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于歸（三）

于歸（三）

“輕輕，一輩子，一輩子都要喜歡我……”

“輕輕，輕輕……”

我仿似墜入了無盡無邊的黑暗，沒有一絲光亮透下來，周遭的一切壓得我喘不過氣，耳畔只聽到蕭訣在喚我的聲音，身子越來越沉，心口也愈發冰涼，我是不是就要死了呢……

恍然間，我看到母妃和二哥在沖我笑，慕慕叫着我“公主”，還有蕭訣，他也在沖我笑，他的身上全是血，我很害怕，我一直在喊他的名字，我怕他閉上眼睛就看不見我了。

蕭訣，蕭訣……

我猛地睜開眼，想吸一口氣卻發現自己置身在水中，我忙緊閉着嘴唇，手好像抓着什麽東西，我順過去一看，蕭訣安安靜靜地浮在我身旁，面容猶如遺世獨立的神只，優雅矜貴。

我立即一手環上蕭訣的腰，帶着他漸漸游出水面，終于到了岸邊，現在天色已經逐漸明朗，我游得沒了氣力，腿一軟，便和蕭訣一起摔在了草地上，蕭訣輕輕哼了聲，我連忙爬過去握着他的手，他吐了好些水出來，我又驚又喜：“蕭訣你醒醒，別睡了，你睜開眼看看我啊……”

“咳咳…”

蕭訣又吐了些水，這才緩緩睜開眼睛，他極艱難地喚着我：“輕輕。”

我喜極而泣，将蕭訣扶起而坐道：“嗯，我在，你不要再睡了，也不要閉上眼睛，你等着我，我去找些草藥，你千萬不能睡覺。”

蕭訣抓住我的手，聲音十分微弱：“你是不是要…離開我…抛下我…然…然後好回你的南璃去？”

我搖着頭說：“不是的，蕭訣，我不會離開你，你受傷了，我必須找些草藥來給你包紮，你相信我……”

“你如何…證明不會離開我？”

我一時手足無措，便捧起蕭訣的臉，吻了他，我說：“我是你的妻子，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

蕭訣微微一笑，我将他好生置在草地上，轉身便進了身後的山林，我快速尋來一些治傷的草藥，放在嘴裏嚼碎，用流光刀将衣袖割成一塊塊的布條，我解開蕭訣的衣衫，他肩上的傷口沒有再冒血，我用沾了水的布條給他清洗傷口周邊的血漬，将嚼好的草藥敷在傷口處，然後用布條包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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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蕭訣身邊，他拉着我的手，我怕他睡覺，就一直跟他說話。

“蕭訣，你是不是覺得我的脾氣很不好啊？其實我的脾氣很好的，只是嫁給你之後，你每天都很忙，你又不許我出府去玩，我都快被悶死了，在南璃的時候，有母妃和二哥陪我，我每天都能出宮去找二哥，可在王府裏，我只有慕慕陪着，所以我覺得你很壞，我自己也很苦惱，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還總惹你生氣，我以為這樣你就能放我回南璃，但是你沒有，我就自己找樂子，你一定不知道罷，其實我經常趁你不在偷偷溜出去玩，宣城裏好玩的東西可多了……”

蕭訣揚了揚唇角說：“我知道……”

我大驚：“啊？你居然知道！”

蕭訣沒接話，我曉得他說不了太多話，我就自己繼續說：“那你肯定不知道我小時候的事，我母妃生下我時，正值天降大雪，所以我的封號叫雪落公主，又因為雪花飄在空中，所以我叫慕容輕，我的武功都是二哥教的，騎馬射箭那些也都是他教的，有一次我和二哥策馬在樹林裏，他扔東西到空中，如果我射中了他就答應我一件事，你知道最後我射中了什麽嗎？是馬蜂窩，我們騎着馬跑啊跑，可還是被馬蜂蜇了，我的臉腫了大半個月才好。”

“二哥還帶我去掏鳥蛋，爬上屋頂去看夕陽，還有打架，那個太子雖然名義上是我們的大哥，但他特別壞，又打不過我和大哥，所以他經常跟父皇告狀，我和二哥就被罰去祠堂跪着，其他的皇子公主都不願意和我們玩，他們說我與二哥是鄉野賤民，哦我沒跟你說過吧，我母妃原本是鎮子上一名普通的女子，因為遇到父皇微服私訪，就被父皇帶進了宮，母妃說那時候父皇對她特別好，可是宮裏的女子越來越多，父皇就漸漸不對母妃好了……”

“後來我和二哥都長大了，二哥有了自己的府邸，他的身邊多了很多我不認識的人，我每次去找二哥都會碰上他們，他們會送我許多奇珍異寶，但我一樣都不喜歡，二哥說那些人都想娶我，所以二哥不讓我和他們結交，我搞不懂為什麽有這麽多人想娶我，我覺得只有兩個人互相喜歡了才能成親，嫁給不喜歡的人，日子一定很難過，所以我一直想嫁給喜歡的人，和他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可是我又很迷茫，如果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我是該棄了他還是繼續單相思，單相思好苦啊，我一點也不想單相思。”

我一股腦兒說了好多亂七八糟的話，蕭訣凝視着我，我覺得他肯定聽不懂我在說什麽，我也不曉得我在說什麽。

蕭訣悶悶地咳了聲，他抓緊了我的手說：“輕輕，我…我……”

我豎耳聽着，可蕭訣終是沒能說出要說的話，他猛烈地咳了好幾下，黑色的血從他的嘴角淌了出來，我忙将他抱在懷裏，撫着他的胸口給他順氣。

蕭訣握住我的手不讓我給他順氣，他又吐出了好多血，他對我淺淺一笑，可他的手卻漸漸松開了我，我大腦頓時一片空白，無邊的淚水毫無征兆地湧出來，濕了我的臉：“蕭訣，蕭訣不要！你不能睡覺，不能閉上眼睛，你說過要我一輩子都喜歡你的，你死了，我該喜歡誰一輩子呢？”

蕭訣的眼睛終究還是閉上了，我顫抖着撫上蕭訣的臉，緊緊地抱住他，“不要，蕭訣你怎麽會死呢，不會的，一定不會的，你又在騙我對不對？你快醒過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惹你生氣，不和你吵架打架，我最喜歡你了，你怎麽能舍得丢下我……”

大片大片的淚水流了下來，蕭訣安然地躺在我懷中，有腳步聲往我們這邊來，我擡眸一看，是李叔，他帶了一幫人來。

“王妃！”

我的聲音很抖：“李叔，你快救救蕭訣……”

李叔忙命人将蕭訣擡走了，我跟在他們身後，神情十分恍惚，幾次差點摔倒，有個人及時扶住了我，他說了句“真是倔強”便将我敲暈，之後我就什麽也不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