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lost cherry54

lost cherry54

鐘令十二歲的時候有過一次極為叛逆的舉動。

那時候鐘若薇的事業蒸蒸日上, 總是忙于應酬交際,對鐘令的關心屬于是三伏天落雨,一陣一陣的。

某一天清晨, 鐘令還窩在床上夢周公, 房間門被推開, 她迷迷糊糊被人從床上拎了起來。

鐘令眯着眼睛,見鐘若薇已經穿戴整齊,她便知, 現在已經是早上七點半了。

鐘若薇每天早上八點鐘出門,早上七點,她會準時出現在餐廳,花十分鐘的時間邊聽新聞邊吃早餐,花十分鐘處理堆積一晚的消息, 再花十分鐘進書房檢查鐘令的功課, 每項程序的時間誤差控制在兩分鐘以內。

而剩下的半個小時,就是專門用來對付鐘令。

鐘若薇身上悠悠散着茶香, 鐘令沒睜眼都能知道她今天又要出門應酬。

鐘若薇舉着她昨晚畫到半夜一點的那副水彩質問她:“昨晚是不是叫你看原版《小王子》?你在做什麽?”

鐘令緩緩睜眼, 又見她拿過iPad點亮了屏幕, 上面赫然顯示着《小王子》的中文譯版。

“你又偷懶是不是?”

鐘令揉揉眼睛, 還沒從困倦中抽身。

原版小王子是法語, 以她那時候的詞彙量光是看個開頭都費勁, 鐘女士不僅要她看完整本,還要單獨做筆記, 寫法語的讀後感給她。

她哪有那能耐?

面對鐘若薇的質問,鐘令表現得很平靜。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抓包, 她已經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無論鐘若薇怎麽罵她都沒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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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揚了揚下巴, 說:“那幅畫就是我的讀後感。”

小王子在宇宙中旅行,最為思念的就是他的玫瑰花。

而在鐘令的畫中,小王子面向着浩瀚的宇宙,全然将玫瑰花遺忘在身後,連頭都不想回。

她想表達的意思很明确,她是小王子,鐘女士就是玫瑰花。

在她看來,玫瑰花對她的束縛有太多,她無比向往宇宙和自由,絲毫不留戀那朵獨一無二的玫瑰。

鐘若薇哪能不懂她的小心思?

本來在教育鐘令的事情上她和鐘老爺子的意見就相悖,她主張精英教育,老爺子主張孩子随性生長,父女倆沒少因為鐘令争論。

有時候鐘令課業重,鐘若薇也不想逼得太緊,可一想到眼前這個嬌縱任性的小丫頭片子日後要繼承她的家業,她就氣得吃不下飯睡不着覺。

“鐘令,你是不是皮癢?!”

鐘若薇一旦開始說這句話,鐘令就知道大事不妙,她掀開被子下床,光着腳就跑到了樓下去搬救兵。

偏偏那天外公被幾位老朋友約出去爬山,早上五點就出了門,她在家裏跑了一圈兒,發現根本沒人能幫她。

鐘令已經不是七八歲的年紀,鐘若薇對她的容忍度低了很多。

她跟着下樓,當着鐘令的面将她的畫扔出了家門。

還說:“從此以後,家裏不允許再出現任何與畫相關的東西,出現一件我扔一件,直到扔完為止!”

那天鐘若薇把鐘令的畫材,顏料,相關書籍,還有堆了七八年的畫全都給扔了。

外公不在家,鐘令便孤立無援,哭鬧撒潑裝可憐她全都用上了,但還是沒能阻止鐘若薇。

她一怒之下喊着鐘若薇的名字,罵她欺人太甚,蠻橫不講理,而後頭也不回地就跑了。

鐘若薇那時候正在氣頭上,也沒叫人去找。

鐘令就這樣,開始了她的離家出走之旅。

她也是在那個時候遇見了周璃。

鐘令從小嬌生慣養,走到哪都有司機和阿姨跟着,像這樣自己跑出去的經歷少之又少。

她能去的地方不多,再加上身上沒錢,她只能在家附近轉悠,等着外公回來找她。

可這七月份的天,一大清早梧桐樹上的夏蟬就叫個不停,她跟鐘若薇哭鬧了一場,出門時連早餐都沒吃,這時候已經是餓得前胸貼後背。

別墅區實在是人煙稀少,她哭鬧完出了一身的汗,才走出沒多遠就感覺頭暈眼花。

實在是走不動了,她停在了一家便利店前。

店內蒸箱滴滴叫了兩聲,面點的香甜随着冷氣一起朝鐘令撲來,肚子适時叫了一聲,鐘令擡手捂住,微微弓着腰退到了牆角。

她這順風順水的人生,是怎麽都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連便利店都吃不起。

她神色恹恹靠在便利店的玻璃上,腳下百無聊賴踢着一個空瓶子。

純白色的荷葉邊裙擺沾了玻璃上的灰,被汗水浸濕的鬓發貼在臉側,瞧上去狼狽極了,哪還有一點兒小公主的樣子?

玻璃內人影晃動,吸引了鐘令的視線。

她轉身看向店內,一位清瘦的少年端着一碗面坐到了吧臺前。

鐘令不太高,視線正好與坐下的少年平行,他面無表情掃了一眼鐘令,而後掰開手中的一次性筷子,專心吃着碗中的面。

極為普通的制式牛肉面,那面條看上去一點兒韌勁兒都沒有,肯定不好吃。

但少年加了兩個油光锃亮的鹵雞腿,從他坐下開始,鐘令的視線就一直盯着他碗中的雞腿。

她扒在玻璃上,眼巴巴看着少年夾起雞腿咬了一大口,雞腿肉軟爛脫骨,薄薄的雞皮一抿就化。

她平時吃飯很挑,雞肉上沾了一點兒雞皮都不吃,但這時候看,那讨人厭的雞皮竟也如此誘人。

因為靠得太近,玻璃上隐隐顯現她呼吸時的霧氣。

初升的太陽将鐘令的影子投向桌面,周璃一擡頭就對上鐘令那雙可憐兮兮的大眼睛。

鐘令生得漂亮,五官精致卻不顯幼态,特別是長發散亂落在肩頭的時候,根本瞧不出她只有十二歲。

她輕輕蹙着眉,漆黑的瞳仁盯住他碗中的雞腿就不帶挪動,瑩潤的唇微微翹起,瞧上去委屈極了。

他看得微微出神,竟然忘記了咀嚼。

直到鐘令視線上移與他對視,他快速咽下口中的雞肉,隔着玻璃将雞腿夾到鐘令嘴邊,無聲問她:“想吃?”

剛才還可憐巴巴的少女立刻雙眼放光,一臉驚喜地盯着他猛點頭。

雞腿的主人還沒同意,垂涎欲滴的人已經撥開便利店的門簾走到了他身邊。

她拉開餐椅坐下,雙手托腮一臉渴望看着他。

少女身上帶着柔和的馨香,像是水潤的茉莉,在這炎炎夏日給人一抹清新。

“想吃什麽?”

周璃的聲音稍顯低沉,特別是在這安靜的早晨,好像一切都剛蘇醒,還帶有初醒時的慵懶。

鐘令應聲回答:“雞腿。”

他起了身,走至收銀臺前替她買了兩只雞腿,結賬時,又順手拿了收銀臺旁邊的一塊巧克力和一瓶水。

鐘令乖巧等着他走過來,接過時,她臉上泛起來一陣滾燙。

她小聲說:“謝謝你,你可真是個好人。”

話說的小心翼翼,手上動作卻是一點兒都不含糊,周璃還沒應聲,鐘令就掰開筷子準備大快朵頤。

那架勢,像是好幾天沒吃過東西。

周璃jsg想笑,卻又刻意壓着唇角,面無表情坐回了原來的位置繼續吃面。

鐘令連皮帶肉咬了一口,發現自己還是不喜歡雞皮的口感,兩只筷子戳戳拉拉,想要将雞皮剝下來。

但她從小嬌生慣養,哪做過這種事?所以扒雞皮的動作顯得格外笨拙。

猛地一戳,紙盒差點戳翻,周璃沒忍住,拿過她的碗用自己的筷子幫她把雞皮全都剔到了自己碗裏。

推回去時,鐘令無辜的大眼睛在他和雞腿之間徘徊,周璃偏頭盯着她,“怎麽?嫌棄?”

鐘令快速搖搖頭,重新拿起筷子夾着雞腿往嘴裏送。

小丫頭片子,事兒還不少。

鐘令教養好,吃東西細嚼慢咽的,跟一旁大口嗦面的周璃天差地別,他那碗面都吃完了,鐘令的雞腿還沒吃完。

他拿紙擦了擦嘴,用腳勾起地上的籃球卡在腰側,頭也不回地出了便利店。

鐘令聽見門口語音提示器響起“歡迎光臨”,她匆匆擡頭,少年的清瘦的背影已經消失在街角。

她放下筷子,一把抓起桌上的水就跟了出去。

口中的雞肉還沒咽下去,嘴也沒擦,油亮亮的,顯得那雙粉白的唇更加瑩潤飽滿。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跟出來,大概是不知道自己能去什麽地方,所以跟着他,至少不會餓肚子。

陽光斜穿綠林,梧桐樹影落在少年挺闊的肩膀,光與影,忽明忽暗,像熒幕上的電影,緩慢展開故事的一角。

鐘令跟在他身後不遠處,既想上前搭話,又怕人嫌她跟屁蟲。

少年穿一身白色球衣,後頸的頭發修得短而幹淨,左臂将那顆籃球随意卡在腰側,籃球上兩個字母十分顯眼。

“ZL。”

是她的名字。

少年的腿長得過分,步子邁得很大,鐘令得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腳步。

許是聽見了她細碎的腳步聲,少年悠悠回頭,鐘令一時驚慌失措,竟也跟着回頭望了望。

她站在原地沒說話,一張臉漲得通紅。

她垂下眼睫,靜靜等着少年轉身,她清楚聽見了自己怦怦直跳的心,比鐘女士發現她做壞事還要吓人。

腳步聲再次響起,鐘令趕緊擡頭跟上,一直走到籃球場,那少年都沒再回過頭。

離有舍不遠處有個體育館,學校偶爾有比賽的時候鐘令會跟着老師過來。

她以為少年會去體育館,沒想到他卻在室外空曠的籃球場上練起了球。

鐘令眯着眼睛瞧了眼頭頂的天,心道,怪不得曬得這麽黑。

她找了塊樹蔭躲着,撿了兩片梧桐葉墊在地上,将自己的裙擺卷巴卷巴壓在膝蓋窩席地而坐。

少年在籃球場揮汗如雨,鐘令靠在樹邊,唇角止不住地想往上揚。

她之前光顧着吃,根本沒多餘的心思看人,這時候再看他,竟是越看越順眼。

他很瘦,臉部線條稍顯鋒銳,眉眼深邃,高鼻梁,桃花眼,唇形優越,薄厚适中。

肩頸線條幹淨利落,窄腰長腿,臂上肌肉随他運球的動作微微鼓起,是像雕塑般完美的身體,讓她很有畫一畫的沖動。

她出神看着,連時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

直到頭頂落下什麽東西,鐘令擡手一摸——

“啊——————”

一條毛毛蟲赫然出現在鐘令蔥白的手指上,她驚叫着甩手,毛毛蟲應聲飛出去老遠,可她還是尖叫着,熱淚瞬間奪眶而出。

她慌慌張張逃離樹下,迎面撞上周璃緊實的胸膛。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拽住周璃的球衣拼命往他懷裏拱,邊哭還邊喊着:“毛毛蟲,毛毛蟲......”

摸到軟體動物的那種惡心持續萦繞在鐘令心頭,那種毛骨悚然的觸感讓鐘令止不住地顫抖。

周璃一身汗,但少女毫不在意,熱淚燙了他的胸口,鬼使神差地,他竟伸手輕拍着少女單薄的後背,輕聲安慰着:“別怕,沒有毛毛蟲了。”

她的頭發又順又軟,淺淺的茉莉花香一直萦繞在他鼻尖,他沒能控制住自己,稍稍埋頭,讓那氣息沾染了自己。

因為害怕,鐘令哭得眼睛都腫了,汗和淚融在一起,薄薄的臉皮泛着潮熱的紅。

周璃帶她遠離了樹蔭,讓她坐在了球場邊的長椅上。

他撿回了鐘令在驚慌中扔下的那瓶水,擰開瓶蓋倒水洗了洗手。

而後走回鐘令身邊,用沾了水的手指一點一點擦去她臉上的淚痕。

看她哭得眼睛通紅,他沒忍住問:“為什麽跟着我?”

鐘令眼淚汪汪看着他,委屈巴巴地反問:“不可以跟着你嗎?”

周璃被少女的嘴硬逗笑,說:“不跟着我,就不會有毛毛蟲落你頭頂上了。”

一想起毛毛蟲,鐘令就渾身發抖,剛剛擦去的眼淚,又跟斷了線一樣滾落。

她又氣又惱,不滿道:“不許再提毛毛蟲!”

周璃略擡眉梢,故意将水瓶子塞她手裏,滿不在乎地說:“行,那你自己擦吧。”

鐘令在家裏使慣了小性子,突然有人不順着她的心意,她也愣了愣。

但見周璃起身要走,鐘令着急拉住了他。

她紅着一雙眼,極委屈地仰望着他,“你說吧。”

她軟了語氣,忍着哽咽說:“你說吧,你別走。”

他不知道眼前的少女為什麽要跟着他,更不知道她為什麽不想讓自己走。

但在那一刻,他沒辦法拒絕她的要求,一對上她哭紅的眼睛,他跟沒骨頭一樣,什麽都想聽她的。

鐘令拉過他的手,要他雙手捧在一起,她往周璃掌心倒水,一邊抽泣一邊沾水洗臉。

感覺臉上清爽了,她才問周璃:“幹淨了嗎?”

“嗯。”他生硬點點頭。

他将水潑在籃球場上,甩了甩手,又問:“為什麽跟着我?”

鐘令止了抽泣,稍稍偏頭盯着地上那顆籃球說:“你的籃球上有我的名字。”

周璃踩着籃球往身邊一滑,球上那兩個字母便翻滾朝上。

“你叫什麽?”他問。

鐘令回答:“鐘令。”

周璃了然,笑說:“難怪,這麽喜歡給人發號施令。”

鐘令張了張嘴,忍着沒将心裏話說出口。

她垂下眼睫,輕問:“那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周璃。”他淡淡地說。

鐘令臉上一紅,她早該想到會是他的名字。

見他唇角輕揚,她心中腹诽,這人一定是在笑自己自作多情。

周璃一回頭,對上的就是鐘令幽怨的眼神。

“走了。”他起身說。

鐘令一聽,也趕緊跟着起身。

周璃轉身盯着她問:“還跟?”

鐘令那雙大眼睛裏劃過狡黠的光,她伸手拽住周璃衣擺,小聲喊他:“哥哥。”

“周璃哥哥,別丢下我。”

從小,鐘令就善用裝可憐。

然而這麽多年,她幾乎從未失手過。

唯獨這一次,眼前人戳穿了她的小心思,笑着喊她:“鐘令妹妹,找不到媽媽我可以幫你報警,跟着我,你會後悔的。”

鐘令撒了手,“我才不想找媽媽!”

“你走吧!”她憤憤道:“雞腿錢我會加倍還給你!誰要你可憐!你走!”

她別過身,強忍着又要哭的沖動,任由烈日曝曬她肩背,難過也絕口不提。

她聽見身後響起漸遠的腳步聲,她還是忍不住回頭,卻見周璃的背影漸行漸遠,與她逐漸拉開長遠的距離。

“啪嗒”兩聲,眼淚滴落髒污的鞋面,暈開一抹淺色的水漬。

“走吧。”她喃喃自語:“都走。”

“就留我一個人。”

七月份的太陽已經很毒辣,空曠的籃球場上只有她一個人。

她被曬得頭暈眼花,想要躲一躲又不敢再往樹蔭下走。

實在是曬得難受,她只能往不遠處的體育館走去。

她尋了一處陰涼的臺階,将裙擺折了折,靠着臺階旁的圓柱坐了下去。

從出生到現在,她還沒受過這種苦。

是可以回家,可回家就意味着妥協,鐘若薇只會再把她往死裏逼。

她現在唯一的奢望就是外公能早點回來,早點發現她不在,早點來找她。

也許是哭了太久,鐘令的太陽穴突突地跳動着,頭也很疼。

她靠在柱子上,眼皮越來越重,驕陽晃眼,她竟然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昏昏沉沉中間,似乎一直有清涼的風吹過來,吹幹她鬓角的汗,吹散她混沌的神思。

她迷迷糊糊睜眼,竟是有人舉着手持風扇在替她降暑。

她微微偏頭,看見了少年瘦削的側臉。

她強撐着坐直了身子,不滿道:“你還回來做什麽?!”

周璃側過jsg臉看她,少女通透的面頰泛着紅,水汪汪的大眼睛裏既有怨,又藏喜。

他說:“那我現在走。”

鐘令識時務,趕緊出聲說:“別走。”

她又撅起嘴,可憐巴巴望着周璃,輕輕喊他:“哥哥,我餓了。”

周璃拿過身旁的金銀花露遞給她,說:“把這個喝了,我就帶你吃東西。”

鐘令一臉迷蒙接過來,仔仔細細看過了瓶子上貼的标簽,看清楚這是清熱消暑的中成藥之後才放心喝了下去。

周璃看她小心謹慎的樣子,出言問:“這麽不信任我,還想跟着我?”

鐘令趕緊灌了兩大口以表誠心,起身看着他說:“哥哥,我們走吧。”

她站在臺階下,風帶來她身上茉莉花香,不聽話的發絲貼上她側臉,明明是狼狽的模樣,她卻笑得純淨而明媚,那雙杏眼彎彎而下,像初升的彎月,悄無聲息勾了他的心弦。

那天周璃帶她吃了一頓很簡單的蘇式湯面,面湯鹹而微甜,也許是餓極了,她吃得很香。

而在那天之後,鐘令再沒有吃過那麽好吃的蘇式紅湯面。

自始至終,鐘令沒有說過自己離家出走。

但少年心思缜密,一眼瞧出她身上的裙子不便宜,也知道她這樣嬌生慣養的小公主不會無緣無故流落街頭,連吃飯的錢都沒有。

敞開心扉的鐘令很健談,拉着他問東問西,從籃球聊到畫畫,從畫畫聊到學校。

她問周璃:“你在哪兒上學?”

周璃回答:“師大附中。”

鐘令驚喜道:“我秋天也會去師大附中讀書!你竟然是我學長,好巧!”

周璃淺笑着,沒有接話。

一路上,鐘令叽叽喳喳說個不停,他偶爾轉轉手中的籃球,偶爾看着她明淨的眼睛出神。

夕陽拉長兩人并肩時的身影,微風拂過,吹散他一整個夏天的燥和悶。

下意識的路線行進,鐘令已經接近有舍。

傍晚的風送來鐘老爺子顫顫的聲音,鐘令循聲而望,高聲喊着:“外公————”

鐘老爺子帶着人找了她一整個下午,一聽見這清亮的聲音,老爺子差點就要哭出來。

“依依——”

“我的小祖宗耶,你可讓外公好找啊!”

鐘令知道自己任性害外公擔心,便小跑着迎上前,一頭紮進了外公懷裏。

她這一整天受的苦都在此時宣洩,抱着老爺子就不肯撒手,非要說盡了自己的委屈才肯擡頭。

等她想起來要感謝周璃的時候,身後已經空無一人。

她匆匆追出去好遠,卻見那人的身影一點一點消失在了梧桐樹影斑駁的路盡頭。

周璃。

她在心裏默念這個和她首字母相同的名字。

她想,這也許就是他們相遇的緣分。

夜色緩慢沉下來,記憶的碎片在腦海中飛速閃過,還晴朗的天空突然下了暴雨,電閃雷鳴,讓鐘令心驚。

指尖觸碰到一處冰冷,她微微瑟縮,口中喃喃喊:“哥哥。”

聲音輕輕落下,卻又聽一個熟悉的人聲在問她:“寶寶,你叫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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