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第72章
——前,男朋友。
聽得太清晰了,以至于每一個音節都像鋼針穿透耳膜,大腦産生一時的停滞,全都空了,連什麽時候車門被關上也恍然不知。
這種一瞬間抽空魂魄般的震撼上一回還是聽到媳婦一家的噩耗,當然,那更久,他空白了三天,不吃不喝不睡,那段時間所有的記憶全被清空,清醒時自己在病房的一個角落,是衛凜冬告訴他,他患有創傷後應激障礙,認知功能受到損害。
他是在看到這個男人糟亂的頭發,滿臉沒刮的胡須,以及那一雙血絲密布的通紅雙眼,才發現他自己臉很癢,一摸一手水濕。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衛凜冬也可以笑得很溫柔,揉着他的頭發,告訴他哭出來就好了,他會沒事的。
……
車外只有濃濃的一團燈火夜色,兩人早進了洋房。
段文濤舔了舔幹澀的嘴,拉回來些理智,對邱然的性取向如此震驚也是由于除了衛小夏以外,與他最親近,從小一路厮混到大的這麽個人,這樣重要的事他居然毫不知情。
印象中,邱然就那麽一間小小的單人房,單調的家居擺設,總是收拾得幹幹淨淨,而他則是從父母家,單身宿舍,單身公寓,最後換到了二室一廳的婚房……邱然從來沒有變過,簡單的單人床外加一個不大的電腦桌,廚房置物架一排排酒,不是他來酒瓶子就不見少……春秋冬夏,寒來暑往,一年又一年,什麽什麽都未曾改變。
跟小夏吵架怄氣,醫院幹得不如意,賺得太少工作太累,家務活幹得好煩,沒時間打游戲,被嫌棄邋遢不潔煙抽太兇,到昨夜老婆磨牙沒睡好,大腿被蚊子咬了個大紅包……無論他喝得如何醉眼朦胧,怎麽碎碎念,這人就是撐着側臉,淺淺笑着的那個樣子。
……
鑰匙在邱然給過來時機械地接在手中,猛地,它被用力一攥,段文濤迅速下車,快步跑向洋房。
**
離開時沒來得及扔掉的蔬菜還可以吃,邊野插上電飯煲,把它們從冰箱拿出來清洗,放上切菜板,手一伸,撈過一旁挂鈎上的圍裙。
廚房響起緩慢又富有節奏的切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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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太多機會練習,單單從聽覺上就能判斷出做飯的人足夠生澀,菜切得小心翼翼——怕切到手又怕觀感和味覺達不到最好的程度,衛凜冬倚在廚房門框,輕輕眨了下眼睛。
廚房沒有開燈,不過也不需要。
竈臺下一束暖黃,像極了舞臺上的追光,男孩此刻成了這間小小廚房最亮眼的存在——
被身後打出的結扣蹭得裏出外進的衣服,屁兜插着的打火器,捋至臂肘堆疊出褶皺的袖口,後頸上沒有弄順,繞成麻花的圍裙帶子。
還有圍裙上大力水手的那個拳頭。
……
菜切到根部的時候需要格外小心,手指就在那個地方,邊野把速度放慢,專注地看着刀刃,後背乍然溫熱來襲,貼上來的胸膛讓他下意識地聳起雙肩,手底下沒能控制住,好在及時被人拯救——
兩只大手一齊上來,一邊持刀,一邊扶菜,他完全被包裹住了。
“不想你做飯不是說着玩的。”
與衛凜冬那兩只手比起來他的就過于瘦小了,面頰同時貼靠,話就說在耳根,這種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緊貼讓這個男人身上的松木香潮水般湧來——
一種窒息式的淹沒,邊野快要溺死在裏面。
他高高仰起脖頸,抵上衛凜冬颌骨的地方,嗅着說:“你…好香。”
“學會打岔了?”
邊野低下頭笑,很多人是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體味,這種事他更想私藏,偷偷地,像個變态那樣弄來一件衛凜冬貼身內衣,被窩裏聞得昏天黑地,抱着睡覺也沒關系。
“我可以學着做,會做得很好的,真的。”
“知道。”
邊野有多聰明衛凜冬很懂,僅僅在廚房看過幾次,就能做得那麽好吃,菜品還不簡單,有魚有肉,煎炒烹炸,只要給他機會和時間,假以時日廚房必是他的天下。
只是這男孩太容易落疤,初次做飯被切到的小口,一個多月了,仔細看還會有淡淡的瘢痕。
“我做飯不好吃?”
放下菜和刀,衛凜冬專門拾起邊野的手看。
“哪會啊。”邊野稍偏過頭,看着懶懶放在他肩膀男人的側臉,笑開了:“好吃的。”
衛凜冬顯得過于沉靜,他沒接話,手指向下握于手腕。
那裏除了腕铐铐出來,他牙咬出來,還有另一種痕跡——
被邊野自己抓出來的。
——為什麽又回萬嘉,還要不要再走,躲麽?還是繼續逃?下一步怎麽辦?應該做的不該做的,什麽什麽都不問。
不問不代表不想。
車上,邊野安靜了一路,始終看向窗外,像栽在車內小小的一株綠植,要是摸摸他的頭他會回過臉,對你笑笑,僅此而已。
全程手一直在不斷地,機械性地抓撓,衛凜冬瞟見過兩眼。
回到萬嘉,衛凜冬換回了以前的電話號,同時接到副院長的一通電話,男孩有在刻意關注他,是肩膀夾手機,叼着煙進陽臺,才把那束目光隔絕在槅門外。
等衛凜冬出來,廚房已經在燒飯了。
“你在想什麽?邊野。”
大概也很苦惱自己皮膚不太好愈合,男孩抽回手,放到水管下沖,特意用勁去搓洗那些印子,卻越弄越紅,這人顯然開始焦躁,動作快而狠。
衛凜冬就這麽看着。
也許是終于發現這波操作并不妥當,邊野甩掉滿手的水,拿過毛巾擦。
“沒有,”他說:“沒想什麽。”
“誰教你說謊的。”
“您那個病,”說話時邊野垂着頭,可以明顯看到後頸沒能平展的圍裙帶子:“要怎麽治療?”
男人沒吭聲。
“已經開始了麽?”
聽不見回答,邊野扭過些身,衛凜冬依舊從後面緊貼着,兩手撐在竈臺邊沿,這種姿勢讓邊野活動受限,像裹了一層蠶蛹,壓迫感強烈。
“這就是你想的,我治沒治病?”
衛凜冬盯着邊野的眼睛,數着他睫毛根抖動的次數。
“沒有,就是問問,我陪您去吧叔?還是上次我在樓下等您那個醫院?”
後背一下子沒了溫度。
松木香瞬間被奪走。
直到此時,邊野才曉得壓着他逼問根本就是小兒科——和這個男人生氣這件事比起來,屁都不算。
男孩沉默着,居家衣褲輕薄垂順,他不安地擰轉褲邊,褲管一翹一翹。
“你的稱呼,”衛凜冬眼光平靜,卻沒什麽溫度:“是跟着心情來是嗎?”
對方将頭垂得更低。
“有意思。”一聲冷笑。
邊野立即擡頭,男人脫下襯衣,扔到椅上,向外走時說了句:“我又難受了,來浴室。”
剛進廚房時,邊野是有開燈的,後來他故意把燈關掉——就在無意間,他從未合攏的窗簾縫隙中發現到窗外直對這裏的停車位上,疑似有人。
一輛黑色別克混在夜色中,從某個角度可以看到裏面一明一滅煙頭上的火星。
他們在被監視。
……
把圍裙狠狠甩到一邊,跟着很重的一聲罵,菜板在水池中彈起來又摔下,男孩氣喘着撐在邊沿。
好久,他擰開龍頭,洗了把臉,用袖口抹着臉上的水,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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