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65章

起風了。

玉米地被吹得沙沙作響,經過處理的車,防爆和隔音性能都很出衆,明明什麽也聽不到,可就在耳中反複回蕩——

像小時候家鄉孤兒院後牆外那一片廣袤無垠的莊稼地,坐在堤壩上,秋天麥浪起伏,閉上眼聲音四面八方而來,不停環繞,再睜開就是遠方清透的天,海一般的麥田。

腦中又一次聽到風吹在田間的聲音,可無論再怎麽閉眼睜眼,也看不到他想看到的畫面,他要的那個人。

“邊野。”

說話的人很近,就在身旁座位上。

“來,坐我腿上。”

這輛車是邊慎修的專屬座駕,根據他的需求不同程度地加以改造,在邊野逃跑後,後排專門設計出一條腕铐,一端嵌入車身,細長柔軟的鎖鏈,铐身直徑和弧度都是按照邊野手腕私人訂制的。

不過,這回男孩腕上戴的是便攜移動款,僅有雙腕之間一條銀鏈,裝有流蘇與鈴铛,一動就叮鈴鈴地響,邊慎修鐘愛這些能把人蘇得骨頭發軟的小玩意……來的時候在手裏把玩許久,被随意扔在後座,再次進入這輛車,它就已經有主人了。

腕铐尺碼精準,比正常略緊一些,會在掙紮時留下劃痕,邊慎修看着白得幾乎透明的皮膚上幾縷紅跡,問邊野:“喜歡這個麽?還有小鈴铛呢。”

車內靜得反常。

從問這句話之前,其實所有的響聲都已經不複存在了——

沒有捶打窗戶的咚咚聲,沒有拉拽車鎖踹前座的吵鬧聲,沒有令人耳朵不适雜亂無章的鈴聲,沒有叫喊……甚至沒有呼吸。

男孩就那麽靜靜地靠着,頭枕向車窗那一側。

一只手摸上來,指腹緩緩移動,像在品味一件珍品,足夠輕地從男孩的眉尾一直滑到嘴角——嘴唇太幹了,哪怕不知什麽時候咬出了裂口,也絲毫沒有該有的水潤和滑膩,事後再去回想一遍當時的情景,邊慎修也不認為自己有什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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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想摸他。

邊野身上每一寸皮膚都經由自己打造,哪怕是那些虐待的傷痕也因他而來,他不僅碰觸,還想揉出指痕,咬出齒印……就在邊慎修把手自然地撐在前座,垂下頭随便要去親邊野哪裏時,一團烏黑發絲猛地向他湧來。

緊接着,劇痛帶來痙攣般抖動,邊慎修後背皮肉繃得一顫一顫,被邊野咬上的脖根開始有什麽東西往下流……邊慎修腦中瞬時顯現出雄獅獵殺羚羊時的兇殘模樣,可惜人沒有那麽尖銳的牙。

——不過,卻會以另一種方式要他的命。

痛感如海浪,一層蓋過一層,裹挾着密密麻麻的……爽意。

邊野帶給他頂級水平的快感。

牙尖又硬又燙,嘴唇卻冷得像塊冰,咬時舌尖有力地抵着脖跟,除此之外,還有環繞過他身體的那雙手,銀鏈在身後不斷制造細碎響聲,似乎一直在提醒他——他在被這個人抱着。

對于邊慎修,定義一份擁抱太容易了,像喬齊善那些熟知他的好友都知道,這人雖然算不上有什麽潔癖,卻極不喜歡有過多超越普通社交距離的接觸,邊野算是最破例的那一個。

在與邊野屈指可數的擁抱中,主動占百分百,被動卻只有零次。

這是頭一次被這個人用力抱着,稍低下颌能夠嗅到他身上的味道,鼻尖挪一挪就能觸碰到他的面頰……邊慎修喘着,呻-吟着,從嗓底湧出一道沉沉低吼。

牙是殺不了人的。

無論邊野多麽迫切,多麽急不可耐地想用它割開邊慎修的喉嚨,直到下颌酸痛得無法合攏,唾液不受控制地往下流,聚成邊慎修領口上一大片深漬,男孩才滿嘴血腥地離開這個人。

天還是那麽沉,窗外什麽也看不清,邊野空空地眨着眼,霧比之前更濃了,其實不濃也沒什麽用,每眨動一次,他的視線就模糊一層。

男孩又回到之前那個樣子,脖子軟軟地歪在那裏,看着窗外。

邊野咬的這一口即便沒傷及要害,也在出血,邊慎修像是缺乏痛覺,眼神一直迷離地望着邊野,是液體不斷在皮膚上滑動,讓他不自覺抹了下,才發覺一手水濕似的東西,腥得很,是要做一下處理。

此時,車門打開,有人坐上駕駛座位。

他眼睛不離邊野,對前面說:“老毅,給我拿繃帶,我包一下。”

“他躺地裏睡着了。”

說的什麽,怎樣的聲音,邊野根本說不上來,只知道聲音很淺,像懸在耳蝸外,被糊上一層膜,失真得厲害,可就是這樣,邊野也蹭地一下轉過頭,以不可置信的速度去抓這人的腦袋——

不是向毅,向毅是個禿頭,也不是向毅那些同夥,是——

一只血和泥混成污漬的大手比他還要快地抓上來,男人側過身,露出半張被風和霧打得半濕的臉,他頭發有些蓬亂,好幾绺碎發散落在額前。

“受傷了?”

捏在自己颌角的手軟得讓人心顫。

——是衛凜冬。

邊野一直在用眼睛凝望,不知疲倦地描摹這張臉,動作木讷呆板,一絲多餘的表情也浮不出來。

太想太期盼太渴望了,以至于真真正正出現在眼前的這一秒種大腦根本辨認不出來,似乎身體上沒有哪個部分敢給大腦一個明确的信號,戰戰兢兢地,怕是自己的幻覺。

是這只手,讓他無比确信。

什麽一時間湧入眼眶和鼻腔,在失态的最後一刻邊野兩只手遮向眉骨,沉暗的手影下是他哆哆嗦嗦,抖動着的吸氣聲,一觸即發的情緒,最終在那只髒兮兮卻仍舊透出一股清淡松木香的手中平息下去。

……

“你等等,先別吵…讓我回憶回憶。”

副駕上,邱然正跟110那邊的聲訊人員通話,試圖描述他的論斷以及對整件事件的前瞻性——絕不是憑空捏造,瞎雞掰扯,浪費公共資源和警力,真的會有一場劫持發生在蕪辛縣小各張村。

段文濤一伸手沒收了對方的手機,扔到方向盤後。

“……回憶什麽?”邱然還保持着舉電話的姿勢,時間太久胳膊僵了:“衛叔叔其實是大唐捕快,從古代穿來的,那确實不需要現代警察做什麽。”

“……”段文濤看了他一眼:“我真有話要說,你好好聽着。”

“他不是大唐捕快我跟你急。”邱然真有點上頭,他說得口幹舌燥,離110出警就一步之遙。

“他,會格鬥……好像。”

邱然一臉不可描述。

段文濤急速轉動大腦,試圖在記憶中衛小夏那裏搜尋有關他哥的只言片語,他記得,老婆似乎曾經提過一嘴,說讓他別有事沒事惹他哥,他哥可是拿下來,散打,拳擊,柔道……也不什麽什麽業餘組高段位,離專業沒幾級了,他那時沒心沒肺地一聽,也沒弄明白,心裏哼哼地想着,我操的咧,一個大夫還挺能整。

“而且,”段弟弟咬着嘴:“他還愛玩槍。”

這個更加确鑿一些,衛小夏以前認識一個射擊教練,在靶場還跟人家學過兩手,教練長得高高大大,笑起來一副“世界我最帥”的騷包樣,段文濤吃了好幾宿的醋,自我放逐睡客廳。

後來,他老婆還是罔顧他的感受搞了幾張射擊場的內部劵,撺掇他跟成少澤聊一聊,打算為他哥高調慶生,打造一場別開生面的家庭聚會,燒烤,打靶,野外露營。

最終,一切止于那場車禍。

意識到車內寂靜過久,段文濤轉向副駕,邱然以一種古怪又驚懼,像在觀摩一部恐怖片的神情望着自己。

“……我好謝謝你哦。”

段文濤瞟了一眼前面,繼續望着邱然。

“我沒在我嘴賤時被衛凜冬打死可能是他覺得我太弱雞碰我一下都是對他人格的莫大侮辱。”

“……”

對方把目光回正。

失而複得的濃烈情感,讓邊野很難放下衛凜冬的手,不分地點,不辯場合地親吻這只手的手心,用下巴反複磨蹭它的手背……這倒是不用衛凜冬再去查,邊野的嘴和下颌都沒有問題,血不是他的。

他看向一旁臉色和脖子分不出哪個更精彩的那個人。

“邊慎修。”

衛凜冬平靜地叫出他的名字。

男人的目光一直牢牢粘合在男孩與那只手上,随後,眼睛緩緩地轉向衛凜冬。

看來,已經做過功課了。

衛凜冬對自己的了解不會比對他知曉的少,畢竟那天在工地他的大名被唐曉東高調吼出來,而由邊啓航一手打造的興創集團才是那個籠罩在聚光燈下的,百度一鍵搜索,他的名字到處都是。

好了,想獲得什麽個人信息,只需點點鼠标即可。

既然彼此底牌全亮,遮遮掩掩只會是慫貨行徑。

“衛凜冬,我太小瞧你了。”

“把铐子打開。”

翻出紙巾,衛凜冬抽了兩張擦手,同時給邊野幾張讓他擦擦嘴和下巴,在這個過程中後邊沒人應聲,也沒有任何動作。

意料之中的事。

将紙團成一團,扔出窗外。

在駕駛座坐好,衛凜冬在操作臺摸了摸,找到某個鍵往下一按,引擎即刻啓動,車子開始輕微抖動,松開一起踩踏的剎車,衛凜冬迅速挂擋,卻不給油……

看着前面一系列的操作,邊慎修問:“怎麽?想制造一起事故弄死我?”

作者有話說:

我們家老衛武力值MAX,不服來幹,另外過了揪心時刻,容我喘口氣,後天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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