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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顧言的手機已給蘇雲泥捏成一廢鐵,他一伸手,對陶丘說:“手機。”
陶丘瞅了他一眼,從自己的黑布包裏摸出手機,遞了過去。是現在市場早已看不到的諾基亞。
顧言倒吸口冷氣,一言不發地接過了手機,按下號碼,撥通了“濟世醫院”院長周婷婷的電話。
電話裏滋滋拉拉地布滿了電流的躁音。顧言打電話過程中,一直提心吊膽,怕這個古董手機随時壞掉。
“濟世醫院”是周氏家族名下一所私人醫院。院長周婷婷是他的大學同期,而她的堂兄周天則是顧言的發小,從小玩到大的哥們兒。周婷婷又打小與周天混,三個人疊加起來,便是同窗兼哥們兒的情誼。對顧言,周婷婷不是外人,顧言對她十分放心。
蘇雲泥這種狀況,生命垂危,如果僥幸能活下來,還有個申辯的機會,如果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就算顧言心地坦蕩,但也經不住有關部門的盤查。
顧言撥通了電話,那邊立即響起周婷婷大大咧咧的聲音。
顧言心急,三言兩語說了下這邊有個特殊的急診病人,需要急救。周氏家族一直有着或明或暗的生意,“濟世醫院”存在的原因之一,也是為了方便自己。
在“不能與人言”這方面,周婷婷見多識廣,立即心領神會,馬上派出了救護車。
顧言又撥通了王豔麗電話,讓她十萬火急立即過來,并且不要驚動任何人,王豔麗還要問什麽,但顧言已挂了電話。把手機還了過去。
顧言先把門口的服務員拖了進來,想他沒有大礙,便先放置在一旁。然後進浴室拿出條毛巾,給蘇雲泥蓋上。
顧言又把她放平,攤手攤腳地仰躺在地板上。一手摁住她的額頭,一手扳起她的下巴,讓她的呼吸道保持暢通後,雙手交疊,十指緊扣,按壓在蘇雲泥的胸膛上,做起了心肺複蘇。
顧言動作的頻率快而用力。
顧言忙着救人。陶丘則顯得有些無所事事。
對于蘇雲泥,對于生命,他倒不是漠然,只是他看慣了生死,無論對誰,縱然是自己的生命,都練成了一副順其自然,不必強求的态度。只有這樣,才能活得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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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顧言顯然向他展現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态度。
陶丘的眼睛幽幽暗暗地瞅着顧言,尋思自己是不是該做點什麽,但顧言正在做的,他似乎又插不上手。
二十分鐘後,王豔麗與救護車幾乎同時到達。王豔麗來的時候已悄悄地撤了酒店門童與大堂警衛,空蕩蕩的大廳,燈火亮如白晝,卻安靜得如同深海。
而他們都是未眠的深海生物。
王豔麗與陳侯在表示驚詫之前,已先把一切處置妥當,與醫護人員一起,把蘇雲泥與服務員用單架擡了下去。
夜深人靜,并沒有驚動任何人,縱然旁邊的客房聽到有些異動,也以為不過是娛樂晚歸的房客帶來的喧嚣。
王豔麗來的時候,遞給了顧言一部備機。“我看來電顯示不是你的號碼,就想是不是你把手機摔了。”
這就是王豔麗細心與周到之處。
王豔麗走的時候,顧言給了她一個電話號碼。
顧言想了起來,回複到本來面目的蘇雲泥,就是那個社會新聞中失蹤的女主角。圓白的臉龐,樂天知命的笑容,好像什麽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中年女性。
而一晃而過的電話號碼,被他深深地記在他的腦海裏。
交待完畢,王豔麗便随着救護車一起離開。
臨走時,王豔麗不忘回頭盯了陶丘好幾眼。
時間急,任務重。王豔麗只有把“他為什麽進了總裁的房間”硬生生地憋回了肚子。
這裏的事件像是告一段落,房間收拾得幹幹淨淨,餐車也被被悄無聲息地移了出去。
剛才的急救醫與王豔麗,如同演了一場驚心動魄的默劇,不過幾分鐘時間,便僞造了一個太平盛世的現場。
等他們完全撤離後,顧言撥通了趙勝安的電話,說是送餐服務員在走廊上昏了過去,事情緊急,又太晚,他已讓人把他送到了醫院。
顧言又作出指示,送餐員應該沒什麽大礙,但請趙勝安明天親自對病倒在崗位上的員工進行慰問。并對這種愛崗敬業的優秀員工予以精神上與物質上的獎勵。
陶丘在一旁聽顧言的安排,甚是佩服與神往。
安排完畢,顧言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氣。他拿起只抽一半的雪茄,重新點燃,塞進了嘴裏。一直無所事事的陶丘,也覺得自己該走了。
他從包裏摸出一個小布袋,從裏面倒出兩塊墨綠的片狀物,交給顧言。“除蟲用的,睡的時候你把它點上。這屋裏才有化獸呆過,陰濕之氣重,怕有別的蟲獸再闖進來。”
顧言接了過來。一股濃烈的薄荷的香味,還有一些成份複雜的其他味道。想必是一種香料,倒是不難聞。
“既然沒事了,我先走了。”陶丘強忍打呵欠的沖動,說。
“困了吧。”顧言微微笑着說。陶丘的眼睛看起來有些睜不開的樣子。
“嗯,有點。”陶丘已近淩晨12點。而且明天一大早還要上班做清潔。
“法師,如何稱乎?”
“陶丘。”
“陶丘,我送你回去。”顧言的行事風格,是不忍心讓陶丘一個人這麽晚回去的。
對于漂亮的男女,他向來紳士。何況,陶丘剛才還救了他。
“不用了。”陶丘忙推辭。
這個時間沒有公交車,打的他并不舍得這個花費。雖然對顧言的提議,他在心裏舉手舉腳地贊成,但他還是沒敢把這句客套話當真。
但顧言已拿下外套:“走吧。”
陶丘也就半推半就地跟着他下去。
一起出了酒店,外面已是夜深人靜,諾大的都市喧嚣的只有燈火與晚風。
陳侯已在剛才的混亂中,認出了這個白天疑似碰瓷的人。雖然心裏藏着十萬個為什麽,但老老實實幹事,本本份份做人的他只是一言不發,豎起耳朵,逮捉兩人的談話信息。
但從上車,顧言與陶丘都沒怎麽說話。
陳侯對陶丘是有些想法的。
他與王豔麗一樣,在顧言的客房裏看到陶丘是痛心疾首的,現在則是痛不欲生。
雖然自家主子貼着熱臉往他身上蹭,但稍稍正派點的,不說避之不及,好歹也要矜持點。這才認識多長時間?幾個小時?
不過話說回來,自家的老板要顏有顏,要事業有事業,一般人還真是拒絕不了。
但……陳侯的腸子又一轉,他是男的呀。
陳侯就一邊憂慮重重裏,把顧總的SUV添越開進了小區。陶丘道了謝,下車。顧言跟着下了去。
“顧總。”陳侯叫了他一聲。他雖然是司機,但也兼有保镖的職責,有義務提醒他此行的不合時宜與用心不良。
顧言沖他擺擺手,“我送他回屋,順便看看。”
陶丘雖然不太清楚顧總要幹什麽,但猜想這位BOSS大約對蘇雲泥事件有什麽話要交待,當下也就沒提出反對意見。
小區新建不久,幹淨整潔,管理規範,顧言略感放心。
及至他跟着陶丘到了公寓一樓,看着陶丘進入黑區區的樓道,然後看他摸出鑰匙去打那間貌似堆放雜物的小門。
顧言進來的那一刻是心裏是翻江倒海的。
但陶丘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寒酸到了讓顧言瞠目結舌的地步。相反,他極其平常地把顧言讓進了屋裏。
在N市最繁華的商圈,顧氏集團總部寫字樓的對面公園裏,曾有段時間,顧言常見到一些流浪漢,他們用硬紙板糊成房子,四十多平方米。有一次他晚上路過,仔細觀瞻了一遍。外面用透明膠皮一遍遍地貼了,風雨不透,裏面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陶丘的房子當然比那個硬紙板要大,一些簡單的家具也算齊全。但寒酸程度不相上下。
顧言現在對陶丘已帶了感情,便更覺得他可憐。
可憐。兼具好奇。
N市的名山大寺,道觀佛堂,不乏各種大師,堪輿打卦,祈福除崇,個個出入豪門,身價不菲。
縱然是顧言,由于涉及到酒店風水,也會在酒店選址時請一些風水大師實地勘察,提出合理化建議。當然,這個建議是要用不少于五位數來獲取的。
雖然陶丘不打卦,也不會畫符的樣子,但好歹也是除靈化祟一派,手段顧言也見識了,怎麽就被他窮到這個地步?
顧言無限憂愁。
“陶丘,你日常看看風水,畫畫平安符嗎?”
陶丘看了他一眼:“不會。”确實,他沒學過。
“你沒開個什麽網店,或是微商,除除妖什麽的?”顧言所知道的一兩個風水大師,在網上是如火如荼,關注度不亞于一些明星。
“沒有。”陶丘有些不好意思。
他倒是從沒有想過把自己的除蟲工作變被動為主動,順便再解決生計問題。
顧言心裏嘆了口氣:“你想換個工作環境嗎?”
雖然顧言不想徇私,但陶丘這個現狀,讓他實在不忍心放之不管。
陶丘愣了愣。難道是顧總知道了自己的底細,要把他開除的節奏,忙表态:“在酒店就挺好了。我喜歡那份工作。”
顧言看了他一眼。
陶丘露出一個受過培訓的,微微笑着的表情。
那雙不分明的眼睛,黯淡的嘴角瞬間明朗起來,像是平空亮了個火花,顧言的眼睛受到沖擊,腦子跟着暈了暈。
他到嘴的話沒說出來,把頭別到一邊。
“你早點休息吧。”
顧言回公寓的路上,王豔麗打來電話。蘇雲泥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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