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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終期考核如期而至。
因為之前的騷擾事件影響惡劣,賀之洲被迫暫停實習,沒有資格參加考核。
錄音雖然說明其中另有冤情,但因為他們無法提供,錄音裏男子的身份,不具有效力。
唯一的方法就是證明巫之易确實患有精神類疾病。
錢上好多次向院方求情,院方答應再給他們三天時間,到時候,如果賀之洲還不能自證清白,消除大衆的負面看法,那麽,他們只好取消他的考核資格。
昏暗的樓道傳來一男一女的對話聲。
女人雙手抱臂,微微擡起下巴,看向面前的男人:“賀之洲已經查到她爸那裏了,你最好把她看緊點,別讓她亂跑。”
男人倚在樓梯欄杆上,舉起右手,慢慢收攏指尖,攥緊,陰恻恻道:“我的金絲雀,插翅難逃。”
女人冷哼:“上次若不是我在醫院發現她,你還不知道,她跑了吧。”
“上次是意外,再說就她現在那樣,能跑多遠,只要小露露在我媽手裏,她就只能順從我,任我□□。”
女人勾唇,笑容隐沒在黑暗中,“那倒也是。”
......
樓道逼仄,只容一人通行,賀之洲走在前面,曾巧兮跟在身邊,一步一步,走得仔細。
水泥鋪成的臺階陡直,兩旁的白牆髒得幾乎看不出本來的顏色,有幾處甚至發黴掉了皮,如潰爛的傷口般發膿。
曾巧兮爬得雙腿酸軟,伸手想扶一下欄杆,只略了一眼,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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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察到她漸漸沉重的呼吸聲,賀之洲回頭,笑道:“要不要拉你?”
曾巧兮搖頭,“不用。”
賀之洲頓住腳步,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你走前面。”
曾巧兮深吸一口氣,拖着沉甸甸的步子一步一步往上爬,慢如蝸牛,“還......還有幾層?”
“他家住頂樓。”
“......”
曾巧兮不再說話,低頭數着臺階,希望時間過得快些,身後突然傳來一股力道,推着她向上走。
曾巧兮回頭,嘴硬:“我......”她喘了口氣,“不用。”
“”賀之洲敦促。
好不容易挨到頂樓,曾巧兮扶着膝蓋,臉頰泛紅,喘着粗氣,看見賀之洲跟沒事人一樣,有些氣餒:“還是年輕好。”
賀之洲瞥她一眼,意味深長道:“現在才知道?”
“......”
曾巧兮不着痕跡地挪開視線,伸手準備敲門,指尖剛要觸到門板,一道巨大的撞擊聲炸開。她瞥向賀之洲,緩緩收回手。
“巫之易,老子告訴你,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我娶你,掙錢養你,給你好吃好喝地供着,睡你怎麽了?你他媽別給臉不要臉!”
男人暴怒的聲音從門縫傳來:“你就乖乖在家待着,伺候我,伺候好了,我說不定就大發慈悲,讓你見一面咱們的女兒。”
“你個禽獸,還我女兒!還我女兒!”女人聲嘶力竭的哭喊聲随即撞入耳洞,回蕩。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
賀之洲擰眉,這就是大爺口中所謂的斯文?
“要不要報警?”他低聲問曾巧兮。
曾巧兮果斷點頭,眉心緊擰,唇抿得嚴絲合縫,目光沉重。
賀之洲下了幾階樓梯,撥通110,壓低聲音,和警察簡單說明事情的起因經過,讓他們趕緊過來處理。
“打完了,他們說盡快過來。”
緊皺眉頭并沒有因為他的話有所舒展,曾巧兮擡眸看他,輕聲道:“也許巫之易,并沒有精神類疾病。”
賀之洲:“創傷後應激障礙?”
曾巧兮:“沒錯。”
長期面對丈夫在房事上的逼迫,難怪她會對異性如此戒備?
賀之洲攥緊拳頭,咬牙,看向深棕色的門板,目光似火,恨不得将裏面的畜生燒成灰燼。
屋內的人似乎感應到了他滔天的惡意,男人毫無預兆,推門而出,目光陰鸷,冷冷地掃向他們。
“你們是誰?站在我家門口幹嘛!”
男人中等身材,面容白淨,白得近乎陰柔,嘴唇之上冒出淡淡絨絨的麥青,毛發稀疏。
賀之洲比他高出半個頭,目光擦着男人的發梢射到屋內,漫不經心道:“路過,樓道是你家開的?”
似是覺察到他的意圖,男人趕忙将門虛掩,威脅:“再不走我報警了。”
賀之洲聳肩,勾起一抹戲谑的笑,“巧了,我也這麽想。”
男人幽幽地看向他:“你什麽意思?”
賀之洲:“你以為的意思。”
男人:“......你是那個醫生?”
賀之洲上前一步,擋在曾巧兮面前,“看來我還挺有名。”
“你到底想幹嘛?”男人不耐地眯起眼睛。
“不幹嘛,你妻子害得我被醫院停職,我來讨個說法,不過分吧?”
男人垂眸,思索片刻,語氣稍軟:“她精神不太正常,如有冒犯,請見諒。”
這人還真是會裝,難怪連老丈人都騙了過去!
賀之洲氣極反笑,“你說她有精神病,我就信啊!現在犯罪分子,哪個不是,打着精神病的幌子,妄圖逃避法律的制裁,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信不信由你。”
男人說罷就要進屋,賀之洲拽住他的胳膊,一副撒潑耍賴的姿态:“不行,今天不給我個說法,我決不罷休!”
男人被他纏得有些惱了,惡狠狠地瞪他,使勁掰他的手,怒吼:“放手!”
賀之洲直勾勾地瞪回去,絲毫沒得商量:“不放!”
男人顫抖着唇,眼眶漸紅,目光越發陰狠,突然發力,掙脫束縛,回身,出拳,恰好打在賀之洲心口的位置。
少年意料不及,被打個正着,踉跄幾步,悶哼,倒吸了幾口涼氣,捂着胸口,彎下腰,呼吸困難,臉色煞白。
曾巧兮驚呼,急急伸手扶住他下滑的身子,“你沒事吧?”
男人見事态鬧大,慌張甩上門,逃之夭夭。
賀之洲緩了一陣,面色恢複如常,站直身子,笑道:“沒事兒,我故意吓他的。”
曾巧兮緊縮的心髒漸漸舒緩,猶疑地問:“真的沒事?”
賀之洲搖頭,垂眸,摸了摸心口。
曾巧兮舉起手機,神情莊重,像是發誓:“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
賀之洲有些好笑,“你錄音了?”
“嗯。”
“怎麽跟個八卦記者一樣。”
曾巧兮沒好氣道:“要是沒有八卦記者,你剛剛就白挨了這一拳。”
警察很快趕到,帶着二人闖入屋內,男人家暴的證據充分,很快被警察帶走。
女人臉上的巴掌印尚未褪去,還泛着紅腫。冷白的燈光下,她白皙的肌膚襯得手腕上的淤青更加可怖。
巫之易神情呆愣,癱坐在牆角,有個男警察伸手想去扶她,她吓得一縮,抱緊身體,神情驚恐。
曾巧兮朝男警察擺手,蹲下,看着女人,目光真誠:“別怕,我是醫生,我是來幫你的。”
女人依舊毫無反應。
曾巧兮想了想,“我認識你爸爸,他在醫院附近開店,我經常去他店裏吃馄饨,你爸爸手藝很好,馄饨很好吃。”
女人動了動眼珠子,緩緩看向曾巧兮,突然活過來似的,聲音沙啞:“我......爸爸......”
話音未落,眼淚汩汩地往外冒。
曾巧兮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撫:“你爸爸很好,但他很擔心你,你要快點好起來,他才放心。”
巫之易捂住臉,眼淚從指縫間流出,綿綿不絕。
從無聲的落淚,小聲的嗚咽,再到最後的嚎啕,她像朵閉塞的花,慢慢打開,舒展着花瓣、枝葉,煥發出新的光彩。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平靜下來,跟着女警察去驗傷。
曾巧兮和賀之洲錄完口供出來,已是後半夜,一兩顆星子挂在天際,發出微弱的光亮,卻足以照亮人們前行的路。
他們肩并肩往出走,一道肥碩的身影忽的從大門口奔過來。
六目相對。
來人匆匆掠了他們一眼,沒有在意,徑直往大廳跑去。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賀之洲感慨。
曾巧兮掃他一眼,深覺欣慰:“還好你沒長歪。”
賀之洲:......
第二天,曾巧兮又去趟馄饨店,不出她所料,巫之易也在這裏。
兩人相視一笑......
父女倆熱情招呼她坐下,巫叔捏着圍裙,莊重地朝曾巧兮鞠了一躬,感謝她和賀之洲救小易于水火。
老人淚眼婆娑道:“要不是你們,我還不知道那個混蛋竟然這麽對我的小易,我真蠢,竟然被他騙了這麽久!”
“爸爸,別這麽說,要怪只能怪我自己......他之前其實很少打我,這次是因為我之前逃跑,在醫院惹了事兒,還拒絕和他同房,他才動的手......”
“其實他剛開始對我挺好的,只是占有欲比較強,不許我和別的男人走太近......
生了露露之後,他就變了,只要我不順從他,他就不讓我出門,甚至拿孩子威脅我......”
巫叔拍着她的手,“別怕,都過去了。”
店裏有客人進來,巫叔起身去忙,待他離去,曾巧兮看向巫之易,剛想開口,對方卻率先一步道:“你來找我有事吧。”
“嗯。”
“為了那個醫生?”
“嗯。”
巫之易笑笑,神情悵然:“別怪我沒提醒你,對男人太好不是好事,你看我,活生生的例子。”
曾巧兮想說,他不是這種人,但礙于女人的遭遇,她并未反駁。
“追你的時候,都是千般萬般好,恨不能将天上的星星摘給你,結婚之後,就像是扯下了羊皮的狼,張開血盆大口,就朝你撲過來。”
曾巧兮低頭,用沉默表态。
女人看她一眼,無聲嘆氣:“放心,我會去醫院說明情況。”
“謝謝。”
“這句話該我說才是。”
又閑聊了幾句,曾巧兮接到蘇頌的電話,叫她過去一趟,她起身和巫之易告別,女人送她到門口,笑容像照片裏一樣甜美,卻不再天真。
“你喜歡他?”她問。
曾巧兮默了須臾,笑着揮手,轉身離去。
金黃色的陽光墜落在臉龐發梢,輸送着陣陣暖意,曾巧兮拉下圍巾,揚起臉,唇線微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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