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殺青宴

殺青宴

昨晚光顧着履行床伴的義務,謝霁翡也是今天傍晚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一件事沒做。

怕再忘,所以他一上車就說了:“天涼,謝氏是不是要破産?”

口吻中,仿佛擇出自己,只為問個确切答案。

黎聽懸往後座探去的手停住,薄唇微抿,“謝荀衛已經找過你了?”

“找過了。”謝霁翡照實話說,“一副很慘的樣子,找我借錢,拿不出,就拾掇着我來跟您要。”

“賬戶裏霁翡工作室的收入,你可以随意取用。”

“能用我也不想用。而且,我私心裏,不願意借他。”謝霁翡系好安全帶,偏頭向後座暼了一眼,笑了,“原來有花。”

黎聽懸這才再次伸手,撈過飽滿的花束,遞給他。

是白裏透着香槟色的玫瑰。

每一枝都精挑細選,很好看。

謝霁翡把花捧在手裏,閉眼聞着,不經意似的問:“您是真的太有錢了,所以不在乎我的那點嗎?”

“不是。”黎聽懸看着他。

“那就是……”謝霁翡思索了一下,“作為昨天快餐的……”

“都不是。”

黎聽懸的表情又恢複到有點嚴肅生氣的狀态了。

謝霁翡點頭:“也對。之前您也随便我用那筆錢,那會兒還沒這項服務呢。”

聞言,黎聽懸少有的,感到一種說不出話來的澀然。

然後,副駕駛座上的謝霁翡嗅聞花束的同時,将腦袋慢慢挨近,在他的頰上印了一吻。

竟也是帶着醉人芬芳的。

“走吧。随便謝氏破不破,又關我什麽事呢。”

回靠在車椅上的謝霁翡彎着嘴角,笑着目視前方,“今晚還是上您家裏去嗎?”

黎聽懸發動車子,“嗯。回去,給你做飯吃。”

謝霁翡無意識地舔舔嘴角,“那……還吃快餐嗎?”

黎聽懸指節微動,眼眸暗了一瞬,“你吃,我就吃。”

通身線條華麗流暢的車輛一騎絕塵。

兩人目前的狀态如果在外人看來,簡直古怪極了。但他們自己,卻偏偏适應得挺好。

只要有時間,黎聽懸就會接送謝霁翡去劇組,這頻率并不低,而且,他不再公開露面了。每次只是開着不同的豪車,等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接到人,很快就走。

而且受上回的影響,他也不輕易帶着謝霁翡出入一些安保條件普通的地方了。

大多數時候,兩人還是會回到黎聽懸的家裏。

當然,這并不僅僅是為了“吃快餐”。

誰吃快餐會費盡心思地把自己的“快餐”接納入生活裏面呢。

按謝霁翡的喜好和習慣,黎聽懸将家中的一些布局又重新變了一變。辦公的地方擴大,留了謝霁翡看劇本的地方;家裏多了一面寬大的衣櫃,用來整理擺放謝霁翡的常服;所有的用品成雙成對……

以後任誰來做客,都不難發覺,這是一套擁有兩個主人的屋室。

他們的生活,正在慢慢交融。

等謝霁翡明确察覺到這點的時候,他已經完全習慣男人的存在了。

一開始是不習慣和別人睡同一種床,到後來,不論是半夢半醒期間,還是每次睡醒,第一件事,就是雙手摸索,尋找那個熟悉的懷抱。

《落孤鴻》的殺青宴是在立夏,謝霁翡在飯桌上偶然提起的時候,黎聽懸将手機上的信息展示給他看。

是一張電子邀請函。陳達槳發來的。

“還挺正式。”謝霁翡挑眉,“因為後期制作成本占比很大,陳導往後還要再繼續盯好幾個月,直到有滿意的成果出來才能算大功告成,現在有什麽好慶祝的。”

這也就是他了,會嫌一些大大小小的聚會應酬惱人,所以像這樣形式化的邀請,他大多都會推掉。

別說一些忙得到處軋戲的大主演,估計陳達槳本人作為發起者,都不一定會到場。

一些有意向尋合作的資方,以及羽翼不豐的演員,卻是會努力抓牢這次機會的。

“你去嗎?”黎聽懸邊給他的碗裏舀了一勺蝦仁蒸蛋,邊問。

昨天晚上熬了個大夜,把所以遺漏的鏡頭都做了補拍,回來的時候天都快亮了。謝霁翡眼皮底下有點青,很沒坐像地要往黎聽懸身上靠。

“不太想去。”連帶着胃口也不怎麽好。

黎聽懸喜歡青年向他撒嬌的樣子,不過哪怕這麽會撒嬌,該吃飯時,還是得吃。

哪怕用喂的。

剛被喂了一勺飯,謝霁翡就鼓着腮幫子重新坐好了,嗫嚅了一聲:“我自己來。”

他這麽大的人了,身體健全,心智也健全,被這麽一喂,頭皮和臉蛋同時感到了發麻的窘意。

也不是說黎聽懸這麽做不好,而是……一個已經學會自己承擔一切的成年人,忽然被別人當作小孩子一樣寵愛照料,處處無微不至,這滋味……難以言說。

黎聽懸聽罷也不勉強,兩人繼續吃飯,吃完了,就把碗收進洗碗機,然後在玻璃房裏找塊舒适的墊子坐下。

打瞌睡也好,看書也好,一起依偎着度過靜谧的飯後時光。

大概是靜靜思考了一會兒工夫,謝霁翡突然反悔道:“我要去參加殺青宴。”

黎聽懸也不問他為什麽會改變主意,從一本艱澀的外文報刊中擡起頭,點了點,“好。你高興就去。”

“你呢?”

“不确定。”

謝霁翡接下來就不多問了。

男人既然說不确定,那就是真的不确定。

娛樂圈中的社交方式五花八門,并不是說殺青宴就是專供給特定劇組人員的。只要有邀請函在手,不管你有沒有參與過該劇的制作,都可以參與這樣的交際集會。

就像鄧娜菡,她可沒來過《落孤鴻》劇組哪怕一天。

“謝哥。”因着上一部戲的交情,一見謝霁翡,這姑娘就舉了舉精致的手包,遠遠向他示起了意。周邊嘈雜,她索性踩着恨天高,步步婀娜地走了過來。

一場美其名曰的殺青宴,多是像她這樣裝扮得光芒四射的女明星,一個個如同即将步入某個盛大的典禮一般,簡直是百花齊放。

“謝哥,你竟然在。”鄧娜菡語帶詫異。

謝霁翡面上帶着一點微笑,“你不也在。”

鄧娜菡輕掩紅唇:“這怎麽能一樣。來這裏的人都是掙紮在二三四、乃至十八線邊緣的,恨不能長着十顆眼珠子,不錯眼地盯着那些資本方投喂下的肥肉,哪像你,有一些衣冠楚楚的大老板想過來同你喝一杯,都得看你願不願意。”

這話說得比較誇張,但道理卻是沒錯的。

謝霁翡挑眉,只拿出一貫的說辭:“我酒量不行。”

“哈哈。”鄧娜菡看透了一切似的,用很輕的音量說,“要換作我,也瞧不上這些腎虛腳浮的。”

謝霁翡将一只手插在高定西裝的褲袋中,另一只握着酒杯,只搖晃,卻不飲用,仿佛真的是不擅飲酒。

一抹笑噙在嘴邊,“那你瞧得上什麽樣的。”

鄧娜菡一如既往的自來熟,什麽話都敢往外講:“當然是那些個一身正氣、有才有德的資方大佬啦。我下部戲想争取個女一,偏偏選角環節劇方一直搖擺不定。我是更适合些,但人家,卻是背景更硬些。”

放在圈子裏,這種事屢見不鮮,且基本到了最後,都是由資本的勝利告終的。

除非,鄧娜菡也能找着個有力的靠山。

“我才不搞那些髒的亂的。”小姑娘語帶不屑,哼哼了兩聲,“今天過來,就是想稍稍在幾個資方面前多刷兩下存在感。別看我這個樣子,其實很能喝的。就算最後沒結果,起碼也豁出去了一把,沒遺憾了……”

“哪一步戲?”聽了個大概後,謝霁翡就問她。

“《挽風北極》,小說改編電視劇,這書我中學時候就愛讀。不為它争取一下,心裏都覺得虧得慌。”

謝霁翡沒讀過這類言情書籍,但大概也知道,按照市場規則,今天這一場,鄧娜菡很大機率要白來一趟。

“你現在簽的公司幫不了你?”據他所知,那并不是什麽小公司。

“他們倒想幫。”鄧娜菡陳述事實,“只是,如果真舍得下本的話,也是将資源勻給公司重點培養的那幾個。”

互聯網是有記憶的,現在大夥兒提到誰誰誰的前男友,就會自動想到鄧娜菡。而作為一家娛樂公司,審時度勢是本能。

“那也就是說,相較于你在上一家的資源傾斜,這邊其實并沒有任何優勢。”謝霁翡說得比較直接,意思就是,鄧娜菡現在的公司有把她雪藏的意思。

“嗯……這麽說,其實也沒錯。不過,我是從不後悔離開就是了。”

鄧娜菡偏過頭,笑了笑,那點落寞像錯覺一樣很快消失,“謝哥,祝我成功?”

謝霁翡點頭,卻道:“助你成功。”

鄧娜菡未有所覺,拿着酒杯走向了人群中央。

而謝霁翡則是轉過身,到了一處無人打擾的地方,調出手機裏的一份文件。

黎聽懸不管做什麽事都不隐瞞他,甚至還會把一些國內新近預熱的資源攤在他面前,随他選。而只要是劇方,多一筆可觀的投資,那都是好事。何況還是風懸這樣財力可觀、前景優渥的大公司抛來的橄榄枝。

而且,黎聽懸禦下的人都沒有對原創劇本胡亂指手畫腳的臭毛病,簡直是最佳合作方。

謝霁翡大致一翻,就知道《挽風北極》這部劇的資本構成情況了。

把劇名圈紅,又把鄧娜菡目前還在網上挂着的黑料截圖,一起給黎聽懸發了過去。

注明——“黎總裁,您要有始有終。”

當初,黎聽懸放任鄧娜菡的黑料不管,不僅是為自己擋輿論,也有單方面吃醋的原因。這會兒如果可以做個彌補,也算有始有終。

黎聽懸的答案是——“先做評估報告。”

然後沒幾分鐘,他又發來——“可以。”

就是成了。

謝霁翡回了個“誇贊”的表情包,然後收起手機。參加殺青宴的主要目的,算是達成了一半。還有一半,他沒有瞧見人影。

沿着回路走,巧得很,又撞上了餘瀚。

餘瀚今天的打扮也十分招眼,鉚釘綴滿衣服和鞋,渾身亮閃閃的,此時走路打擺,已經喝醉了。

他們細究起來的那點恩怨都拿不到臺面上講,無非就是争風頭,謝霁翡又不稀得跟他争。

誰料擦肩而過的時候,餘瀚卻是猛然轉頭,開口遲疑:“謝霁翡?”

人前可還是一口一個“謝老師”的。

謝霁翡頓住步子,眼帶詢問,并打算停一兩秒就不留餘地的離開。他讨厭醉鬼。

餘瀚老花眼似的,盯着他的臉細瞧:“真像……好像啊……”

謝霁翡轉頭就走。

然後終于讓他在酒店偏廳一角找到了杜尤杜導演。

令他驚訝的是,杜尤不僅是醉了,還趴在桌子上哭得很厲害。

周圍沒有人,有也被情緒激動的杜導趕走了,謝霁翡靠近的時候,特意問了一句:“杜導,您之前找我,說要聊聊,現在方便嗎?”

杜尤哽咽的動作一滞。

他扯來一堆紙巾抹臉,頭始終低着:“害,讓你見笑。人人都說我江郎才盡,《蒲草》沒有入圍,我自己都要這麽以為了。”

聞言,謝霁翡表情怪異,緩緩說:“這消息,您是從哪裏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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