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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她叫來了人，“送去吧。”

然後倚在窗邊，嘆息，“我是真的想要忘了你，你為什麽還要回來，還要送上這樣一封信，我情願你真的是個負心郎。”

她的心緒複雜，大概是又在想起從前了。

其實，錦語并不是傳聞中的冷冰冰，私底下她也會憂愁，只是不怎麽笑了，虞晚意見到的笑都很少，但偶然見過錦語是怎麽笑的，就能想到當初的她笑起來有多美。

如果沒有遇到男主，她也該永遠開心。

她本不該是這樣的。

可惜，錦語很難回到從前了。

然而孟闵的放心不下，終究是與錦語有了聯系，錦語想忘又忘不掉，只能再一次陷入其中，她其實有點痛苦，因為孟闵待她，還仿佛從前，錦語一度恍然，他好像從來沒變。

可是因為一場意外，他們有了夫妻之實。

喝下的酒裏，有助興的藥。

錦語看到身旁躺着的人時，有多麽錯愕到不可置信，就有多痛苦。

孟闵也沉默了，他說：“我會和公主說讓你過門的。”

錦語幾乎是驚慌的跑回花樓，整個人都亂了，念着：“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的！

虞晚意也是突然才知道，發生了這樣的意外，更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屬于虐文女主的苦難要開始了。

當公主得知驸馬要納一個妾，震驚極了，咬牙切齒，還氣笑了。

孟闵怎會不知她的秉性，解釋說：“這是意外，我和她因為酒有了夫妻之實，她把清白身給了我，我不能置之不顧。”

公主壓制不住的心思往外冒，卻還是說：“那驸馬确實該讓人過門。”

一個字一個字，都想吃人。

錦語最終還是過門了，當晚孟闵沒有來，因為他在安撫公主。

他只敢私底下對錦語好。

錦語說不清是什麽心情，像是松了一口氣，又像是失落。

她只能默默躺下，紅燭蠟漸漸燃盡，睜眼直到天明，不能入眠。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她絕不可能同意這場婚事，可是偏偏是孟闵，為什麽偏偏是他！

錦語攥緊了被子，感受到了無力。

她恨，她恨……

錦語回想從前，竟然除了鸨媽媽沒有一個特別真心的人待她。

此時此刻，她特別想有一個姐妹，可是她卻遇不見。

她這一生，可真是失敗。

錦語扯開嘴角，她怎麽會這麽悲哀的，出生起不幸，爹娘慘死，到了花樓，被鸨媽媽養大，見識過人心涼薄，她還是遇到孟闵。

虞晚意感覺錦語要碎了，搖搖欲墜中，有人能夠拉一把就好了，即使觸摸不到，她也說：“錦語，你不是一個人。”

每次到了這種時候，她都想，要是她們能夠觸摸，能夠說話就好了。

可是，錦語聽不見。

她虛握住了錦語的手，感受不到……也沒關系，怎麽會沒關系，但此刻她竟然也不知道能做什麽。

她念念着：“對不起，我不能讓你看見我，不能讓你知道，你不是一個人。”

所以，命運為什麽會這麽捉弄人呢？

她和錦語就是兩個空間裏的人，無法觸碰、無法感知，唯有命運交織的那一刻，使得兩個人所處的空間有短暫的交集，那就是她唯一能夠觸碰到的時候。

可她終究只是個凡人，什麽超自然能力都沒有。

世界的設定就是如此，她永遠都是個普通人。

錦語最終還是睡着了，虞晚意一直沒有松開那只手。

第二日醒來的錦語，看了看手心，為什麽會感覺到溫暖呢，天快亮時為什麽會突然睡着了。

就好像……她被真切的善意和好意包裹着，溫暖得不可思議。

可是，怎麽會呢？

錦語第一次有了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

她沒來得及感受，就開始了在公主府的艱難生活，因為公主的不喜，她被暗中為難，明面為難不計其數。

可是每一次，孟闵只是看着，以及在公主面前，冷言冷語，偶爾的貶低她，甚至是親自替公主處罰她。

錦語從第一次的不可置信，到現在的習以為常，眼中的微光漸漸熄滅，淡淡的問：“這一次又是因為什麽，公主哪裏不滿意？”

她已經能夠很平靜的面對孟闵只能在私底下一次又一次的說會好的，他會讓她好的，然後在公主面前無情的貶斥她，一同看她笑話。

他的心疼和深情，她已經不會動容了。

其實原本，她也不該有什麽奢望的，原本，就不應該。

也許是習慣了，孟闵忽略了她的不對勁，以為她已經平靜的接受了他的好，哪怕現在左右為難，也還是在變好的不是嗎，他會在最後給錦語所有的一切的，只要再忍忍的，很快的。

他說：“明日，公主讓你當衆跳舞。”

錦語點了點頭，又是一場羞辱，她平靜道：“哦，我知道了。”

她不答應，公主也有無數種方式讓她答應的。

孟闵有些高興，又有些心疼：“很快會好的。”

錦語也點頭：“哦。”

她現在很不想看到他的臉，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厭惡極了，可是又無力逃脫，這樣的命運真窒息。

她已經看不到未來了。

……也快堅持不下去了。

錦語恍惚，都要忘卻從前了，一切都恍如隔世。

哪怕是羞辱，錦語也熬過來了，直到被大夫探出她有孕了，錦語愣住，“我……有孩子了？”

大夫：“是，但夫人心情不好，會影響孩子。”

錦語不知是什麽樣的心情，她本來對生活失望到麻木了，可是這個時候竟然有孩子了，她不知該怎麽面對突然來臨的孩子。

孟闵高興極了，公主卻很恨，因為她始終沒能有一個孩子。

錦語本來對這個孩子沒有太多期待，可是随着孩子一天天的長大，她也終于有了初為人母的喜悅，漸漸的有了笑，孟闵看了驚喜不已。

錦語現在心情複雜極了，一邊恨，一邊觀感複雜。

深夜裏，孟闵說：“就快了，錦語再忍忍。”

直到她的孩子月份大了，吃了一碟糕點，流産了，誰都知道是公主做的，孟闵的保護還是百密一疏，他氣極了，然而得知此事的錦語恍惚之後，忽然笑了，帶着無盡的凄涼：“……可能我們終究有緣無分。”

她麻木的轉頭：“你先出去吧。”

孟闵都感覺到了不對，心驚肉跳的，不敢做什麽，只能說：“錦語你——”

“你先出去！”

她冷冰冰的打斷。

他愣住了，錦語太冷淡了，冷淡得近乎平靜。

孟闵最後離開了，這次的事他不會當作沒發生的，他一定要給錦語一個公道。

臉色慘白的錦語，眼中一片死寂，她果然什麽也留不住。

活着真的好累。

好累……

但她每天都正常吃飯，睡覺，只是不說話，孟闵感覺到了不對，可是又不知道哪裏不對，幾次想開口，錦語都是冷冰冰的，他又沒說半句話，至于公主，弄掉了孩子，勉強不為難錦語了。

于一天深夜裏，錦語住的地方燃起了大火，她坐在火中，平靜極了。

當火勢蔓延到她的衣角時，虞晚意不停的想要把人扛跑，在千百次之後，她終于真正把人抱住了。

那一刻，她什麽都沒想，一心只想救人。

帶着錦語沖出了火場。

“別死，不要死，活下去……不要絕望……”

她已經喊了太多次了，也已經努力過太多次了，可是每一次都只能在最後的時刻觸碰到她們。

每一次，她都沒能救下她們。

可是，無論多少次，她都想把她們挽留在人間。

直到這一刻，她徹底将人救出了火場。

“錦語，活下去！”

請活下去！

“不要絕望！”

湛藍的天映入眼簾，自由的風刮過耳邊，還有……無邊的溫暖包裹着，錦語死寂的眼裏，愕然極了。

她不可思議的呢喃着：“是你……嗎？”聲音輕到就要随風飄走。

“你說……什麽？”帶着她奔襲的虞晚意，忽然頓住，不可思議卻又驚愕極了，“你知道我？”

錦語和那雙眼對上，她眨了眨眼，輕聲說：“……是啊。”

好像風也停了，天也靜了。

一切都仿佛在這一刻不一樣了。

她說：“我只是偶爾有感覺。”

可是現在她看到了人。

原來……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啊，她的感覺不是錯的。

“原來你可以感覺到，”原來嘗試真的會有奇跡發生，虞晚意忽然就笑了，等待太久了，千次萬次……終于有一次出現了變數。

她幾乎是顫抖的，眼中的淚珠忽然墜落，“真好。”

這一滴淚落在了錦語臉上，她忽然也很想哭，并不是因為絕望，而是不知為什麽突然感覺到濃烈的溫暖，讓她想要哭泣，怎麽會有人的眼淚這麽溫暖呢。

于無形中驅散了錦語心中的絕望。

有什麽破土而出，生根發芽了。

她突然不想死了，好像也沒那麽徹底絕望了。

新生好像在召喚她。

可她原本打算奔赴死亡，為何突然間就有了留戀？

錦語分不清原因，可是出于本能，她還是說：“別哭。”

這樣的人，不應該哭泣的。

微風陣陣，沁人心脾。

那一天起，虞晚意帶她離開了孟闵所在的州。

錦語感受到了生活的鮮活，內心殘存的絕望也在慢慢消散，她忽然安穩下來了，靜靜的呼吸着。

一切好像在她能看到虞晚意起都不一樣了。

也許……她不是只被不幸和厄難圍繞，也真正擁有了一份純粹的善意，僅這一點，彌足珍貴。

現在的生活，是錦語想不到的安寧，所有紛擾都遠離了，這樣的日子，錦語一天比一天眷戀。

在某一天起，她忽然露出了自然而又淺淡的笑：“真好啊。”

淺淺的，又惬意的笑。

那是虞晚意也沒見過的，極為放松、慵懶，充滿了歡欣和愉悅的一個笑。

她好像看到了從前的錦語是什麽樣的。

沒有男主這一遭，錦語本該是這樣的，而非絕望戚戚的死寂。

虞晚意忽然感覺無數次的嘗試，都有了意義，因為她真的把一個身處絕望的人，拉回來了。

徹徹底底的，讓她再次活過來了。

不再是無望的吶喊，和送離，無力的看着一個又一個女主離世。

這是不是意味着，以後也會有這樣的變數？

她能成功一次，還會有第二次嗎？虞晚意不知道，但希望能夠是。

錦語一點一點的被生活治愈，某一天外出，她甚至還會笑着說：“阿婆說我長得好，特意多給了我幾顆菜。”

帶着炫耀的口吻，像個孩子一樣。

虞晚意：“具體是幾顆？”

錦語眨眨眼：“三顆。”

虞晚意神神在在的：“那明顯還是我贏了，阿婆給了我五顆。”

錦語：“……”

錦語：“……”

她最後說：“阿婆好不公平！”

今天的錦語，顯而易見的有了小脾氣。

虞晚意覺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至于孟闵得知錦語沒了直接瘋了，推了和公主敵對的皇子上位，最後殺了公主，整天痛苦後悔沒有早一點行動，和她又有什麽關系呢。

虐文的男主，就葬了吧。

別火葬場霍霍好不容易有了新生的女主了。

沒看到現在的女主就很開心嗎，何必再提起過往，何必在he呢。

權勢在手，那一點真切的後悔，根本就不值一提。

現在這樣的生活，男主不來幹擾才是最好的，曾經相愛的人沒有規定一定要最後還要在一起，更何況在女主受了那麽多委屈和痛苦之後，輕飄飄一句你受苦了我會補償你的，就能彌補嗎？

虐文的結局，也不是非he不可，相忘于江湖，也沒什麽不好的。

錦語忽然探頭：“晚意你在想什麽？”

虞晚意：“一點小事。”

錦語：“哦，”她沒探究，只是問，“今天吃什麽？”

很明顯，生活平淡之餘，最重要的就是吃，比如，今天吃什麽，明天吃什麽，早上吃什麽，晚上吃什麽，都是值得讨論的大事。

虞晚意沉思了一瞬：“你覺得魚怎麽樣？”

錦語：“香辣？酸甜？蒜蓉？”

虞晚意：“這确實是個問題。”

錦語深以為然：“我們得好好探讨一下這種大事。”

虞晚意很贊同。

然後兩人就魚的各種吃法，讨論了一下午，最後把它清蒸和紅燒了。

虞晚意已經很久沒有過過這種平淡安寧的日子了，尤其是奇跡之後，處處充滿希望的生活。

她早就解決了身份的問題，只要錦語不提，男主大概永遠都來不了了。

畢竟，她雖然曾經是個普通人，可也在這一世又一世裏，學會了很多東西，變得全能了。

事實上，大概是好幾年後，錦語偶然間問過：“會很麻煩嗎？”

她沒有特意點明，虞晚意也知道她問的是什麽，男主一直沒來虞晚意在其中出的力不言而喻，那對虞晚意來說，會不會很麻煩。

虞晚意：“不會。”

錦語淡淡的：“那就讓他來吧。”

她已經不在意了，但也不能總讓晚意出力，畢竟這事是她的，逃避了這麽久，也該真正面對了。

起初只是抱着能過一天是一天的想法，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日子還要一直過，總讓晚意擋着也不行，這不公平。

歸根結底，是要解決的。

當孟闵找到她時，激動得語無倫次，錦語卻一直淡淡的。

孟闵想說一切都變好了，以後都沒有阻礙了，我會補償你的，可是在觸及錦語平淡的目光時，忽然就都說不出口了。

這樣平淡的眼神，無愛也無恨，只有真正放下了，才會不一樣。

他不肯承認，一切都變了，她已經不愛他了。

可是……

孟闵心頭一梗，說出口的話也變得幹澀：“你……”

這是錦語多年後，第一次平淡的面對，她說：“孟闵，一切都過去了。”

孟闵預感不好。

有了開頭，後面的一切都順理成章了，錦語很自然的繼續，“我放下了，你也放下吧，我現在生活得很好，不希望有任何的意外。”

“我不需要你的任何補償，也不需要任何的一切，只要你不再打擾我，如果你真心想補償我，應該知道要做什麽。”

“當初的事，都已經過去了，我也不想在想起了，如果你還記得那個孩子，”她忽然提起，“那就看在當初的份上，從此不再出現。”

她每說一分，孟闵的臉色就白一分，直到她把孩子拿出來說，他就知道，他們之間再無可能了。

那是永遠邁不過的坎。

錦語說完，孟闵突然就失去了挽留的能力，痛苦合眼，半晌才艱難道：“……好。”

他滿目的深情和後悔，以及現在的痛苦，錦語下意識的厭惡，有什麽好痛苦的，她曾經也絕望過。

孟闵愛她又怎麽樣呢，他的愛，從來都是傷害，等到她失去了希望，想要自戕的時候，孟闵在哪？！

給她希望的，從來都不是他。

錦語從來不知道，原來有一天，和孟闵相處都會讓她反感和不耐，可是她沒有表現出來。

畢竟，孟闵喜歡的樣子，不是這樣的。

錦語不喜歡陰謀詭計的，可現在忽然覺得，用一用也無妨。

她從來不知道，怎麽愛一個人，可是這段充滿希望的新生，教會了她要怎麽好好的生活，她很喜歡。

所以現在，她會為了安寧的生活，用上算計，哪怕現在她明知道，孟闵愛她，什麽都能給她，可她還是要他徹底遠離。

所以她提到了孩子。

錦語在心底默默的說一句：抱歉，娘親利用了你。

可這也是最好的方式。

孟闵會痛苦的放過她，并且不再踏足分州。

因為這就是她想要的，孟闵能給的，哪怕是痛苦的給，他也會給。

後續果然也如同錦語預想的那樣，她再也沒有見過孟闵，分州都沒有踏足過。

錦語這輩子過得都很好。

收獲了長久的友情，怎麽會不好。

原來被善意包裹，是這樣的好。

錦語這輩子都會記得她見到虞晚意的那一天，恰好是她最絕望的時候，可是虞晚意的出現卻猶如光，照進了黑暗裏。

原來她也能擁有純粹的善和好，原來虞晚意也曾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努力的救她，哪怕一百次、一千次，沒有一次選擇放棄。

她時而能感受到的溫暖，也曾是支持她活下去的動力。

當這一份溫暖真切的出現，她無法拒絕。

她很感謝，溫暖的虞晚意，從未想過放棄她。

她回去後也只是簡單的提了一句：“解決了，”就再也沒有後續了。

日子還是這麽過着。

可虞晚意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在一定會he裏的虐文裏，女主第一次沒有選擇和男主在一起。

這會不會只是開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大概只有時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