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地獄天堂

地獄天堂

龔彪被葛經理警告之後就騎車跑遠了,他躲在附近的小區門口張望着,等着沈墨下班。

沈墨出來的時候他看到了,他以為沈墨會坐車返回學校,就往公交站點騎過去。沒想到沈墨走的完全是相反的方向,他往公交站點騎了一小段才發現沈墨往更遠的方向走了。

他又掉頭追趕,看到沈墨上了一輛5路公交車,他就使勁跟在這輛車的後面。好在這個線路的公交車車速不快,他使勁點還能跟得上。

幾站地之後,他遠遠看到沈墨下了車,追過去的時候又找不到人了。等他兜兜轉轉又在一家錄像店門口發現沈墨的身影,就看到沈墨鎖了錄像店的門,打了一輛出租車。

他也攔了一輛出租車跟着沈墨。怕被沈墨發現,也不敢跟得太近。就這樣在沈墨下了出租車之後,他跟丢了。

在附近看到招待所的牌子,他才明白沈墨可能是來見她的大爺了。他連忙進來打聽姓沈的住客。

龔彪真怕自己來晚了一步,會讓沈墨再次受害。

沈墨完全沒想過龔彪會找到這裏來。她根本沒有做好在這裏見到龔彪的準備!

她更驚訝于龔彪問她的問題。

他怎麽會猜到,他怎麽會察覺?

如果連他這樣粗枝大葉的人都能察覺,那她的室友、她的同學、她的老師們是不是都有可能發現她的異常?

這樣的擔心讓她感到慌亂,甚至沖散了她剛剛取得勝利的喜悅,讓她再次陷入一片幽深的惶恐泥淖中!

沈墨反複回想着自己入學以來發生的事,回想寝室的人這兩天對她說的話,看她的眼神,回想從她大爺昨天出現到今天以來她身邊發生的點點滴滴。

難道她最害怕的事就要發生了嗎?難道她不堪的過往要被翻出來了嗎?如果是那樣,那她該怎麽在學校立足,還怎麽上學?

龔彪覺得沈墨雖然沒有說話,但已經等于什麽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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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沈墨的大爺對她只是打罵虐待,沈墨不會是這樣的反應。

他拉住了沈墨,打開了門。

沈墨被他拉着走了兩步,一下回過了神來,用另一只手抵住了門框。

“你要幹什麽?”沈墨有些慌亂地問。

“去報警。”龔彪堅定地說。

“報什麽警,你松手!”沈墨覺得龔彪是瘋了。

“他應該為他做過的事付出代價!他應該進監獄!”龔彪拉着沈墨,就要繼續往外走。

沈墨推了龔彪一拳,可是她的力氣哪能和人高馬大的龔彪比。眼看就要被龔彪拉出房間,沈墨情急之下打了龔彪一巴掌。

“啪。”

清脆的一聲,讓龔彪和沈墨都愣住了。

這一巴掌,也等于徹底坐實了龔彪的猜測。

她還是沒有瞞住自己最不願被龔彪知道的秘密。

沈墨下意識地道歉:“對不起。”然後她整個人都劇烈顫抖起來。

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和驚慌讓她無法抑制地感到寒冷,感到害怕。

她不能報警,她不能報警,她不能讓更多人知道。

沈墨的眼淚毫無預警地從眼眶裏沖了下來,仿佛也将她的尊嚴一并沖擊掉了。

沈墨無力地扶着牆,跌坐在地上,抱住頭,緊咬着牙關,眼淚如滔天洪水自她的眼裏瘋狂地向外沖刷。

她什麽都顧不上了,什麽都忘了,她現在只想瘋狂地痛哭出來。

她感覺自己又變成了剛剛意識到沈棟梁對她做的事究竟意味着什麽,卻無力抗拒的那個十多歲女孩。

沈棟梁從她很小就侵犯了她,可她并不明白那究竟是什麽意思。她痛苦,她掙紮,她恐懼,可沈棟梁卻會猙獰地笑,告訴她那意味着“大爺喜歡你”。

她雖然也覺得難受,但只是生理上的不适,心理上更多的是一種懵懂。她覺得奇怪,又不明白究竟是哪裏奇怪。

當她讀到小學高年級的時候,身體的一些變化和同學們私下裏的一些閑談讓她漸漸明白了男女之間的事情。她終于明白了沈棟梁在對她做什麽。

在沈棟梁再次侵犯她時,她瘋狂地抵抗,卻根本拗不過沈棟梁的力氣。被侵犯後她只能無聲地痛哭,就像現在一樣。

沈墨不願意相信,自己又變成了那個無力的小女孩。可是劇烈的痛苦強烈地刺激着她,瘋狂地攻擊着她的意志,讓她瘋狂地想要消沉。

龔彪也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沖動。

沈墨默默地背負着這種傷痛這麽久,承受了多大的壓力,他不能不經過沈墨同意就拉着她去報警。

龔彪早已經默默地關上了門,避免讓其他人看到沈墨痛苦的樣子。

他什麽都沒有說,只是站在一邊,靜靜地看着沈墨,陪着沈墨。

過了許久許久,沈墨才漸漸停止了哭泣。

龔彪試探着,小心翼翼地壓低聲音向沈墨道歉:“對不起,是我太心急了。我只是想馬上把那個老王八蛋抓起來,讓他再也不能傷害你。對不起,我沒考慮你的感受。”

他鮮少這樣小心謹慎,道歉的樣子顯得生疏而笨拙。

沈墨擡起頭,用哭得紅腫的眼睛看着龔彪,不明白地問:“你知道了,難道不嫌棄我嗎?”

她一開口,才知道嗓子也已經沙啞了。

龔彪覺得很莫名其妙,他皺眉看着沈墨,低聲反問:“我為什麽要嫌棄你?”

他顧忌着怕外面會有人路過聽到,只能死命地壓低聲音以壓制自己的激動:“那并不是你願意的,該死的是那個老畜生,該受到懲罰的是他!”

沈墨愣愣地看着龔彪。

龔彪說得太理所當然,以至于讓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質疑他的真誠,該如何懷疑自己是否要相信他的話。

世上真的有人不介意她身上所發生的事嗎?

她在初中時,學校裏有個學生在放學後被混混強/奸了。當時所有人都說那個受害女學生下輩子完了,這輩子都沒臉見人了。

沒多久,那個受害女學生就退學了。有人說她後來跳樓了,也有人說她變成不良少女,徹底堕落了,還有人說她被家裏安排嫁給了一個四十多歲的鄉下老光棍。

就算那個女學生已經不在學校了,所有人談起她時也都是一副嫌棄的表情,就連老師也認為錯在那個女學生。

所有人都說如果不是那個女學生自己有問題,怎麽會惹上混混?那麽多人混混不去強/奸,怎麽偏偏就去強/奸她?一定是她自己也不檢點,說不定還暗示過混混什麽,混混才會……

沈墨在室外值日時接觸過那個女學生,很文文靜靜的一個小姑娘,很漂亮,但有點內向,絕不是那種不三不四以亂交為榮,喜歡結識社會混子的小太妹。

這樣的無妄之災都會被人如此議論,那麽輿論又會怎麽對待她?

那時開始,沈墨心裏就被深深種下了一個烙印,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否則等待她的就是毀滅。

沒有任何人會幫她,會相信她。她只能靠自己一個人,只能忍辱負重等機會逃離沈棟梁。

可是現在,老天讓她遇上了龔彪。她過往的經驗好像在龔彪身上通通不再适用了。

世上怎麽會有他這樣的人?他會永遠這樣想嗎?将來他的想法會不會改變?

她可以相信他嗎?

沈墨一直處于深深的幽暗之中,現在她感覺她的世界終于透進來了第一縷真正的光亮。

她既欣喜又惶恐,不知自己是否要鼓起勇氣抓住這縷光,接納它從此開始為她的世界帶來光亮。

她有一種預感。如果她接納這縷光,也許從此她的人生也将會走向溫暖、坦蕩與光明!

可是她又害怕。如果她信錯了龔彪,如果龔彪并不是一個值得相信的人,那麽她也許會走向更深的幽暗,更深的絕望。

沈墨陷入深深的糾結,遲遲不知自己究竟該如何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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