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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問出了心中糾結已久的問題,只有柏櫻自己知道,她有多麽迫切想知道答案。
等了不知道多久,靳女士沒再說下去,柏櫻真的快急死,她的手在桌子下面,手指頭全部絞在了一塊兒,默默深呼吸穩定自己的聲音,開口問道,“是什麽病?他怎麽了?”
靳女士嘴角微微的下垂,她說話聲很小,卻更加嚴肅的說,“別再問下去了,那是先生的隐私。你一向懂事,什麽不該問,應該明白的。”
點點頭,柏櫻的頭垂的更低。
其實她不明白,只是在裝作懂事,但她知道,自己沒資格任性。
令靳女士這位下屬員工也跟着擔憂的事,是棠溪聿的眼睛。
這一年多,棠溪聿視力下降不少,視野變窄的非常明顯,眼病使他過得很不好。他視力從小不太好,不僅僅是近視那麽簡單,但這一年視力下降的太快,毫無心理準備。起初發現得這個病的時候他才十一二歲,醫生們安慰說這個病發展的很慢,也并不是都會失明,甚至有的患者三、四十年以後才會失明的。但現在這樣,視力情況無緣無故的持續惡化,早已影響他的日常生活,令他特別憂心自己的眼睛。
在國內多次求醫,張舒凝也做了母親曾經多次做過的事,陪棠溪聿出國幾次去看過眼科的數位專家,然而并沒什麽效果,眼睛的情況随着他的壞情緒,變得越來越不好。
棠溪聿患的眼病屬于基因病症,根本沒有治愈的方法,醫生不敢随意糊弄他,只讓吃維生素,多休息,不要太累,不要過度用眼……
不痛不癢,可怎樣也看不清的病,真的分外磨人,27歲的棠溪聿,不僅僅黑夜看不到,白天也經常看不清,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導致他心情差并且沒有安全感,不願見任何人。
他沒辦法做太激烈的運動,刺激性的游戲也不适合他,因為生病,生活有很多禁忌,健康狀況會變得越來越差,很多事情是一個惡性循環。從小安靜慣了,他平時彈彈琴,看看歌舞,已經是最熱鬧的活動。
一個人在家,因為他興致很低,家裏更加安靜,看電影不好太刺激眼睛,看書也不行太累了,做不了的事情越來越多,處處小心用眼,令棠溪聿郁郁寡歡。
冬季臨近他生日,可棠溪聿不願意見客應酬,那幾個彈琴、喝茶的朋友也不常常聚會了,陳微與作了新曲,也練習了多首棠溪聿喜歡的曲子,想盡了辦法哄他開心,終是做不到。
毛衣被靳女士專門送到家中,雖然棠溪聿收到的生日禮物堆積如山,但他卻牢牢記住了靳女士提起的柏櫻,那麽柏櫻親手織的毛衣是什麽樣子?他不但收下了禮物,靳女士離開後,還破天荒跟身邊人提起,“靳女士帶來的禮物,毛衣,拿來我看看。”
就在他處理公事的大書房,助理驚訝的看棠溪聿筆直端正的坐在椅子裏,滿眼期待的微微仰頭“看”他,連忙答應下來,快速去取靳女士剛剛帶來的生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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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物被雙手捧了來,棠溪聿又問,“可以穿麽?”
“您稍後,”已經檢查過的禮物,助力又反複查看和确認,謹慎的回答說,“可以,羊絨線柔軟,織的手工非常好,尺寸——應該也适合您。”
“好,”他揚手接過來,把毛衣放在腿上,低頭看了看淺淺的奶油色調,觸手軟糯輕薄,越摸越上瘾,反複撫摸使得冰涼的手指也覺得有了暖意。
雖然他沒打算試一下,也沒再說什麽。
一夜大雪,映得室外亮亮的,如同夢幻般不真實。
室內溫暖如春,但也許是因為氣壓偏低,躺了許久睡不着的人半夜起來看雪,扶着窗棂站在那裏,看着窗外紛飛的白雪他毫無睡意。
因為心髒不舒服,棠溪聿再也躺不下,只有坐着才覺得呼吸順暢些,就那樣他幾乎坐了一夜,睡得非常不好。
時間不等人,過的飛快。
一年後的冬天,讀高三的柏櫻跟所有人一樣,沉浸在即将新年的節日氣氛裏,靳女士待柏櫻越來越好,常常自掏腰包,請她和幾個同是孤兒院出來的孩子吃飯,她是真的喜歡他們。
說到大家的理想,現在真的越來越近了,靳女士頗有興致的再次問了柏櫻,“還有半年高考了,柏櫻,你打算報什麽學校什麽專業啊?”
柏櫻的答案從沒有變過,她仍然回答“想要學醫”。
先生的生日又快到了,一年前練成的織毛衣手藝,柏櫻只想給他一個人織毛衣,但不知道他是喜歡還是讨厭,她更加明白,他那樣身份的人,怎麽會穿她織的毛衣呢?大抵是不在意的。于是,柏櫻也拼命告誡自己,不敢再癡心妄想。
她不再糾結于送他什麽生日禮物,而是決定好好保護自己,努力讀書,期望可以改變命運。
柏櫻的生日是臘月二十八,農歷裏很小的生日,幸運的是今年她又獲得了邀請,恰巧在生日當天,可以到“宮殿”吃飯。靳女士甚至還興奮的說,先生要給大家發額外的禮物,因為他們這些人學業特別優秀。
臨近生日,天氣雖然寒冷,柏櫻因為可以再次看到先生,而心情格外好。
生日這天早晨,她又收到了孤兒院寄來的信。
離開孤兒院五年半,五年多再沒收到信,無論身體還是心智都已經長成的柏櫻,幾乎忘記了曾經的傷疤和痛苦,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地址、名字,她晃神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那是她的人生噩夢,是她最痛、最怕的東西。
原來已經這麽久了,她藏的那麽深的傷口,還是會被撕開,還是會流血,終是過不去……
神經質一樣,她跑去實驗室,偷來火柴,燒了那封信。
晚上,來到先生的“宮殿”,她因為冷、因為害怕、因為太想尋求保護,無暇欣賞這個占地至少十幾畝地的家的夜景。
“宮殿”整體布置沒什麽變化,依舊燈火通明、杯盤閃亮,十來個人圍坐在大圓桌旁,再次被告知先生因為有其他事耽誤了,由靳女代替先生與學生們共進晚餐,提前祝大家新春快樂。
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令柏櫻渴望見到先生,她根本等不急吃飯,借着去洗手間的機會,再一次偷偷跑上樓去找先生。
那麽好看的人,心又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只有靠近他,她才會覺得安心。
她甚至沒機會上到二樓,在樓梯口便被保镖攔住了。
棠溪聿的保镖記得她,低頭跟她說話,“上樓要做什麽?”
“我想見先生,有話對他說。”柏櫻本就水汪汪的眼睛,這一刻好像會說話,她的話語越說越小聲,沒什麽力度,一雙眼睛卻好像在不斷哀求,楚楚可憐。
看着文弱的女學生,兩位保镖想了想,還是去通報了。
房間內,棠溪聿在小客廳裏吃晚餐,他現在視力不佳,尤其晚上更差,聽到助理說柏櫻來求見他,想也沒想,第一反應便是拒絕。
助理還未離開,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又馬上說,“讓她來吧。”
終于,柏櫻被允許來見先生。
被引到了卧房一側的小套間,是一間小客廳,遠遠的,她看到他在用晚餐。
房間布置跟他主卧室是同樣的風格,大氣、寬敞、淡雅不累贅,但不是她想象的豐盛熱鬧。他一個人,端坐在不大的圓桌旁,只有一個人在給他布菜和服務。
她柔柔的聲音遠遠已經跟他問好,“先生,我來了。”
棠溪聿放下湯勺,不再進餐,擦了嘴唇,擡眸跟她說話,“柏櫻,過幾個月要高考了,你今年的成績還是那麽好,看來,可以考取鐘意的大學。”
“是,我很幸運,努力都有了收獲。”說着客套的話,柏櫻腦子裏在盤算着自己的目的。
他不懂少女心事,只是大方說出了自己能做的事,“如果遇到什麽困難,一定要告訴我,我會幫你。”
“謝謝先生,”少女音淡淡的,并沒有刻意的撒嬌。
她真的有困難,可她并沒有急于開口,站在那裏乖巧安靜的柏櫻,沒人知道,她心裏正經歷一場矛盾的海嘯。
微微擡眸看她的先生,伸手想把手裏的餐巾放下,可他視野缺失看不到桌子上面的空檔,又不想放肆的扔在桌子某處,舉着餐巾不知道該怎麽做。
看到棠溪聿需要幫助,桌子旁的羅助理立刻雙手接過了餐巾。
柏櫻的目力特別好,雖然他們之間還有幾步的距離,她已經看出,兩年的時間,先生容顏未改,依舊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疏離感。
但是他的眼珠顏色變淺了一點點,她心中覺得奇怪,當然是不敢說出來,只是默默記在了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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