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新年快樂,嗎
新年快樂,嗎
臘月二十九,大雪。
桐榆省位于中原北部,占地面積廣闊,山丘谷地中盛産玉石,平坦之處麥田一望無際。桐榆是國內最大的糧食生産基地,也是勞動力最多的省份。當然,大多是農民。這裏的人幾乎世代以務農為生,家家戶戶的戶口簿上學歷那一欄填的大多數是“糧農”。農田和礦場是桐榆最大的景觀特色。
當然,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是唯一的觀賞者。
也就意味着,這個糧食生産量和青壯年勞動力排在全國第一的省份,人均GDP排在末尾。人員流動量少得可憐,有的人一輩子都困在自家的一畝三分地上。
桐榆機場位于桐榆省省會桐榆市西部。它是整個桐榆省唯一的飛機起飛和降落地。
竺宴死死揪住羽絨服領口的毛領,一手費力地提着行李箱下臺階。萬向輪卡在每一階石板橫向的紋路上,竺宴踹一腳,黑色的26寸大箱子滑一階。
箱子太重,右手腕酸得幾乎脫力,竺宴雙手努力提着,身子往後歪,企圖換一只手去抓帽子。
沒有繩子和扣子的帽子可真難用。
竺宴暗暗嘆氣,擡頭迎上一陣冷風,上下眼皮立馬糊在一起,脖子也下意識往後縮。身體剎那失衡,竺宴一屁股摔在地上,箱子順勢卧倒,沖下臺階。
饒是衣服夠厚,竺宴依舊躺在地上狠狠出了幾口白氣才爬起來,扶着腰緩慢地到了平地,費力地扶起箱子,緩慢地挪到路邊攔了輛出租。
橫山市是桐榆的貧困縣,距離省會約一千公裏,最發達的交通是火車和大巴。大過年的,無論是哪裏的火車票都一票難求。竺宴直接打車去了汽車站,然後扶着腰在售票處等了近一個小時才終于坐上回家的車。
大約十三個小時後,綠色的大巴終于在風雪中緩緩進站。竺宴出了車站,拎着箱子上了6路公交,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霧蒙蒙的窗玻璃上景色快速變換,人山人海的大型超市,建了一半的大樓,記憶都褪色的高校,駛過無盡的曠野,公交停在終點站。終點站牌紮在一汪湖邊,湖周修了木棧道,七彎八繞的棧道盡頭附近有一群牆體斑駁的居民樓,那裏是竺宴搬遷後第一次回來的家。
竺宴沒急着過湖,她蹲在湖邊,從行李箱中取出三個紅紅火火的禮盒,抱在懷裏仔細檢查了好一陣兒,确認完好無損之後揣在懷裏,右手拎着行李箱,一路慢行到了居民樓下。
這裏是以前的家拆遷之後政府給分的安置房,單元樓都長得一模一樣。竺宴只在登記的時候跟着村委會的人來過一次,根本不記得名下的房子是在幾棟幾號。
好像…似乎…是二樓?
竺宴對着天空迷茫了好一陣,終于認命地松開拉杆,騰出一只手去摸羽絨服內兜的手機。
有人踢着雪從她旁邊跑過,雪團狠狠地砸在她頭上,竺宴和行李箱一起倒在地上,紅色的禮盒摔進雪裏。
撞人的那個似乎又瞎又聾,看不見人也聽不見動靜,尖叫着拼命往前跑。穿紅襖的中年婦女拎着一大堆東西慢吞吞跟上瘋跑的男孩,一腳踹開禮盒,梗着脖子沖前面大聲喊:“這麽多東西也不知道搭把手,叫你給你姐打電話你打了沒有,這都快過年了,沒錢怎麽行!”前面的人早就沒影兒了,自然也沒有人回她。中年婦女扯着嗓子氣急敗壞地朝樓上喊:“聽見沒有竺寶玉!說你呢!趕緊給你姐打電話!”
竺宴趴在雪地裏,目送母親一步一步走進二棟的居民樓,走進二樓陽臺旁邊的房間,然後半跪着打開箱子,拎着背包,趔趄着在一米開外的地方找到屏幕碎成蜘蛛網的手機,頭也不回地離開。
那個摔掉一只輪子的PU箱,和三條楊萍發了十條朋友圈的名牌親子圍巾,連同奔赴三千零三十三公裏的希冀一起留在了冷風裏。
竺宴帶着一身疼痛挂斷電話,抱着包,重新走進桐榆西郊的飛機艙裏。
……
……
臘月三十,除夕夜。
渠熱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暖,綠化帶裏的葉子照綠花照開。不同的是樹枝上挂了紅色的燈籠,土裏埋了金色的氛圍燈,商場外面的大屏幕上輪番換不同的人拱着手露着大白牙朝人們喊新年好。
整個城市都陷在喜慶地氛圍裏。
竺宴裹着浴袍,擦着濕淋淋的頭發從浴室出來,立在落地窗前看廣場上的人群和屏幕裏的數字一起倒數。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樂!
空中炸開漫天煙花,各個年齡群的人們抱在一起歡呼。
新年快樂……呀。
竺宴握着手機窩在客廳沙發上看春晚舞臺上不同的人穿着同樣喜慶衣服表演喜慶的節目,然後在喜慶地掌聲中睡了過去。
連日的奔波讓她身心俱疲,美夢噩夢和瘋狂叫喊的鈴聲一起止步于深深的黑暗。
胖子對着漆黑的大門“唉”一聲,把紙箱擱在門口,拍張照給蘇瑤發了過去。
“【圖片】瑤姐,品牌那邊送來的東西我放你門口了,你記得看。”
電梯到一樓時蘇瑤給他回了條語音消息:
“行,我知道了,放那兒吧,我讓竹子拿進去。”
七八秒的消息背景甚是嘈雜,胖子疑心自己聽錯了,點開語音又聽了一遍,然後飛快地沖出電梯、跳下臺階,一路飛到保姆車前,用力拍打後座窗玻璃。
單向車窗開了道口子,然徹略帶煩躁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你最好有事。”
胖子一語不發點開語音,八秒後,然徹戴上帽子口罩從車上下來,拎着蛋糕抱着花束進了電梯。
胖子暗戳戳跟到電梯口,在電梯門關閉之前賤兮兮地問:“老板,過年了,有紅包嗎?”
新年紅包……
眉梢上挑,然徹拿腳擋住電梯門,漆黑的眼珠炯炯有神地看着助理。
……
……
竺宴是被門鈴吵醒的,雖然它只響了一聲。
打開門,剛才在手裏熱情洋溢唱歌的男明星直愣愣杵在門口,腳邊還放着一堆東西。
竺宴腦袋發懵地接過蛋糕和花,看着來人熟練地找鞋、換鞋,把一箱東西推到鞋櫃旁邊,摘下帽子口罩拿走她手裏的東西放在桌上,從廚房拎出菜刀,突然蹦出一句:“你對這兒很熟?”
說完一拍腦袋,蘇瑤有事沒事就帶人回家聚餐,他是她手下藝人,對這兒熟不是理所當然。
然徹放下刀,解開絲帶取出蛋糕,好似不經意地問:“你知道我是誰?”
竺宴更懵了:“知道啊,你是然徹。”
開玩笑,燈開那麽亮,她又不瞎。
然徹擡起頭,眼神裏有說不清情緒:“你,不躲,我?”
簡明扼要的四個字,竺宴卻從停頓裏聽出了別的含義。她轉身進廚房端了兩杯水放在桌上,拉開然徹對面的椅子坐下,輕咳一聲,捧着杯子抿一口空氣,岔開話題:“瑤瑤回家過年了,你找她的話得等初五以後。”
然徹沉默了下,把蛋糕推到中間,木制刀把遞向前:“我不找她。”
“啊?”竺宴猛地擡頭。
“切蛋糕吧。”
“啊?好。”竺宴內心緩緩升起“你拿了刀怎麽不自己切”的疑惑,還是接過刀把蛋糕切成小塊,并貼心地把“快樂”兩個字完整地留住,放在然徹面前。
然徹把蛋糕推向對面,看一眼她頭頂,問:“你知道暖氣開關在哪嗎?”
“卧室門口,你冷了嗎,我去開。”竺宴放下刀,立刻起身。
然徹已經按下開關,轉身:“我不冷,你頭發沒幹。”
“還沒幹嗎?”竺宴摸了把腦袋,意外地在發梢摸到了冰塊。
“渠熱暖和,我想着它能自己晾幹。”竺宴用手指發塊梳開,不甚在意地聳聳肩。
然徹對着她散發着涼氣的頭頂掙紮幾秒,還是進洗手間拿了塊毛巾蓋在竺宴頭上。
竺宴扒下毛巾擦着發梢,奇怪地看着又踏進廚房的男人。
他不對勁。
他到底來幹嘛?找吃的?大過年的為啥不回家吃團圓飯,她記得他是本地人啊……
然徹在廚房裏忙活了十五分鐘,竺宴就站在桌邊擦了十五分鐘頭發,盡管屋內的氣溫早就升到了二十三度她也還是沒有放下毛巾。
直到然徹端着盤子從廚房出來。
兩個青色花紋鈎邊的敞口大碗冒着騰騰熱氣,五六個餃子在裏頭圓滾滾地泡澡。
其中一碗被擺到竺宴面前,然徹放下蘸碟,遞給她一雙筷子,帶疤的眼尾就那麽出現在她眼前:“嘗嘗?”
竺宴“咕咚”咽下口水,接過筷子,抱起碗灌了口面湯:“好吃!”
然徹偏過頭笑出聲:“這牌子的速凍餃是挺好吃。”
竺宴讪讪放下碗,低頭:“是好吃……”幹尬的天突然停下,竺宴猛地擡頭眨了眨眼,喊他:“然徹,你到底來幹嘛的?”
桌上赫然擺着一個鼓囊囊地大紅包,上面印着燙金的“新年快樂”。
然徹對上她泛紅的眼眶和努力壓着的淚光,輕輕接過她手裏的碗,輕輕地說:“過年要吃餃子。竺宴,新年快樂。”
過年要吃餃子…
竺宴,新年快樂。
祝她快樂的人分明近在眼前,這兩句話卻好像是從天邊傳來。
眼淚“吧嗒”落在桌子上。
竺宴奪過碗,三兩口把餃子吞完,口齒不清地回:“然徹,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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