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lost cherry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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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令早上一睜眼就是十點了,卧室窗簾拉得緊,只有零星幾點光斑投在地板上。

身體很沉,思緒也很沉,昨夜對她來說迷幻而奇妙,預料之外的吻,預料之外的人。

她還記得那種心跳不受控的悸動,是她往日從未有過的體驗,循規蹈矩二十三年,驟然一夜脫了軌,竟是這般歡欣愉悅。

還沉浸在回憶裏,卧室門被雲姨敲響。

鐘令難得賴床不起,雲姨也不想來吵她,只是樓下來了客人,這時候她不得不來知會一聲。

雲姨将兩套熨好的連衣裙挂好,轉身說:“秦先生和秦小姐來了。”

鐘令一早上的好心情霎時淡了幾分,她低聲應:“知道了。”

掀開被子起床,雲姨在一旁說:“今天是你生日,幾位經理都來了電話說讓你好好休息。”

鐘令進了浴室,邊放水邊說:“下午有一批新的馬具要過來驗收,茶坊那邊招了新的點心師要去嘗。最近降溫了,展廳的花移栽效果不好,還要約着園藝師重新jsg挑選耐寒的花卉品種,事情多着呢,我不能休息。”

鐘令接管家業的時間不長,對很多業務都是一知半解,事業無法一蹴而就,凡事她只能親歷親為。

聽她說完,雲姨忍不住提醒:“依依,陳經理那邊還說要招新的高爾夫教練,晚點需要和你對接一下。顧夫人剛才來了電話,讓你晚上去容家吃飯。明天有個品牌邀約,你看你有沒有空去?”

鐘家的家業就這麽大,基本盤外公早就幫她打理好了,剩下需要她上心的都是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若不能在小事上嚴格把關,客人的體驗就會對應下降。

最近事情多,都是雲姨幫忙提醒每日事項,只是雲姨年紀也大了,打理家裏也要費不少心思。

她思忖片刻,問雲姨:“我是不是該招個助理?”

雲姨早就習慣為她做這些,招不招助理對她都沒影響,但有人替鐘令分擔總歸是好的。

她便順着說:“你若是需要就索性招一個,也省得每件事都要你親自過問。”

鐘令将這件事記在心裏,洗漱完畢後在自家花園裏見到了秦成文父女。

鐘女士和他離婚後,兩家鮮少來往,也就是她真正成為孤女這兩年秦成文才頻繁上門。

一見着鐘令,秦成文就熱情上前想要擁抱她,不想和他如此貼近,她順勢将端咖啡那只手橫在中間,巧妙避過了秦成文的熱情。

“依依,生日快樂。”

鐘令笑不進眼底,客氣回:“謝謝。”

秦成文朝他身後招招手,讓秦姝上前和她打招呼。

印象中,她只見過秦姝兩次,秦成文皮相好,秦姝也出落得亭亭玉立。

海棠亭下,身着淡青色旗袍的姑娘身姿袅娜,一雙小高跟踩得步步生風,只是沒留神腳下,一個不慎踩進了石板縫隙裏,純白的小皮鞋立馬沾上了渾濁泥水。

秦成文上前扶她:“怎麽這麽不小心?”

秦姝緩緩擡眼看向鐘令,面色漲紅,似有幾分窘迫道:“看到姐姐太緊張了。”

有風忽地吹過來,鐘令莫名覺得有點兒冷,她不喜歡別人跟她繞彎子,轉身前只說:“進來說吧。”

秦成文給她帶了不少禮物,甚至還花大價錢買了一條Tiffany的項鏈,其餘那些香薰蠟燭,真絲睡衣和護膚品看上去像是秦姝準備的。

他帶來的禮物被雲姨單獨放到一邊,那意思還得看她樂不樂意收。

當初鐘女士和他離婚鬧得十分不愉快,鐘女士掙錢養家,秦成文的心思就往別處去,外頭的人懷着孕找上門來,氣得鐘女士直接讓他淨身出戶。

這些年沒在鐘家撈到好處,如今偌大的家業就由鐘令掌管,秦成文的心思便愈發活泛了起來。

鐘女士臨終前多有叮囑,秦成文面善心冷,不是個好打發的,能不接觸就不接觸。

以往還有晏明逸在她身邊杵着,秦成文多少有點兒忌憚,如今晏明逸也不在身邊,秦成文看她,就跟大灰狼看小白兔一樣。

秦姝鞋子髒了,秦成文便自作主張讓她換上了鐘令的真絲拖鞋,甚至要求雲姨幫秦姝擦鞋。

鐘令眉頭一擰,秦姝趕緊說:“我自己擦擦就行,不麻煩雲姨。”

秦姝給秦成文遞了眼色,這人便立馬會意将擦鞋一事揭了過去。

鐘令對出軌的男人實在是沒有好臉,幹脆別開視線伸手去撥花瓶裏的玫瑰花瓣。

秦成文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趁她生日還準備了禮物,自然是有求于她。

不想廢話,鐘令直說:“什麽事,你說吧。”

秦成文笑笑,故作親熱:“依依跟爸爸怎麽這麽生分?這一年就過這一天生日,爸爸來,自然是專程來為你慶生的。”

“是嗎?”鐘令眉梢微擡,淺笑道:“那您還真是有心了。只是不巧,我今兒事情多,最近也忙,既然您誠心祝我生日快樂,不如您今天幫忙給我的白眉大俠洗個澡?”

白眉大俠是她養的馬。

秦成文一噎,抻了抻身上的西裝說:“爸爸晚上定了餐廳,要是弄得髒兮兮的,怕是跌了依依的份兒。”

“那就更不巧了。”鐘令漫不經心弄弄指甲,回他:“我今晚有約了。”

鐘令拉開餐椅,慢條斯理喝着咖啡,順帶讓雲姨幫她把電腦搬來,她就想看看秦成文到底能憋到什麽時候。

秦成文見她油鹽不進,也不想再說那些客套話,今天來找她也不是想要為難她,這便開門見山說:“姝兒今年剛畢業,平素就對這茶道香道和古文化感興趣,前些日子報了個茶藝班,但那兒的老師還不如姝兒手藝好。”

“爸爸想着你這茶坊的茶藝師定是萬裏挑一,便想讓姝兒來跟着學學。”

秦成文對秦姝十分有自信,外在條件自不必說,這些年她媽媽幾乎是照着名門淑女的模樣教養她,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他秦成文家底兒薄,結識不了那些豪門子弟,但鐘令家底兒厚,來往茶坊的客人非富即貴,只要秦姝有心,挑個如意郎君輕而易舉。

鐘令的視線始終不離電腦屏幕,聽他說完,不說好也沒說不好。

沉默最是折磨人,秦成文幹脆喊秦姝現場給鐘令泡杯茶。

父女倆打得什麽算盤鐘令門兒清,秦姝樂意服侍人,她也不拒絕。

秦姝坐到茶臺前,雙手交疊行主客禮,茶具一應俱全,她備茶的動作行雲流水,看那樣子确實是學過幾天。

茶藝表演可繁可簡,萬變不離一個“雅”字。表演時間長短,得依照不同品類的茶葉沖泡時間而浮動,很顯然,秦姝并沒有掌握這點兒技巧。

花哨繁複的肢體動作看上去優美,實則忽略客人最基本的品茶需求,失了重點,浮于表面,勉強算個入門水平。

看得出秦姝為這段表演頗費心思,十指燙得通紅也一聲不吭,等她端茶上前,細皮嫩肉的一雙手瞧着比鐘令還要嬌貴,又哪像是常年練習茶道的樣子?

鐘令沒接,只說:“茶坊的師傅平時很忙,怕是沒時間教你。我認識幾個茶道大師,技藝高超,你若是需要,我給你留個聯系方式。”

秦姝一臉茫然望向秦成文,原以為鐘令好拿捏,結果卻是塊難啃的骨頭。

她為這段茶藝表演吃了那麽些苦,哪能就這麽算了?

秦成文一看自己女兒受了委屈,當即就變了臉色,再開口時,語氣也加重不少。

他盯着鐘令不悅道:“姝兒好歹是你妹妹,怎麽這點小要求你都不肯答應?”

鐘令表現得一臉無辜,語氣輕柔反問他:“這是怎麽了?難道今天不是來幫我慶生的?”

話說完,秦成文的臉色一陣兒青一陣兒白。他出身平庸,依着一副好皮相入了鐘女士的眼,可惜有命進豪門沒命享福,既管不住自己,又沒啥能力,秦姝媽媽當初斷了他的黃粱美夢也沒少被埋怨。

如今他自己沒了出頭的機會,就把主意打到了秦姝身上,有時候鐘令也懷疑,鐘女士究竟是看上了他什麽?

秦成文沒了話,秦姝趕緊上前打圓場:“姐姐你別誤會,爸爸真的是來為你慶生的。只是我纏了爸爸好多天,想讓他在你面前美言幾句,也好讓我能進茶坊學學真正的茶道。”

“爸爸就這脾氣,也是心疼我,你別往心裏去。”

秦姝一雙含水的眼睛泛了紅,不知道的,還以為鐘令怎麽她了。

這父女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戲演得挺好,只可惜她這裏不是戲院,自然不需要她這位大腕兒。

她搬着電腦起了身,沖秦姝微笑道:“我認識那幾位大師可比我茶坊的師傅厲害多了,聯系方式我讓雲姨給你,希望你學有所成。”

她轉身上樓,一刻也不想和這對父女多呆。

秦姝只比鐘令小一歲,可想而知當初秦成文有多麽過分。

工作的勞累和婚姻的不幸拖垮了鐘女士的身體,鐘女士的病,秦成文難辭其咎。

送來的禮物被父女倆原封不動帶了回去,她讓雲姨交代安保,秦家若是再來人,必須得她點頭才能讓人進來。

剛出鐘家大門秦姝就拉了臉,楚楚可憐不在,橫眉冷對取而代之。

“你急什麽?!”秦姝不滿質問秦成文:“來之前我是不是叮囑你看我眼色行事?”

“我難道不是看你眼色行事的嗎?”

秦成文在鐘令那裏吃了癟,現在心裏也不痛快,秦姝再一跟他鬧脾氣,他說話的語氣也不怎麽好。

偏偏秦姝對他沒耐心,抱怨道:“我給你眼色是讓你說好話,你着急說她幹嘛?煮熟的鴨子都讓你放飛了,枉費我花那麽多心思!”

秦成文也不耐煩:“再想法子吧!”

“想什麽法子?!她那馬場和球場我連門兒都進不去,苦學這麽多天茶藝她連看都不看一眼!她還是你親生的嗎?!怎麽沒一點兒像你?!”

鐘令剛會說話的時候秦成文就已經離開了鐘家,這麽些年,jsg也從未聽她叫一聲爸爸,如今再想要緩和父女關系,那真是難如登天。

只是答應女兒的事情不能就這麽算了,他又好言勸道:“放心吧,爸爸一定給你想辦法。”

臨上車前,秦成文見她手上拎着之前踩髒的小高跟,腳下卻踩着一雙沒見過的小白鞋,他問秦姝:“你這是把依依的鞋穿走了?”

秦姝白他一眼:“要是什麽都靠你想辦法,黃花菜都涼了!我穿走了她的鞋,再給她買了新的送回來,這不就又聯系上了嗎?”

秦成文呵呵笑道:“還是姝兒有辦法。”

正想出門的鐘令也覺察到了這一點,喊來雲姨看了大門監控她才知道秦姝把檀舟買給她的鞋穿走了。

她不是個小氣的人,秦姝若是知會一聲,她想要什麽她就給她送什麽,一雙不夠,十雙二十雙都行。

偏偏是檀舟買給她的那一雙。

她以為自己毫不在意,鞋子脫在門口也沒多看過一眼。倘若這雙鞋一直放在家裏,興許某天會被雲姨收到哪個櫃子裏安靜蒙塵,她也會随着時間流逝将昨夜的一切淡忘。

可它被人穿走了,獨特的回憶就這樣缺了一塊。

這一刻她承認自己是小氣的,也認同那雙鞋于她是特別的。一瞬間想開口讓秦姝把鞋送回來,可她已經穿過了,再也不是最初的模樣。

雲姨見她沉着臉,頗是擔憂問:“依依你怎麽了?”

她搖頭掩飾心頭的不滿,默默勸自己再想得開些。

她和檀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意外相遇又匆匆離散,也許順着遺忘才是故事應該有的結局。

“沒什麽。”她淡然道:“穿走就穿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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