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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那人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也不知道來做什麽，就斜斜地靠在片場一角不說話。

謝瑤失神了一秒，林宇在她耳邊輕喊了句：“謝瑤姐，快開始了。”她才回過神來。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那男人黑寂的眼神裏，有股不那麽心甘情願的，落寞。

“準備了！”忽然片場的對講機裏傳來了導演的聲音，謝瑤立馬抛開了剛剛的所有，把視線全部對上了林宇的面龐。

林宇朝她會心地笑了一下，“謝瑤姐，別緊張，跟着我的狀态走就好。”

謝瑤手心薄薄地浸出了一層汗，“好。”

這場一共不過五六分鐘的片長，謝瑤卻足足拍了六七遍還沒通過。

劉宇坐在監視器的後面一直擰着眉頭，緊張的氛圍層層地包裹在不大的片場，裏三層外三層的人都盯着光源中間的女人，她狀态一直沒找對。

“不是那麽直白的喜歡知不知道啊！”劉宇沒忍住又拿起對講器喊道，“你是他情婦啊！你的喜歡裏是參雜着很多複雜情緒的，有不能每天見面的委屈，沒名沒分的怨念，還有害怕他知道你真的心動的小心翼翼，不要演得那麽直白好不好啊！花瓶也不是這麽演的啊！”

劉宇帶着些不滿的聲音直直地刺在謝瑤的耳朵裏，她迅速地說了一聲抱歉，然後又強迫自己調整情緒。

巨大的燈光混雜着人群炙熱的目光照在謝瑤的身上，她的心裏卻是一層湧過一層的緊張和害怕。

即使謝瑤努力地想把這些負面的情緒壓下去，然後重新走到人物的內心，她顫抖的手指還是暴露了她的情緒。

“導演，”攬着謝瑤的林宇忽然朝攝像頭那裏招了招手，“抱歉，我想休息一下！”

劉宇一看林宇也要休息，索性往椅子上一靠，“休息十分鐘！”

謝瑤感激地看了林宇一眼，然後什麽話也沒說直直地朝洗手間走了過去。

“砰！”她直接走進了一個隔間裏，然後大口地喘起了氣，所有的壓抑和害怕全都被克制地慢慢釋放出來，因為她害怕一下松懈，她會直接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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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洗手間裏安靜無聲，謝瑤狂跳的心髒終于慢慢地平複了下來。

她實在是太緊張太害怕了，尤其是劉宇導演一遍一遍的否認和喝責讓她本就不那麽自信的情緒一點點慢慢崩潰。

謝瑤有些脫力地坐在馬桶上，一遍一遍地去回想這個人物的內心和情緒，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總是不能和這個人物的情緒共鳴。

因為她卑微而又深情地愛着電影裏的那個男人。

就好像曾經的自己。

謝瑤不是無法和她共鳴，而是害怕和她共鳴。

林宇無意間說對了，實在不行的話，就把他想成楚淵。把他想成那個時候他們還未離婚的楚淵。

那個時候的謝瑤，小心翼翼地愛着這個男人，心甘情願地站在他的身後，像極了，戲裏面的那個女人。

那根很久不去觸碰的弦反複地顫在謝瑤的心頭，她有些難耐地伸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做了一個決定。

謝瑤再從隔間裏出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恢複了平靜，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扯動了一下嘴角，擺了一個媚笑，一個茗溪會做的媚笑，虛僞裏帶着點真心，大膽裏又摻着着膽怯。

“謝瑤妹妹在這裏呢？”忽然一個女聲從門口飄了進來。

謝瑤側目看去，是何倩。

“不會是哭過了吧？”何倩一副緊張的樣子走上來，“雖然被導演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罵了但也不至于哭吧？”

“沒有，何倩老師想多了。”謝瑤淡淡說道。

“唉，不過劉導也是做得過了，你本來演技就差他罵了也沒用，白白讓你尴尬是不是？”何倩說着還想拍拍謝瑤的肩膀。

謝瑤微微後退躲開了，然後揚起一個笑臉，“何倩老師說得對，我演技是差，不過也不會永遠都差。”

何倩見她情緒并沒有很崩潰心裏微微訝異，不過還是立馬恢複了笑臉，“也對，這年頭什麽都可以炒作，到時候只要剪幾個片段放到網上吹吹演技就行。”

“我不會那麽做，”謝瑤聲音裏是超出平常的篤定，她沉眸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一種濃烈的信念熊熊地燃燒在她的胸膛。

從前那麽一無所有的時候都走過來了，又怎麽會在現在敗下陣來？

“何倩老師，我剛剛狀态不好，不過不會有下次了。”謝瑤微微側身看了何倩一眼，然後再也沒有回頭地大步走了出去。

片場裏依舊是滿滿當當的人，林宇已經在一旁補好妝等着謝瑤。

“怎麽樣，謝瑤姐，有好一些嗎？”

“嗯，”謝瑤直接伸手環上了林宇的脖子，一張小臉輕輕地擱在他的肩頭。

她目光緩緩地落在角落裏那個落寞的男人臉上，然後無聲地說道：“我準備好了，阿淵。”

她知道，他看得見。

劉宇看着監制器裏已經做好準備動作的兩人，“action！”

昏黃暧昧的卧室裏，謝瑤沉沉地把頭落在林宇的肩頭，林宇面露一絲不耐煩：“茗溪我說過，下次不要在白天給我打電話。”

謝瑤的腦海裏聽到的卻是另一個男人的聲音：“謝瑤，我在劇組的時候你不要給我打電話。”

“好，我知道的，”謝瑤撒嬌的語氣裏藏着一絲小心翼翼，然後而頗有不甘地擰着細眉嬌嗔道：“可人家就是想你了啊。”

“想我？”林宇輕笑了一聲，然後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想我，做什麽？”

謝瑤眉眼裏掩下一縷悲哀，然後将林宇推到了床上，語氣輕快地說道：“想你陪着我啊。”

“可以，晚上的時間都是你的。”林宇順着女人的身子躺了下去。

劉宇異常興奮地握着雙手看着監制器，謝瑤這一次的情緒和臺詞都完美地契合上了茗溪這個人物的內心，何倩有些不甘心地死死盯着片場裏的兩人。

“要是我不只是想要晚上呢？”謝瑤假意開玩笑道。

“那你還想要什麽？”林宇一邊反問，一邊玩弄着她纖細的手指，眼神裏卻是警告意味十足。

謝瑤一下看的楞了，因為楚淵從前即使面對她的抱怨，也不會這般鋒利地審視她，可也不過這麽一秒謝瑤便立馬恢複了正常，她扶着男人的腰笑了一下，“什麽都不要，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了。”

說完她便輕輕俯下身子靠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鏡頭無限放大，落在謝瑤望向遠方的眼神上。她明明嘴角還挂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眼裏卻是震懾人心的冷漠。

“好！”劉宇一拍大腿喊道，“過了！”

他一笑起來臉上的褶子就堆到了一塊，表情便從剛剛的陰霾裏掙脫了出來。

謝瑤聽着導演的那聲“過了”整個人仿佛剛從水裏出來一般，虛脫得不行。她暗自扶了一下床緩了兩秒，才站起身來朝導演走去，“導演剛剛的表演可以嗎？”

“太可以了！”劉宇倒也毫不掩飾，“你剛剛的表演和你之前的簡直不是一個人演的，要不是你人活生生站在這裏我還以為你去哪個地方進修過了呢！”

劉宇說完便哈哈哈大笑了起來。

何倩在一旁有些酸意地說道：“不過就是演技還有點生疏，畢竟這種東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學會的呢。”

謝瑤點了點頭，“何倩老師畢竟混了十多年的娛樂圈，年紀、演技都在我之上，我肯定是要虛心學習的。”

“你...”何倩最怕人家提到她的年紀，謝瑤卻直接說了出來。她本來剛剛看監制器的時候肚子裏已經泛酸，現在更是有些惱火，“年紀輕輕，可不要得意忘形！”

“何倩老師說得對，”謝瑤還是輕飄飄地讓何倩的怒氣仿佛打在了一團棉花上，“不然老了以後，真是很難熬出頭了！”

她說完也不再停留，跟着萬羽回到了化妝間。

肖田田在裏面幫她卸了妝，謝瑤有些疲累地閉着眼睛，腦海裏卻是剛剛的拍攝畫面揮之不去。

卻又不僅僅是拍攝畫面，那些委曲求全的話，還有小心翼翼的神情，讓她不自覺地想起了很多個從前的自己。

離開楚淵之後，他倒是比自己還要難以自拔地沉浸在從前的回憶裏，明明兩個人就該在那天徹底地斷開關系，卻又好像到處粘粘黏黏地延續到了現在。

直到剛剛，謝瑤用着從前的回憶去完成那一段戲，宛如割肉般疼痛，卻讓她忽然明白，如果連她自己都還沒有真正地放下這段過去，那麽她永遠也不會走得更遠。

安靜的化妝間裏忽然有人敲門，萬羽走過去開了門，卻沒人說話。

謝瑤疲憊地睜開眼睛，楚淵正站在門口，臉色冷冷的，薄唇緊閉。

“萬姐，田田，你們先出去一下。”謝瑤忽然開口。

萬羽看了兩人一眼沒有說話，跟着肖田田一起走出了化妝間。

楚淵顯然也沒有想到謝瑤願意和她說話，冰冷的面色稍稍有些緩解，他走到謝瑤身邊，沉寂了幾秒才開口：

“剛剛，你說——”

“我說，阿淵，我準備好了。”謝瑤擡眼對上他的視線，“我說，阿淵我準備好了。”

楚淵心頭一顫，一種痛苦的情緒蔓延在他的心口，“我們不是那樣的關系。”

“有什麽區別嗎？”謝瑤淡淡說道，“我躲在你的身後，有着正牌太太的名分卻沒有正牌太太的身份，有些時候說來可笑，我竟然能不聲不吭地忍受三年。”

“三年？”楚淵不明白她在說什麽。

“抱歉，是一年。”謝瑤改口道，“不過，今天你既然來了，我也有話和你說。”

“什麽？”楚淵看着她的樣子，心裏陡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謝瑤拿出了手機，慢慢地删掉了楚淵的所有聯系方式，楚淵臉色慢慢變白。

“我們離婚的那天，我以為所有的事情就已經塵埃落定，但是現在看來并不是。”

“你還是會時不時地介入我的生活，而我，竟然也會因為想起從前的回憶而感到心痛。”

“這不是結束的樣子，你不該有任何留念，我也不該有任何恨意。”謝瑤朝他禮貌地笑了一下，“所以從今天開始，我們就做陌生人吧。我所有因為曾經的回憶而湧生的感情和你所有或真或假的留念，都丢棄吧。”

“重新做回陌生人，才是我們各自真正的開始。”

謝瑤一口氣說完所有，覺得身子輕松無比。她站起身子走到了門前，卻沒想到一開門，就看見了何倩正要敲門。

“你，你們！”何倩一眼看到了裏面臉色青白的楚淵，“楚淵老師你怎麽也在這裏！”

謝瑤看了她一眼，正欲離開。

“謝瑤，你不會是在勾引楚淵老師吧！”何倩一把拉住謝瑤的胳膊。

謝瑤冷笑了一下，把手臂抽了出來。

“抱歉，我不認識裏面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