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黑暗

第85章 黑暗

文仲青說出的話更像是在挑釁,事實上付臨就算全力擊在他身上,他也不會怎樣。現在付臨的動作的确像是在撓癢,對專業練習抗擊打的文仲青可說是完全沒感覺。

出成績的背後是無數次的吃苦挨打。

文仲青從小的夢想就是成為格鬥大師,可文福遠看過他訓練後就再不認可他。——“文家的兒子不是被人按在地上揍的,多丢人。”是文福遠和年幼的文仲青說的話。

文仲青從來沒覺得追逐夢想是件丢人的事,跟文福遠的關系長期都在冰點以下。

付臨薄唇抿成一條線,跟文仲青的距離太近總有種窒息感。這種感覺并不是來自文仲青身為冠軍的“死亡凝視”,只是純粹的七情六欲。這麽一個漂亮完美的人,竟然會有人害怕。

有這種感覺的并不止付臨一個人。文仲青跟他對視一會兒又不想動了,雙手平直地搭在付臨後座的椅背上。

“阿臨先去,我等等付冬雲。如果他進去了,我就跟進去。”

付臨微笑起來:“你在外邊等,不是擺明了要盯着他。”

文仲青是有這個意思,但也不打算一直盯他。他更在意的是付臨的安全,付冬雲雖然是最讓他憂心的人,可付家那間地下配電室裏,或許還有其他人。付冬雲還有沒有別的幫兇?如果他們懷疑的事都是他一個人做的,那他不是一個簡單的對手。

這時候他反而希望付家是一幢無人的鬼宅,那樣的話他的顧慮會少得多。

付臨伸手捏在文仲青下巴上:“讓我出去了,再不去我怕會有什麽事。”

文仲青心道他是怕人死了,不管這個人是不是柳淺。在他心裏或許柳淺出意外比她健在對兩人更有利,可這話兩人都不會說。

不管付臨是擔心付青山還是他的繼承人地位,文仲青都覺得無可厚非。身在付臨這種家庭,能長成一個“正常”人,已經十分不容易。他又多看了付臨一會兒,附身吻在他嘴唇上:“你小心一點啊,跟我保持通話。”

付臨心口一熱,勉強從文仲青的包圍圈中透出氣來,伸手搭住車門:“怎麽說得跟要上戰場似的,你不還在外邊盯着嗎。”

“嗯。”文仲青從鼻腔裏應了一聲。輕敵會輸掉整場比賽,這種事他在賽場上已經無數次驗證過。或許付臨并不像他有那麽明顯的感覺,但是人的命只有一次,他不想他有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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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臨從文仲青懷裏脫身,身上的手機就響了。文仲青正握着亮屏的手機,取了耳機替付臨帶上。付臨立在車門口,有些無奈道:“有事我會給你電話的……”

“不行。”文仲青從車裏探出半個身子,“我要你實時通話。”

付臨只是臉上不樂意,也沒多堅持:“好,那我去了。”

文仲青關好車門,轉身望向身後不遠的車。付冬雲駕駛的車停在二十米開外的一處陰影裏,路燈的光被樹蔭遮擋了大半,模糊着看不清楚。這一路跟來他很詭異地沒有開車燈,不知是忘了還是故意的。

“文先生。”林肖轉過頭道:“為什麽不下車去見見他,問他想做什麽?”

“不用去打草驚蛇,他跟着我們能有什麽好事,問了也未必會說。”文仲青瞧着那輛毫無動靜的車,向後跪坐着觀察。

“我還以為您會跟着付先生一起進去。”林肖忽然說了一句。

“本來我是那麽想的。”文仲青道:“可是有些事我也想跟你說一說。”

林肖沒有回應,算是默認在聽了。

文仲青忽然按下了手機靜音鍵,後邊的話他不想讓付臨聽見。

“我和付臨…………就是你看到的那個樣子。不管我爸怎麽說,我還是會和他結婚的。”文仲青覺得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夠明白,林肖是個聰明人,一定能聽懂。

林肖接道:“在我看來他和您在一起,未必有多喜歡您。”

文仲青皺起眉:“喜不喜歡又怎樣,我喜歡他就夠了。”

林肖好像似懂非懂,但沒打算放棄游說:“他能給您什麽?如果付青山出了意外……他可能一無所有,還會變成嫌疑人……和您在一起不過是利用您。”

文仲青沒有回頭,眼裏依舊看着不遠處的車:“利用又如何?難道你認為我的婚姻裏會有單純的人”

林肖接得快:“自然是有。像您這樣的人,一定會遇到更好的。”

文仲青手抓着座椅,答得漫不經心:“更好的?比如說你這樣的?”

林肖仿佛沒聽到,許久才蹦出一句:“至少,沒有那麽多利益關系。”

“你哪裏看他不好了,不會是信了我爸說的吧?”文仲青覺着好笑,他爸找個酷似付臨的,就覺得他的心思會變?在他看來林肖的目的性比付臨還強。一個在他面前極度自制的人,他覺得更可怕。付臨至少在他面前誠實得過分,也從不掩飾自己的欲望。

“…………”

付冬雲的車亮起了車燈,文仲青的雙目被耀眼的光刺得難受,不得已眯眼轉過了頭。付冬雲是發現他在看他?林肖也從後視鏡中看到了那盞亮着的車燈。

文仲青的耳機裏的腳步聲忽然停了,大概是付臨走到了配電室附近。文仲青忍不住取消靜音:“阿臨,你到了嗎?”

電話一頭傳來付臨微微喘氣的聲音:“嗯,到了。我在研究怎麽才能進去。”

配電室的指紋鎖開啓人,只有付青山、付冬雲和李諒三人。現在付青山失蹤,付冬雲在車裏,剩下的開啓人就只有李諒。這個時間點文仲青也不能确定能聯系上他。

文仲青想了想說:“你等等,我去聯系李諒,問一下他能不能重置密碼。”

付臨道:“他那麽死板,會同意嗎。”

“不知道呢,先試一試。”文仲青又多叮囑一句:“我等會打過來。”

之前李諒替他們開過門,文仲青覺得問題不大,就是裏面的另一間房間,付臨不一定能打開。他快速地撥通了李諒的電話,對方沒讓他久等,電話響了五聲就通了:“稀罕了,這個點啥事兒啊?”

文仲青低聲道:“你記得付家那道指紋鎖嗎?”

李諒停頓兩秒,試探問道:“配電室那個鎖?”

“嗯。”文仲青很滿意他這麽快回憶起來:“我想知道怎麽重置?”

“哥,你要幹嘛呢?”

李諒顯然對文仲青的做法存疑,沒有立刻答應他。文仲青道:“現在沒時間跟你說那麽多,我們要急着進去,總不能再找你來吧?”

“進去?這個點?什麽事情不能等到明天啊?”

“沒電呢,你讓我住鬼屋啊……?”文仲青懶得解釋了,越把事情複雜化李諒越不可能教他怎麽開門。

“哥,你自家就在對面,非得住付家去?”

“…………”文仲青沉默兩秒,答道:“我跟我爸吵架呢,他派人天天盯着我。”

電話那頭李諒的聲音八卦起來:“什麽事兒啊,不讓你和付臨在一起?”

文仲青雖然很不想承認,李諒的八卦觸角好得可怕:“你說對了,所以我不能回去。”

“盯着你的人呢?也去付家嗎?”

“你到底說不說?怎麽你能進去,我們不能?付臨好歹是付青山的大兒子,你這過分了吧?”文仲青話語間已有相當的不悅,語速變得又快又急。

“哥,別急啊,我不過就是多問兩句……”李諒語氣中依舊有些打趣的意味,不過也不敢打馬虎眼:“等你們重置了密碼,付青山可不得找我問話了。”

“我當然知道,一切有我們呢,你怕什麽。”

電話那頭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文仲青不動聲色接道:“我的人品你還不相信?”

“相信,哥你別那麽說。”

文仲青平時只是礙于身份露面少,好事可沒少做,掃黑這一塊的功勞都給了底下的兄弟,這張好人卡一直就沒領過。李諒從他在省隊就跟着,對他的熟悉程度可以跟自己的手足相比,自然是沒有疑問的。

“快點,我要密碼鎖的重置方式。你如果不願意說,就過來一趟,用你指紋開門。”文仲青私以為李諒不會大半夜的發神經過來,能直接告訴他是最好。

李諒沉默了挺長時間,開口道:“哥,重置是能重置的,不過你答應我你們別幹什麽別的事兒啊。”

“我能幹什麽事呢,送個電而已啊”文仲青恨不得放下電話去敲打一下李諒,搞了安保之後的李諒對客戶的忠心日月可表。不過這也是李諒為人正直的地方,文仲青對逼着他破例的事實在有些抱歉,不過現在他們現在必須得好好處理了這件事,李諒知道得越少越好。

“我相信你,別重置了。密碼我想起來了,你們試一試密碼吧。”

文仲青忽然怨起自己沒有早些想起。李諒的指紋當時沒有删除,付青山的确可能同時保留着數字密碼。電話裏李諒說了一串難記憶的數字之後,文仲青跟着他重複念了一次。

“對,哥,這其實是個圖形密碼,你記憶圖形會比較快。”

文仲青閉上眼,在腦子裏想了想,發現密碼數字的組合恰好是在數字鍵盤上規律地畫了幾個幾何圖形。“知道了,我先挂了,如果不對再問你。”

“好。”

李諒挂斷電話,文仲青知道,下一通電話未必會找得到他。

只能希望李諒的記憶沒有出錯了。

林肖見文仲青的通話結束,開口道:“後面那輛車為什麽一直亮着燈?”

文仲青正準備跟付臨打電話,聞言有些不耐:“不知道,大概是想跟我較勁吧。”

林肖注意力在那車的大燈上:“他這麽做,可能有別的目的。”

文仲青又往身後望了一眼,沒有過多在意,撥通了付臨的電話。

付臨大概是一直在等他,幾乎是秒接了起來:“青,有了嗎?”

“嗯,有了,你試試數字密碼。”文仲青把剛才記憶的圖形轉換成數字,對電話那頭的付臨念了一遍。他話音剛落,就聽着付臨兩倍語速地背了下來。文仲青平時很多時候是不服人和人之間的差距的,這時候卻不得不服他。

“這是三個四邊形的嵌套。”付臨在電話裏的語氣愉悅,二十二位密碼在他面前仿佛小學加減法。“我爸喜歡搞這種玩意兒,他覺得平時要記的東西太多,更多時候用了圖形密碼。”

文仲青忽然覺得付臨還挺懂付青山的。雖然付臨從小離家,但說不定他比付冬雲還了解他爸。電話那頭忽然傳來付臨壓低的興奮聲:“開了。”

文仲青聽見電子鎖的轉動聲,忽然對付臨道:“阿臨,你等等我也進來。”

守着付冬雲這兒根本沒有任何作用了。文仲青對林肖道:“你替我盯着他吧,有什麽動靜就告訴我。”

“文先生,等等!”林肖喊住了開門的文仲青:“我覺得不大對。”

文仲青回過頭問:“哪裏不對?”

“他知道你看到了他,也知道你在監視他,為什麽要把車燈打開來吸引你的注意?”林肖沒等文仲青回應就松了安全帶下車,直沖沖地往付冬雲的車子去了。

“喂——”文仲青慌忙跟下車,一路追在他身後。

“青,怎麽了?……”

付臨的聲音自耳機中傳來,文仲青顧不得回話,注意力全在胡來的林肖身上。

“開着車燈,人的視覺會産生盲區,對燈周圍的東西都看不清楚。文先生也不會一直盯着他的車不是嗎?”林肖的聲音很大,大得在寂靜的夜裏傳出老遠,文仲青聽得頭皮發麻。

“…………”

文仲青忽然明白了他為什麽忽然下車,為什麽這麽肆無忌憚地走了過去。

這個特別簡單的生活經驗,文仲青沒有及時想起,也沒有引起足夠的警覺。等到兩人走到車旁的時候,發現這輛車的車內空無一人,甚至車門還打開着。撥杆上粘着一塊口香糖,大燈明晃晃地照着林肖的車方向。

付冬雲什麽時候走的根本就沒人知道。

文仲青忽然對電話那頭喊道:“阿臨,別進去,快出來——”

付臨聽到聲音,疑惑着道:“做什麽呢,小聲一點,耳朵快聾掉了……”

“阿臨,聽我的話,先回來。”文仲青甩下林肖和空車,開始用百米速度奔向付家的大宅。

付家此時黑得不見五指,連路燈也沒亮。文仲青清楚,如果付臨摸到了那個備用電源,是很可能把電送上的,那樣的話整個宅子就會燈火通明,路上也會有光。

他自己雖然便利了,可是付冬雲也便利了不是嗎?!

“阿臨你別送電——”文仲青氣喘着喊道。

“為什麽?”

付臨的聲音已經不喘了,文仲青聽見一陣陣規律的咔擦聲。是付臨在恢複UPS的備用電源。

“付冬雲,付冬雲沒在車裏,應該是進來了——”

“那又怎樣,我還能怕他?正好問清楚。”付臨等着儀器上一個個燈亮起,就要将回路打通。

文仲青忽然在電話裏聽見“咚”地一聲巨響,慌忙喊道:“阿臨?——”

付臨沒有回答,文仲青等了三秒,又喊了一聲:“阿臨,你回答我?”

時間在飛速過去,等到十秒的時候文仲青心裏開始擔心。他将手機的閃光燈打開,有限的照明落在不遠的水泥路面上。

付臨出事了。

文仲青這輩子沒怕過什麽事,現在卻覺得手腳有些不聽使喚,仿佛不是他身上長的。是他沒有跟着付臨,是他大意被付冬雲的伎倆騙過。如果不是林肖,他可能還沒意識到,危險正在向付臨那頭靠近。

付臨在黑暗裏握着手機,無疑是個過于明顯的目标。

文仲青不敢往下想,只得将麥克風靜音。現在他只希望付冬雲不要發現付臨耳朵裏的耳機,不要發現付臨正和他通着電話。

電話對面傳來輕微的衣物摩擦聲,和人大口的喘氣聲。

文仲青幾乎可以肯定那是付冬雲的聲音。付冬雲身形瘦弱,并不高大,要搬動付臨的話,應該會很吃力,動作也不會太快。文仲青心中越發害怕,他如果只是打昏了付臨在搬運他那還好,怕就怕的他想害付臨。

——付臨死了他就是付青山唯一的兒子。

——柳淺死了他就是付青山唯一的繼承人。

——付青山死了他就能立刻繼承付家的巨額財産。

文仲青腦子裏此刻反而異常清醒起來,勉勉強強将事情的可能性串了個大概。

那個柔弱的、不自信的付冬雲是這樣的人嗎?

文仲青趕着路,忽然想起游芳的臉來。

游芳已經死了,死人再不會說話。他見游芳最後一面的時候,游芳求他給他安排保镖,但是并沒有跟他說是誰想殺他。那會不會是付冬雲?

因為同一天有外人的介入,他們根本沒有想過付冬雲。

如果是柳淺,看着游芳指控付臨是肇事司機,不是正好漁翁得利嗎?她要是急于殺了游芳,讓游芳打算撤銷對付臨的指控,又得到什麽好處?

文仲青這麽一推,連柳淺的動機也變得奇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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