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32章
把男人喚作‘小飛’的女士推開門下車。
長款的小香風大衣衣角從車門縫隙間翩然滑過,似乎有刻意練習過一般恰好不會被門夾到,優雅,高貴,連車門關合的音量都控制在一定範圍內。
也就在這個時候,停下的車後一輛七人座的SUV門開了,下來四五個虎背熊腰的高大壯漢。
董飛像是才反應過來,步伐忙亂地上前,他後背下彎,将一只手輕撫在唐婉婉頭頂護着不碰車頂,動作紳士得幾近謙卑,看着唐婉婉的眼神盡是自責和愧疚……
“姐,抱歉,”做了唐婉婉近十年的随侍,董飛與她關系匪淺,私底下會喚他一聲姐,當然是以極低調的方式:“耽誤您事了。”
“不礙的,還沒到時間,”唐婉婉人如其名,婉麗柔美,笑起來柳葉似的彎眉,乖巧而親和:“你幾點的飛機?再不走會不會來不及?新娘子可要着急了哦。”
此時董飛神情極為複雜,不忍,焦急,慚愧,擔憂……這些統統寫在臉上,唐婉婉不解地看着這個人一步跨到跟他們擦肩走過的男孩身前,擋着對方的去路不讓過,依舊迫切地求着些什麽——
唐婉婉沉靜地站在一旁聽着。
“這位先生。”
一道宛如清風拂面的女聲。
唐婉婉向前傾身,有意進入兩人之間,董飛職業性地擋到她身前,唐婉婉探出頭對邊野道:“可以借一步說話麽?”
貌似對于董飛的工作她不想幹擾卻也确有自己的主意,當董飛又一次把胳膊橫在兩人之間時,唐婉婉很客氣地跟董飛解釋,臉上滿是歉意的神色,說了好幾個對不起,得到董飛準許後,又用略帶祈求的目光注視邊野。
邊野看着她,往後退了一步。
顯然這是唐婉婉的意外之喜,她沒期望邊野會給機會,于是雙手合十真摯地拜着:“十分抱歉給您添麻煩了,是這樣的……小飛呢,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趕回家鄉,我這裏缺人手,因為我很怕生,這麽多年身邊就小飛一個,我也不能臨時去找其他人,您看可否幫幫忙?價錢都可以商量的,我這邊沒有問題,确實也是我着急嘛,多出一些錢也是您應得的。”
“既然是他找過來的朋友一定很值得信任,”女人豎起一根手指,小心地試探道:“就一個星期,周日當天他就回來了,只需要一周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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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半天,”董飛極低聲在唐婉婉耳邊說:“明天我再找別人替。”
“嗯,好,”唐婉婉點點頭,随即又面向邊野:“只要半天可以麽?”
邊野沒說話。
女人咬起唇,像是在思索,馬上就有了想法:“先生貴姓?”
稱呼‘先生’明顯為邊野虛長了歲數,但出自唐婉婉之口只會覺得敬意和禮貌,沒有了年齡的分量。
“邊。”
男孩說得很快,上下唇粘合着幾乎沒張開,其實兩人都沒太聽清。
女人禮貌地點點頭,沒再繼續較真:“今天下午是我家小妹的生日宴,蒙面的,看不到臉,不想換衣服也行,化裝舞會嘛,穿什麽都不會招眼的,”唐婉婉笑出一對淺淡梨渦,特意在邊野眼前掐出手指尖:“我過去就小小地應酬一下下,會盡量快地結束掉它,不會耽誤您太多時間,嗯……半個小時太短了,一個小時就好,價格您随意,可好?”
作為富甲一方的巨商之女,唐婉婉不但擁有顯赫的家事,絕色的容貌,還有溫婉如玉的性情,董飛從沒見過哪個闊太太可以屈尊降貴到這個程度,他真有些受不了,氣憤地瞪了邊野一眼後,手繞過去攬上唐婉婉後背讓她上車,說他婚不結了,改天再說。
唐婉婉不同意,當即表示不行,這樣的人生大事說什麽也不能毀掉,可獨自參加群體活動且不帶任何随侍,不但與身份不符失了面子,還會少人侍候左右非常不便,甚至安全性也會大大降低——雖然是有保镖随行,但畢竟随侍是貼身的。
就在兩人争執不下間,有人開口說話了。
“要我去哪裏?”
一句話兩人閉了嘴,全都傻愣地看着邊野,唐婉婉率先有反應,馬上指向龍脈山坳連綿的別墅:“那裏。”
“搞定啦?”聽筒傳來人聲。
董飛一只腳落入車內,肩頭還夾着手機與人通話:
“你這小弟太可以了,要不是我姐出面我這輩子真折你手上……沒得原諒我告訴你我不理解!少跟我來這套!趕緊明天再給我找一個……是是是,哥你也就仗着我對你的信任胡作非為,下一個我還得要模樣人品性子沒得挑的,你要敢再擺我一道……哎呦我草!你再把我吓死!”
聲調陡轉直上形成明顯的斷句,董飛驚恐地望着一窗之外的邊野,就聽男孩說:“給我一下手機,我有話要問超哥。”
董飛跟楊超是老街坊,倆人相識于開裆褲時期,對楊超的信賴根深蒂固,男孩長得很入眼,即便身着一件破舊污濁的工地服也會讓人眼前一亮,只是性子冷得很,不好說話,渾身彌漫着桀骜不馴的氣質,處處棱角。
不過可信度上卻也沒什麽不妥——
他信得過楊超,自然對這男孩就多一層濾鏡。
“有人送飯給我嗎?”
邊野一拿到電話就問。
“有啊,”楊超嚼着什麽,嘴上上下下吧唧道:“這不正吃着呢。”
“什麽?”
嗓音沉得太快,像頃刻倒入滿聲帶的砂粒,都能聽出顆粒感。
楊超一口嗆進氣管,猛烈咳嗽:“……騙你咳咳,我騙咳咳咳……我吃黃咳咳咳咳我操咳咳咳咳!”
只聽那邊湧過來一大波嘈雜聲,有人給楊超咚咚捶背,有人噼啪一下掰斷黃瓜扔掉,還有人說他吃黃瓜就好好吃,打他媽什麽電話啊。
“是誰送的飯?”邊野問時側過臉,手機壓向耳廓,眼睛亮亮的。
車裏等待的唐婉婉歪着頭看外面的男孩。
“美團啊。”
“哦。”
邊野低低應了聲,垂着腦袋還了電話。
“會開車麽?哎等一下……”副駕那邊的門一開,董飛立時叫停要上車的邊野:“你外面先拍拍灰,太髒了。”
本來他是想在唐婉婉來之前找個衛生間讓替班的先把衣服換好,唐婉婉教養得體,十分愛幹淨,他平時工作不但自覺自願地帶白手套,還會每隔一天換一身衣服……這倒好,來的這個別說幹不幹淨,壓根就跟這個詞不沾邊,簡直髒到沒眼看。
邊野看了董飛一眼,退到車外拍着說:“不會,我沒開過。”
“……”
楊超,我好愛你哦。
董飛後腦勺撞向椅背,生無可戀。
“不用再拍了先生,”唐婉婉扒着副駕,從半截車窗望向邊野:“這樣就可以了,車會洗的。”
“抱歉。”
知道自己是有多髒,無論在什麽情況下邊野都會這樣說,髒是他的事,但要讓別人的東西因為他變髒了,邊野想不到不道歉的理由。
“沒事的呀,太客氣了。”
唐婉婉笑着說。
**
攜着大門處迎賓侍者一路跟随的眼光,唐婉婉款款步入庭院,虜獲了不少視線——看過,就沒有人再輕易移開。
一方面,女人的樣貌和舉止足夠吸睛,而另一個因素是她身後的男人——
挺拔高挑的身形,偏瘦,一身水洗藍的粗布工服,上面附着斑斑污跡,工服袖口挽到臂肘,一層均勻結實的薄肌,是在工地不知多少烈日和寒夜中捶打出來的。
這場派對要求別致,不限妝容,不論風格,穿得越離譜越好,面具成了入場券,只要不張嘴就不會有人知道皮相之下那具身體的真正主人是誰……這樣的玩樂條例在貴客們入場前的邀請函上被清晰标注。
邊野臉上是一張獸人彩繪假面。
細沙般的條形紋路相互交疊融合,以流光金和熔岩紅為主色,再以彩鑽點綴,配上一條白皙無暇的脖頸,迷幻,妖嬈。
居然與粗鄙又廉價的老舊工服搭配出一種難言的,攝人呼吸的前衛效果,藝術感濃郁。
“婉婉姐——”
清脆悅耳的女聲極具穿透力,與聲音一道是以百米速度沖殺過來的浮誇動作——
一名身着白衫短裙,長筒高襪的日式學生妹從天而降,往唐婉婉身上撲。
百褶裙邊飄揚,白色的三角內褲露在外面,傾瀉下來的波浪卷發極富光澤與彈性,打着旋地在空中彈動……
邊野擋到唐婉婉身前履行職責,女孩非但沒有該有的驚異之色,反倒莫名暗笑,佯裝着被邊野撞到,倒他身上“哎呦哎呦”地直叫喚。
唐婉婉早看出來小妹搗鬼,忙從邊野身後抱上小妹,笑着說:“這麽蹦蹦跳跳的你多大呀?這可是你生日你端莊一點,小心姨夫姨媽數落你,你裙子真的好短啊……”唐婉婉把手包遞給身旁的邊野,為小妹往下拽裙邊。
小妹沒讓他姐弄,上手就抓邊野胸口,那裏有一枚扣子快掉了,裂出一縷衣服縫隙,露出裏面淺白的薄T。
本來是有件毛衣的,昨夜雪地呆太久濕得不成樣子,清早起來沒幹,只好一件T恤過來工地。
小妹的手毫無征兆就摸上邊野的胸,嘴裏說着:“你有顆扣子要掉呀。”
——根本就不是沖扣子去的。
邊野看着這只手直白地往他衣服裏頭鑽,在他做出動作之前唐婉婉一把扼住小妹腕子,往她自己這邊帶,并且飛快跟邊野說她口好渴,麻煩拿杯酒來。
“姐!你就讓我摸摸他嘛!”
小妹一站穩就咬上嘴唇,嬌嗔地跟堂姐撒着嬌:“就差一個人了,只要找對……那個,我跟玉玉那小婊.子的賭約我就贏定了。”
“什麽賭約?”
唐婉婉把小妹拉到與邊野中間至少擱了些好幾個人後,才松下口氣問。
“捏小豆豆啊,”見堂姐一副懵然不解的模樣,小妹嗤嗤地壞笑,湊近她說:“就是憑經驗找準乳…頭……”話斷了,像是有什麽始料未及的事,小妹怔怔地望着前廊對面的門口處。
邊野剛走到端着服務盤侍者的那一側,門開了。
一陣氣流裹挾着某種味道直撲他鼻腔,高腳杯在托盤上方登時懸空停住。
很劇烈的抖動出現在男孩手上,幾滴酒水從杯中濺落,侍者有些意外地看着這個來拿酒的随侍,不過有面具遮擋,什麽都看不到。
“姐你未婚夫來了。”
小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聞言,唐婉婉迅速轉身看,男人身形修長筆挺,即便拄着手杖,腳下與常人行走略有不同,也難掩他卓然的風彩。
“慎修。”
唐婉婉向他叫道。
作者有話說:
特別想寫一些話安慰你們,又怕越安慰你們越擔心,只能摸摸你們的頭,說一句小狗狗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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