

林星河高興道:“那太好了,我先謝謝您!要是您不想再回巫家,我可以想辦法把他帶過來,需要我的時候請盡管開口。”

巫從容說:“不用這麽麻煩,我雖然離家出走卻也沒和家裏斷絕關系,回去看看也好。那這盆曼陀羅是什麽意思?”

林星河說:“是一個很重要的朋友留下的,發根了,就養了起來。本來想直接送給巫淳英的,想想還是由您來送更好些。”

巫從容點了點頭,送林星河出了門去。

盲杖有規律地敲擊着地面,震得腳底也跟着微微發麻,就好像生了根一樣,無形之中多了一道和這世界的聯系。

伸手拂過垂柳的枝條,小瞎子的心裏一片敞亮。別院高牆裏傳來靈侍們的竊竊私語,聊的是關于南疆公會和罪主的骨灰該怎麽處理的八卦。聲音很遙遠,他卻聽得清清楚楚。

眼盲了,耳不盲,心更不盲。

就好比這些天一直跟在他二十步開外的輕輕腳步聲,每一步他都仔細數着,當做心跳萬般珍惜。

但是,總這樣跟着身體哪吃得消?白天黑夜的不休息,鐵打的神樹也要熬成幹巴蒜了。

思及此,林星河站定,“出來吧。”

沒動靜。林星河又說:“段君屹,出來。”

腳步聲變重,北疆靈主跟了上來,假惺惺道:“咦,巧啊,剛想來找巫醫說事呢,你怎麽也來這兒了?”

林星河隔着墨鏡瞪他,“我不跟你掰扯,也不追究你的責任,就問你昨夜有沒有睡覺。”

段君屹說:“睡了,睡了四五個小時呢。”

林星河說:“撒謊,你辦公熬了通宵。”

段君屹說:“我錯了,今夜不熬了。”

林星河說:“不夠,先答應我以後不會再跟着我,該辦公的時候辦公,該睡覺的時候睡覺。我只是沒了眼睛,可以照顧自己的。”

段君屹說:“可我想多看看你。”

林星河說:“今晚在書房鋪床。”

段君屹:“……你要和我分開住?”

林星河:“……是在書房守着你。”

段君屹呆愣了一瞬,忽然明白過來,一把抱起林星河轉了好幾個圈兒,“那以後我不用偷偷跟着你了,你就住在我的書房裏,白天夜晚都可以陪着我?”

林星河笑着點頭,“你照常白天忙事情,我盡量不出去亂跑,就待在書房陪着你。晚上需要加班也沒關系,累了就躺下睡一會兒,醒了再繼續忙,反正我都在。”

段君屹高興了,小心翼翼地問:“那我可以在這裏親你麽?”

林星河不吭聲,卻丢掉盲杖摸上了段君屹的胸口。他仗着自己沒眼睛就敢肆意作惡,乾坤朗朗之下竟從胸口一路摸上喉結,直到聽見段君屹緊張的閉氣聲時才收手,仰起頭吻在了炙熱的唇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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