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吃瓜王者方硯清

吃瓜王者方硯清

晨光熹微,卧室裏的燈被人按開,竺宴撐着床板坐起來,揭掉身上的暖貼,動作輕緩地進衣帽間挑了身衣服到浴室洗了個安靜的澡。姨媽造訪第三天她不敢造次,躲在衛生間把頭發吹幹了才出來,靠着牆欣賞那人難得一見的睡顏。

客廳裏只有一張又長又窄的布藝沙發,然徹一米八四的大長腿蜷在被子裏,腦袋半縮着,只露出一頭炸毛的短發。客廳對面,煤氣竈上的陶鍋蓋着溫熱的粥。

酒店不回閣樓不睡,任憑竺宴怎樣冷臉他都裝作視而不見,靠着暖氣和一床薄被在這一牆之隔的地方硬生生扛了兩天。

他已經在這守了她兩夜……

天光大亮,沙發上的人隐隐有醒的跡象,竺宴壓下眼底的動容晃動着脖子,用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的語氣說:“虞姐說節目後天錄,我找了個舞蹈教室,你洗漱完我們去扒舞吧?”

然徹裹着被子翻了個身,迷迷瞪瞪好久才出聲:“好,馬上。”

《黃沙妄》定檔大年初一,李貓想讓他們錄一期《下周見!》給電影宣傳預熱。《下周見!》是青芒影視的王牌綜藝,從策劃到主持到攝影再到後期全是頂級配置,節目自誕生之初點擊率和讨論度就在同類型綜藝裏一騎絕塵,近幾年改版成功,更是在全網殺出一片天。《下周見!》的導演組一周之前就敲定了錄制方案,分別給倚瀾奇幻和滄熊發去了雙人舞蹈視頻。

舞蹈是爵士舞,沒有大框架但親密動作多,總體來說難度不大,尤其是對常年練舞的二人來講基本小菜一碟。

然徹睡眼惺忪地抓着頭發從衛生間出來時,粥已不在鍋裏,沙發上的被子也收了起來,竺宴穿戴整齊,靠在玄關舉着手機聚精會神地看第二遍慢放視頻。聽見木門開合的聲音她擡了下眼皮,往門邊稍幾步,給然徹空出換鞋的位置。然徹坐在小板凳上不緊不慢踢掉棉拖,不緊不慢穿上鞋,慢吞吞系好鞋帶再把兩雙棉拖齊齊整整碼到鞋櫃邊上。竺宴好像對他突如其來的磨唧早有預料,在他起身戴好口罩的剎那打開防盜門,踢着小碎步上了電梯。

然徹擡腳跨過門檻,一手還握着門把手,身子已經跟着竺宴走出去老遠。電梯門關上的剎那,他看着左前方竺宴松松垮垮插着兜站立的背影,恍忽間覺得他們好像已經在這裏生活很久了,他每天睡眼惺忪為她煮一碗濃稠的粥,她會催他快去洗漱,會在門口等他磨磨唧唧換上鞋,穿上他手裏的外套和他手牽手去樓下散步,她總是率先上電梯,他只是無奈地搖頭,快速回身關好門然後大步跟上去。樓下風大,她不喜歡戴圍巾,他就把她的領子豎起來,把她的手牽進衣兜。他們會在小區裏漫無目的地亂逛,會笑着跟每一個碰見的人打招呼。

然徹一路綴在竺宴身後,不看紅綠燈也不看路,頭始終半低着,嘴角抑制不住往上揚。第二個紅燈亮起的時候,竺宴再次攔下徑直往車上撞的人,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然徹驀然回神,尴尬一笑。

他真是瘋了,她現在甚至不願意跟他多說一句話,他竟然還能想出那麽多跟她有關的以後。

大約一個小時後,CAT舞社,兩人十分迅速地磨掉那支三分多鐘的舞,連同肢體細節和表情一起跳過一遍,竺宴擦了把額頭的汗,喘着氣轉身,暗自皺着眉去拿外套,一邊穿着衣服一邊往外走:“今天就到這吧,我們後天見。”

你還好嗎?要不,我請你吃飯?

腹稿了兩口水的話到嘴邊變成一句禮貌的“後天見”,然徹用力擰緊瓶蓋,無措地盯着鏡中的自己,任由汗水沿着下巴滴落。

……

……

“光的戰士”微信群再次活躍起來。

然子徹:她好像沒事了。

漾不二:被趕出來了?【幸災樂禍】

不是大哥:什麽情況!【驚】

然子徹:她說我們後天見。

不是大哥:後天?

漾不二:哦哦,錄節目啊。

不是大哥:你又知道

漾不二:嘿嘿。

漾不二:也不看看我們家女王大人是誰!【驕傲】

不是大哥:……

不是大哥:【懶得理你】

不是大哥:你準備怎麽辦?@然子徹

然子徹:我不知道。

不是大哥:我這邊完事了,晚上去你那,來接我啊。

漾不二:航班號CA2302

……

……

一月十七日,民國主題的《下周見!》正式開始錄制。

方硯清換好衣服靠在牆上凹了個造型,朝竺宴抛了個媚眼:“小寧子,姐美嗎?”

竺宴還在搞造型,化妝師用小夾子把她頭發一绺一绺分了區,卷發棒正卷到前面的劉海,她頭不敢動,眼睛看着鏡子裏的人真誠贊美:“美,慧芸姐最美了!”

“那是!”方硯清拍完照拿着手機在一邊修圖,一邊修一邊用餘光瞟竺宴。

竺宴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好幾次想問她抽什麽風,看到化妝師又閉上了嘴。

畢竟不是自家團隊的人,娛樂圈這地方就沒有不透風的牆。

等到化妝師離場,竺宴進去換衣服,方硯清立刻放下手機兩眼放光地拉着進來送飲料的小橘小聲八卦:“你老板什麽情況?”

小橘遞給她一杯熱咖啡,有些懵逼:“啊?什麽什麽情況?她不舒服嗎?”

小橘是昨天到的有逢,她臨時接到任務跟爸媽費了半天口舌才上的飛機,一到機場就馬不停蹄往701趕,正好撞上竺宴在家疼得死去活來,今天出門她特地背了一包暖宮貼帶了件羽絨服,連飲料都是加熱的可可牛奶。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竺宴來姨媽,但小橘每次都會被她的陣仗吓到。作為一個從不痛經的人,她對老板的痛經如臨大敵。所以方硯清一開口,她就立刻背着包沖到試衣間門口,小聲但有力地問:“竹子,你哪兒不舒服嗎?我帶了暖貼和熱水袋你要不要用?”

“不用,我沒事。”門簾拉開,竺宴裹上外套坐回原位抱着熱可可暖手,小橘還是很擔心,從包裏掏出熱水袋硬塞給她。

方硯清也痛經,但沒有竺宴那麽誇張,她把自己的咖啡也塞到竺宴手裏,眼神十分震驚:“你這,第幾天了都,這麽誇張?”

竺宴搖搖頭:“沒事。”

方硯清和某個人一樣不信,她讓兩個助理守在門口,環顧四周,神秘兮兮從包裏掏出塊小蛋糕放到桌上,朝竺宴眨眨眼。

竺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咳咳,有的人說了,吃點甜的有力氣,就這一點不會胖的。”方硯清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看着竺宴,悄咪咪用氣聲說:“有個人讓我一定要親手交給你。”

然老師超愛的呦!

這句話是用口型說的。

竺宴拿勺子的動作一頓,猛地側過臉,耳根火燒一般。蛋糕盒子已經打開,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方硯清用大笑嘲笑她,笑完把蛋糕從盒子裏端出來翻了個白眼:“瞅你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一個男人而已,女孩子要自己對自己好,趕緊吃。一會兒開始了。這個不喜歡姐回頭給你介紹別的,想幹啥都行!”她湊到竺宴耳邊倍兒豪爽地來了這麽一句。

竺宴一口奶油糊住嗓子,咳得臉紅脖子粗。

社會我方姐果真名不虛傳!

……

……

《下周見!》是棚內錄制的綜藝,開場秀錄完之後要坐着聊天,兩位主持人互相配合着問了很多拍戲時候的趣事,也有意無意把話題往然徹和竺宴身上引。

沒辦法,男女主角都是已婚人士,雙方團隊堅決抵制抄CP行為,好在副CP的兩個團隊沒有這方面的顧忌,只要他們不是做得太過,這期節目的看點還是有的。

男主持人吳植是業內前輩,極會做節目效果也很會察言觀色,他扶了扶鏡框,故意露出不懷好意地眼神問:“咱們都知道竹子是小徹的頭號粉絲啊,廣大網友特地艾特我讓我問問竹子,第一次跟偶像合作就拍對手戲是什麽感覺?有沒有…嗯?”他刻意挑眉,滿臉是戲,一副“你懂的”表情。

女主持林欣怡擺出吃瓜的表情,誇張地拉着腔調接話茬:“什麽感覺什麽感覺能有什麽感覺!我們竹子可是專業演員,然徹是帥,但我們竹子也不差好吧!這種問題不應該男士來回答嗎?”她扭頭看向嘉賓:“為難女孩子算怎麽回事!清姐你說對吧!”

方硯清和她相視一笑,勾着嘴角拿起話筒:“我說不對,這怎麽算為難呢!但是你們怎麽不來問我,他倆拍戲我可是全程在場,我們旁觀者可比他們當事人看得清楚!”

“哦?”吳植把自己的話筒遞給方硯清:“那請方方跟我們說說你都看到了什麽。”林欣怡也把話筒遞過去,一臉期待。

方硯清傲嬌地把頭扭到一邊:“哼,這會兒知道問我了,我偏不說!”

“好吧,既然這樣,那請白哥來跟我們說說兩位在片場都發生什麽趣事了吧~”林欣怡只失落了一秒,然後把話筒遞給白均。

白均是典型的老幹部,玩不來一點耍滑頭的手段,快四十的腦袋就演戲靈光,演戲之外是別人問啥他答啥,臉上明晃晃寫着“我缺根勁”。他老實巴交地拿起話筒老實巴交地開口:“趣事啊,我跟方老師沒……”

“不是問你們兩個!”

“不是問我們,是問他們!”

方硯清和主持人同時開口打斷他,拿手對着旁邊的人一頓比劃。

“噢噢,”白均再度開口:“他們倆啊,然徹是個很厲害的演員,打戲什麽的都很厲害,除了大場面的那種大戲基本都是一遍過,但是吧,感情戲他就不行,我記得有一場他們兩個對視的戲,他開拍前可緊張了,一直在片場走來走去走來走去。”

西裝筆挺的大漢木着一張臉吐槽:“我倆前邊兒拍的爆破戲都沒見他緊張,炸彈就跟他邊上三米他嗖嗖就往前沖,顯得我這老胳膊老腿兒老不利索。”

主打的就是一個反差。

臺上衆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吳植憋着笑開口:“哦?是真的嗎小徹?我跟你認識這麽多年了可第一回聽說你緊張,來吧,說說怎麽回事。”

林欣怡專業捧哏二十年:“說說吧。”

竺宴也第一回聽見這話,倍覺新鮮地看向然徹。

然徹不着痕跡地看她一眼,摸着脖子開口:“對,确實是挺緊張的,竺宴是我粉絲嘛,我又是第一次拍這種戲,是很擔心演砸了她會覺得自己眼光不行。”

方硯清看熱鬧不嫌事大:“噢~原來是不想讓粉絲失望啊!”

“噢~~”主持人一臉“我懂”的表情看向竺宴。竺宴深吸一口氣,捂着胸口做出極其舒坦地開口:“原來我偶像也緊張,這下我心裏平衡了!”

“哈哈哈哈!”臺上臺下一陣爆笑。

聊天環節相當冗長,導演喊中場休息的時候衆人臉都快笑僵了。

下一個是游戲環節,衆人要回後臺換衣服。

竺宴手腳僵硬地下臺,她這次的服裝是一件無袖新中式長裙,薄紗的貼身面料,既不保暖也不方便貼暖貼,棚裏的場地又大暖氣基本沒用,她感覺再多聊一會兒她血管都能凍住。她哆嗦着下臺,一件外套披在她肩上。硬挺的男士西裝帶着餘溫把她上半身整個包起來,熟悉的味道瞬間撲滿全身。然徹伸過小臂,對着她的高跟鞋點點頭。

竺宴扭頭看了眼四周,搭着他的手下臺,極其禮貌地說:“謝謝。”

周圍人多眼雜,她很識相地沒有當場把衣服還給然徹,心安理得地拽着袖子到了化妝間門口才脫下外套,禮貌地跟然徹道謝。

方硯清先她一步換完衣服,正一臉疲憊地讓化妝師補妝,這會兒看到倆人明目張膽地“勾勾搭搭”倏地坐直身體,兩眼放光地看着竺宴:“什麽情況?”

“什麽什麽情況,換衣服去了。”竺宴裝傻,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衣服進了試衣間。

方硯清不肯罷休,要飯似抓着小橘的手,興奮得眉毛亂飛:“你說,什麽情況。”

小橘也裝傻,避重就輕地陳述事實:“竹子下臺不方便,然老師扶了一把,竹子跟他道謝呢。”

“啧,你這人不實誠,我都看見了!”方硯清盯着小橘,眼神寫着“我又不瞎”。

你身為助理,都抱着衣服在臺下等着了還能讓你老板被別人扶下臺還穿人家衣服一路給送回來?

她怎麽那麽不信那倆人沒事呢!

方大美女資歷深脾氣暴,背後又有萬貫家財撐腰沒人敢得罪,上起頭來不管不顧地刨根問底。竺宴無根無基無依無靠的,小橘只是個想抱住飯碗的卑微打工人,她雙手合十,瑟瑟發抖地朝方硯清作揖,眼淚汪汪地無聲望着她:“求放過。”

“啧,沒意思。”方硯清撇了撇嘴,看了眼化妝師,到底沒再追問。

中場休息時間很短,衆人補完妝急急忙忙上臺,雞飛狗跳地錄完游戲和最後的懲罰環節,對着鏡頭揮手:“我們下周見!”

“終于下班了!”方硯清卸完妝舒服地伸着懶腰,摟着竺宴不依不饒:“現在沒人了,說吧,他是不是追你呢?”

“真沒有!”竺宴實在扯不到她的胳膊,認命的靠在她身上,十分頭疼地否認。

“不可能,我看人向來準,他指定喜歡你!”方硯清十分自信。

竺宴深吸一口氣,拍向她胳膊肘:“真不是,不是我說,你一個已婚人士怎麽那麽八卦!你什麽世面沒見過呀幹什麽揪着我不放!”

“啧,你這人,已婚怎麽了,已婚又不妨礙我吃瓜,你以為我方硯清是人人都八卦,那不是姐看你順眼!”

方硯清車準備好了,她助理進來喊她走。

竺宴忙不疊順着臺階下:“好的好的好的,感謝方姐青睐,方姐一路走好!到家給我報平安啊!”

方硯清被助理拉着,戀戀不舍地回頭:“有進展一定要告訴我啊!一定告訴我啊!”

“知-道-了!”

送走佛祖,竺宴松一口氣,捶着肩膀眯着眼歪在椅子上,對小橘說:“我們車是不是也好了?”

進門的卻不是小橘,然徹站在她身後一步半的距離,隔着鏡子和她對視:“我過幾天要回渠熱,來問問你明天有時間嗎,能不能幫我個忙。”

“好。”

竺宴漆黑的眸裏,化妝鏡四周的燈光遠不及中央那人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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