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巴掌 遲來的愧疚
第85章 巴掌 遲來的愧疚
不需要杜靜霖再問什麽, 林譽之并不想直白地打擊他。
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
他說:“有什麽問題,也可以給我打電話。格格最近有睡眠上的問題,睡得淺, 容易醒。你若是有事, 可以先找我。”
杜靜霖笑:“別開玩笑, 哥,格格是女孩子,不帶這樣開自己妹妹玩笑的。”
林譽之沒再說話,笑了笑,在杜靜霖的目送之下,泰然自若地打開自己的房門。
房間訂的都是套房,杜靜霖看不到、也聽不到裏面的動靜,只能看見林譽之的灰色衣服, 還有他臂彎中、屬于林格的東西。
這是林譽之能給予親生弟弟最大限度的溫和。
林格對此渾然不知。
父母沒什麽事, 她自己又下定決心, 再不會有任何畏懼。人就是這麽奇怪,一旦下定了決心,先前的艱難困苦似乎都不再是什麽大問題, 在即将回家而未回家的這兩日,林格在這邊痛痛快快地玩上了一段時間。
次日上午去滑雪, 林譽之的車後備箱就放着滑雪服,是她的尺寸,他笑着說是“有備無患”, 以防萬一。畢竟滑雪裝備這種東西,最好還是自己買而非租賃。只可惜林格進步緩慢, 一上午了才能撐着、搖搖擺擺地企鵝滑。
下午體驗了雪地摩托, 在冰天雪地的戶外追逐着落日, 風景美是美,冷也是真的冷,夜晚休息時,林格泡暖了身體,猶如八爪魚般糾纏着林譽之,緊緊地扒着他,如考拉緊緊地抱着桉樹。
但沒怎麽見到杜靜霖。
他給林格打了個電話,說自己最近沉迷于滑冰,結識了新的滑友。那手機在戶外掉電快,容易凍關機,就暫時不和他們一塊兒吃飯了——
林格回了個好。
他們雖然是中學時期的好朋友,卻也不是那種每天每日每時每刻都得通過“一起吃飯一起玩”來維持友誼的朋友。直到退房返程的這一日,林格才瞧見垂頭喪氣、無精打采的杜靜霖。他看起來十分困倦,沒什麽精神,但還是幫林格拎起手裏的雙肩包。
車子不用開走,林譽之聘請的司機來了,後者直接送她們去機場,這輛改裝過雪地胎的越野車,他也會負責開回哈爾濱。
林譽之和兩人一塊兒回去。
臨走前,林格随身在玻璃瓶中裝了滿滿一瓶雪,等到了機場,全融化了。這一瓶東西帶不上飛機,只能丢掉,或者,她自己喝一口,放在托運的行李中。
林譽之和工作人員溝通後,填寫了郵寄信息單,把這一批東西寄回去。
杜靜霖好奇,探頭探腦:“你帶這玩意幹嘛?咱們那兒又不是沒有雪。”
“這不一樣,”林格認真地說,“這可是長白山的雪。”
杜靜霖懵懵懂懂地縮回頭,他哪裏知道長白山的雪和其他的雪有什麽不同,随處可見的玩意。如果哪天香港下雪、海南下雪,或許還值得珍藏一下。
擡頭看,林譽之還在那邊和人溝通,商議。林格把雪裝進一個透明的玻璃瓶中,運輸過程中容易碎,且只能走陸運。林譽之凝神聽工作人員講,良久後,颔首,他摘下自己的圍巾,疊一疊,包裹着林格的那一個玻璃瓶,輕輕地放在打包的小紙箱中。
那不過是一捧普通的雪化成的水而已。
林格不知林譽之已經在緩慢公開,杜靜霖不提,她更不會主動去問。只是在回程的飛機上,她不再如之前那般遮遮掩掩,像做了賊,牽手,或者依靠林譽之的肩膀,她不再扭捏。
仨人在落地後分別,杜靜霖這幾天滑雪滑出一身的酸痛,面帶疲憊地上了他,老子的的車。隔着未降下的車玻璃窗,林格感覺自己似乎看到了林許柯,她沒問,警惕性地站在林譽之面前,不動聲色地擋了一擋,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嘗試遮蔽兄長的困擾。
林譽之好像沒看到,反倒笑着低下頭,為她正了正衣領:“怎麽了?”
“……沒什麽,”林格說,“哥,今晚回家,爸媽那邊——”
“我不說,”林譽之笑,“還是和之前一樣。”
林格已經反複向林譽之求證過好幾次。
她的預感在某些事情上總是格外清楚,她只祈禱之前那個噩夢不要成真,不要讓事情變成她最不想看到的樣子。
不确定是否因她心中有鬼,還是林臣儒真的生病了,一回家,林格就察覺到那種不同尋常的氛圍。
晚餐仍舊是林臣儒來做,他躬着身體,在廚房中忙忙碌碌;龍嬌氣色好多了,一邊欣喜地把林譽之給她帶的衣服拿到身上比劃,一邊嗔怪:“怎麽買這麽多?多破費,我都多大年紀了,還買這些東西做什麽?”
林譽之說:“是我的錯,看見一件,就覺得您穿着好看;再看一件,又覺得很适合您用……是我不會挑,不如格格知道您最喜歡什麽,才都買來了。”
“哎呀呀,你這孩子,有錢多往自己身上花,”龍嬌笑着說,“我和你爸都知道你的心意,譽之啊,爸媽都懂。”
這樣說着,她拿起一件質地細膩的披風,搭在肩膀上,往廚房裏走:“老林,你看,這是譽之給我買的,好看不好看?”
廚房玻璃門沒關,裏面林臣儒在剁排骨,一聲賽一聲的悶響。
他聲音也悶:“好看——你先出去,別濺你一身。”
林臣儒幾乎不和林譽之說話,林譽之給他捎來了補身體的人參靈芝,不是現在的種植參,是在禁令出來前的野人參,現如今市面上流通得極少,難得還能完好地保存着。
他也只是看了一眼,說了聲謝謝,東西收起來,悶頭扒飯。
就連林格把那些簽字後的資料拿出來,林臣儒臉上也沒什麽喜色,面色慘淡的,愁雲又密雨,不知在為什麽事情而彷徨。
林格心裏有鬼,不敢多問,倒是龍嬌拉着她,問她,這是怎麽了?林臣儒和林譽之鬧什麽別扭了?
林格說不知道。
“一個是你爸,一個是你哥,”龍嬌說,“你也不多關心關心。”
林格嘆氣:“這讓我怎麽關心呢?他們都不和我講。”
她問:“爸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的?”
“就從回來吧,”龍嬌回憶,“我看他經常發呆,很多時候,叫他好幾聲,才給個回應——不知道怎麽了,掉了魂似的。”
林格心中起疑:“那天出什麽事了嗎?”
“沒有,”龍嬌說,“啥事沒有,就是和林許柯出去吃了個飯。”
林格愣住。
她在機場見過林許柯,對方沒下車,她也只當林許柯只是想接杜靜霖,沒往其他地方想。
現在龍嬌一提,林格越細想,越覺牙齒泛冷,像含了塊兒什麽東西在口腔中,冷冰冰地硌着牙。
她勉強打起精神,笑着安慰媽媽,肯定沒什麽。
安慰的話沒說完,門被推開,林臣儒悶頭悶腦地進來,對着林格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出來。
“搭把手,”林臣儒說,“陽臺上的月季長蟲了,你眼神好,幫我看看。”
龍嬌輕輕一推她,眼睛彎彎:“去吧。”
放下了催兒女結婚這件心事後,龍嬌現在是徹底地心寬體胖,什麽都不在乎了,笑容比以前還多;就連她的好友都感慨,以前的母老虎,現在也成了彌勒佛。
林格尾随着林臣儒,跟着他去了放置着那幾盆月季的陽臺,林臣儒順手關了陽臺門,說:“別看了,我讓譽之去買藥了。”
林格停下東張西望,緊張:“什麽藥?”
“頭疼藥吃完了,”林臣儒平淡地說,“他說自己去取,快一些。”
林格很快意識到,爸爸在支開林譽之。
在以前,都是打電話讓人送來;而且,林臣儒和龍嬌有基礎病,林譽之在家中一直備着充足的藥物及應急藥,絕不會出現“藥吃完了”這種事情。
“爸爸最近一直都在想,我是不是做錯了,”林臣儒看着外面的夜色,環顧四周,心下凄楚,“從一開始去給林老板當司機,我就錯了。”
林格叫了一聲爸。
“那時候他開的工錢高,有些事情,他不方便出頭做,我就替他做;我那時候想,公司也是他們家的,做這種事,他下的命令,他擔着,似乎沒什麽事。我不替他做,也有人替他。人的底線,就是這麽一步一步地往後退的,”林臣儒說,“再後來,你就知道了。他要我替他養兒子,背這口黑鍋,我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畢竟給錢,那麽多的錢。”
說到這裏,他苦笑:“我真是掉進錢眼裏了。”
林格說:“爸,您別這麽說。”
“你沒有怪過爸爸嗎?”林臣儒定定看林格,“你從沒有怪過我嗎?”
林格說:“我怪您幹什麽?我知道,您也都是為了我和媽媽。”
林臣儒問:“那譽之的事,你也不怪我?”
林格心跳慌亂:“他什麽事?”
林臣儒的嘴唇顫抖,好久,才問出聲:“爸爸一直後悔,上次你們去德國玩的時候,我讓譽之去了……”
林格愕然。
說到這裏,忽而,林臣儒高高舉起手。
林格以為他要打自己,一動不動,愣愣地站着。
但林臣儒卻狠狠地打了他自己一巴掌,啪,清脆一聲,下了狠勁兒,他被自己打得背過臉去,一雙蒼老又渾濁的眼睛積蓄了淚。
林格第一次看見老父親的眼淚。
她眼眶一酸,來不及驚懼和慌亂,眼淚也在眼眶裏打轉了:“爸!”
林臣儒哽咽,愧疚地問:“告訴爸爸,格格,譽之是不是在那個時候,勾引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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