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換人

換人

黎聽懸對粉圈文化的了解不多,他有微博號,只是用得很少,閑暇時點進謝霁翡的主頁刷了幾排熱樓,對“謝霁翡老婆來了”、“寶貝加油媽媽永遠愛你”這類倒是見怪不怪,畢竟謝霁翡的長相擺在那裏,老婆粉和媽媽粉的基數絕對不會小。

風懸要組建娛樂傳媒班底的策劃是前兩年就萌芽的,拖到今天都還沒正式實施,主要還是由于市場的萬變和浮躁。

黎聽懸無須嘩衆取寵,也不喜逐利跟風,如果想做一件事,必要把目标定到最高的位置。

兩年時間,該籌備的,也完成得差不多了。

最後盯了眼評論區逐漸被頂到前排的“謝可愛你是想逼我做壞事嗎”,黎聽懸關掉手機,腦海裏不自覺地出現了昨晚青年站在門內局促緊張的模樣。

會恐吓小朋友的那種可愛嗎?

似乎不賴。

他輕輕勾唇,從文件裏找到一份合作名單,圈出其中一個名字,然後把這份标注過的單子連帶謝霁翡的主頁截圖一起發到了項目負責人的郵箱裏。

沒一會兒負責人就來請示了,表情帶了點為難。

黎聽懸挑眉,以為他們這邊有其它考慮。

負責人卻說:“起先就想定這位的,但那邊檔期顯然排不開,最近已經拒掉了好幾家,實在請不動。”

“好幾家?”黎聽懸只問,“哪幾家?”

負責人的回答模棱兩可,顧左右而言他:“黎總,您應該也看得出來,謝霁翡很紅,紅得都有點發飄了。而且我聽說,他私下的脾氣不太好。我們最終選定的人選咖位是低了些,但年輕人很謙遜,會更加符合……”

黎聽懸動動食中二指,示意他不用說了。

負責人咽了口唾沫。

男人略低首,脊背後仰,靠在椅背上,臉上看不出表情,語氣卻是沉得讓人頭皮發緊:“你用了一個詞,‘聽說’?”他稍加思索,得出結論,“你們根本沒聯系到謝霁翡,甚至都沒跟他工作室的人接觸。”

負責人一聽,耳邊響起炸雷一般,背後的汗瞬間就下來了。

他曉得,黎聽懸是沒說錯的。

這個謊言只要公司上層有心想拆穿,随便一查就能明白真相,自己不過是仗着負責人的身份鑽了一點空子,以為大老板不會有閑心管這種小事,否則……否則他根本不會被那個男狐貍精的幾夜□□迷惑雙眼!

“黎總,我、我這麽做是因為……”負責人褲腿發顫,自知承受不了風懸總裁的雷霆之威,為了給自己脫罪,急切地往別處潑髒水,“我都是幫公司着想!謝霁翡的人品不過關,紅也只是一時,您知道他私底下的生活有多混亂嗎?這樣遲早會塌房的明星,咱們要是找來做節目嘉賓,一定會被牽連!”

負責人用手帕擦掉腦門上的汗水,放緩聲音:“您平常不接觸圈子裏的事,所以不知道,謝霁翡年紀輕輕就能得到跟那麽多業內大佬的合作機會,這裏頭的水,可深着呢。我也不是胡謅,他憑那張臉,半夜去敲房門的都數不清有多少,狗仔拍的照片都能壘一沓了,之所以沒曝光,全是給霁翡工作室花錢壓下去了。”

昨晚也去敲了謝霁翡房門的黎聽懸擡起眸子,嗓音意味不明:“哦?我的确是不怎麽關注花邊八卦。”

負責人被他看得心慌,讷讷着繼續:“您不清楚,我就說給您聽。謝霁翡的經紀人金錦能從亞炫明日一起跟着謝霁翡跳槽出來,還這麽拼命地幫他,傳聞裏,兩人的關系就不一般……”

到後面,他的聲音已經越來越低,只因為,黎聽懸動作輕飄飄地撿起先前的紙質文件原版,直接放進碎紙機裏攪掉了。

“黎總?”十分不妙的預感如重石降臨心頭,負責人啞然。

黎聽懸一派和煦的表面慢慢揭開,一種冷冽的氣質從上到下籠罩而來,平靜的聲音像一條單調的線條向外蔓開:“在風懸呆了六年都沒記牢公司宗旨,我的容忍度不及你想得那麽好。”

直到負責人失魂落魄地走出辦公室,角落裏的吳峰才收回自己瞪得像銅鈴一樣的眼睛,心裏一陣爽快。

他忍不住替偶像說話:“黎總,這是造謠,沒一句真的。黑謝霁翡的人一直都多得不行,但全是捕風捉影的虛錘。長得好,天賦強,這些年趕上去碰瓷的人數都數不清。”

黎聽懸就問吳峰了:“你在現實裏從沒接觸過他本人,就那麽篤定?”

吳峰撓了撓頭,承認:“有的。我算是事業粉,從謝霁翡的一部少年歷險電影入坑的。五年多前還沒進風懸,偶然的一次機會,我在家附近搶到了謝霁翡的粉絲見面會名額。”

吳峰慢慢回憶,“那天人很多,天也是真的熱,但大家都耐耐心心、毫無怨言地站在廣場上等着,女孩子們在太陽傘底下把妝都熱化了。可是苦等五個小時,主辦方卻突然說,見面會取消,謝霁翡來不了了。

真的,那一瞬間,心拔涼。不管這責任本該算在哪一方的頭上,大家熱昏了頭,心裏也不順氣,就只剩下一個念頭:偶像說話不算數。

起先只有幾個人哭,後來一片人都開始抹眼淚。從下午兩點到七點的等待,最不能接受的,是偶像的言而無信。”

吳峰停頓了一會兒,看向正若有所思的黎聽懸:“如果是今天的我,其實會更能理解他。亞炫明日在業內的名聲挺強硬的,想拿捏旗下的一個藝人,太容易了。許多事,不是謝霁翡剛成名不久就可以做到的。不過您應該也猜到了,那場見面會,他最終還是來了。”

黎聽懸像是起了一點興趣,問:“怎麽來的?”

他稍一想,便知道藝人在受公司條框限制的情況下自主性有多低。缺席的原因,不一定是通告延遲,也可能是公司內部有人故意使跘。一個見面會經手的人不多不少,能操作的空間卻是不小的。

說起這個,吳峰至今還帶着感動的情緒:“主辦方那會兒已經撤了,有的粉絲心裏還沒緩過氣,也不是說要鬧,就是遲遲不肯走,我無所事事,也在那裏溜圈。天快黑的時候,一輛運貨大卡突兀地停在了廣場中間,車燈大亮,謝霁翡從副駕駛跳下來,渾身包裹嚴實,就帶了一個助理來。他看樣子确實挺急,親自道歉、發禮物,七八個人是不多,把廣場上的大爺大媽有一個算一個,人手一套清涼墊。墊子剛剛從生産線上被運出來,質量絕對沒得說,”

他不由感慨,“從那天起,我就淪為鐵粉之一了。”

這是謝霁翡挺久以前的事,或許有人在網上提過幾嘴,可畢竟見過的人少,很快就被信息潮掩埋蓋去。吳峰今天好不容易得到一個傾訴的機會,還有點自豪:瞧瞧,我偶像就是這麽酷。

黎聽懸聽完這件往事,沒有多說,十指在鍵盤上飛快動了幾下,淡淡道:“既然有你作保,看來是個可信的合作夥伴。”

吳峰反應過來後,開心地贊美:“您太明察秋毫了。”

随即慢半拍地想到,“這事兒您辦起來不要太簡單,親戚關系就是這時候用起來的啊。”

黎聽懸回憶青年昨晚在他面前的種種表現,唇角若有似無地牽了牽,搖頭:“讓新負責人去溝通吧。”

他一方面覺得自己多想,另一方面,又止不住地産生一絲久違的興味。

*

謝霁翡在“上課”期間走神走得肆無忌憚,還不知道自己即将多出一條嶄新的工作日程。

晚上,翁谷晴意思性地讓他幫忙招待一下年輕的人們,實則翁家那邊幾個領頭的小輩早就占據了最好的位置,比他可有主人翁意識多了。

梁安通在額頭的小腫包上興師動衆地蒙了好幾層紗布,派對喝不了酒,便像個老弱病殘般癱坐在椅子上。

謝霁翡從他的眼神裏合理推測,這人是又把這筆賬算在自己頭上了。

謝荀衛嘴上說要管教兒子,其實除了禁足,并沒有更多其它招數,而梁安通雖然招人厭,卻是個不敢在長輩眼皮子底下胡亂放肆的。

反而是……

謝霁翡翹腿倚在質地軟潤的真皮沙發上,眼皮擡也不擡,便聽身側傳來黏稠澀耳的聲音:“霁翡,終于找到你了,我今天才聽說你在家的事,否則,早來陪你了。”

沙發微陷,有濕冷的氣息不斷往右手邊靠近,糜爛濃烈的香氣比在場所有人都要厚重膩人,“你今天發的東西好可愛,我好喜歡,這些年你長大了,我好想……”

謝霁翡猛地睜開眼睛,冷聲道:“滾。你想找死?”

語氣之重,把一旁暈暈乎乎的梁安通都吸引了過來。

留着一頭半長卷發的男人神情似乎有點受傷,終歸不再黏上來,頭發遮住陰郁的戾色,又用那種令人渾身難受的腔調說:“我們好不容易見面的,你非要說這種話來傷我的心?”

謝霁翡都快氣笑了,單聽對方的抱怨,還以為他們真的曾經有過多好的關系呢。他打心裏瞧不上面前的垃圾,且對翁谷晴姑侄惡感更甚,為了避免沖動下做出什麽偏激事,索性眼不見為淨,直接起身走人。

男人還要來拉他的手臂,被謝霁翡一把甩開,反擰着推出。力道絕對不小,袖扣在皮質沙發表層發出“刺啦”的長音。

男人大概撞疼了,也可能是震驚的,跌伏着沒馬上起來。

其餘人注意不到這邊,只有梁安通緩緩瞪大眼睛,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他真不知道謝霁翡能這麽兇,敢情之前留了情面,才對自己動口不動手。

只見高挑瘦削的青年在沙發前站定,微微傾身,整理下自己的袖子,眼尾眸色鋒銳,唇線要彎不彎,發出挑釁的嘲弄:“沒被關夠,再送你進去怎麽樣?”

不等人回應,謝霁翡一刻不想多呆,怕失控,也不願被別人白瞧熱鬧,遠離喧嚣後,便獨自在房間裏通過看劇本的方式排解不妙的心情。

金錦知道他晚上時間充足,發來幾份一輪篩選的工作邀約,特別提示了一句:“風懸也在其中,條件開得不錯。”

謝霁翡瞥了兩眼,沉吟片刻,有另一層考量:“這個我知道,似乎前段時間就傳言已經定下人選了,為什麽會突然換成我?”

金錦那邊消息還算靈通:“總負責人都變動了,大換血,應該是底下那些不幹不淨的動作被取締了。”

謝霁翡挑眉,手指碾着桌沿半天沒動,心思則慢慢發散——

是他昨天的人設演繹比較成功,還是今天發出的博文更點亮眼球?

單憑自己當然找不到答案,在雙方已經産生接洽的背景下,商讨工作顯然成了十分順理成章的事。

上一條暧昧無比的消息記錄還未清除,謝霁翡面不改色,又在下面添發了一條——

“您現在可有空?關于風懸新項目的事,我挺感興趣,能跟您再多聊一聊嗎?”

他現在門都出不了,必須像菟絲花一樣短暫地依賴一下別人的力量,這感覺很新奇。

黎聽懸晚上十點多不懂在幹什麽,回信息回得挺快——

“手機裏聊不清楚,明天下午三點,洲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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