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 46 章

高三上學期，林紅順利領到獎學金和貧困補助金。

她家情況不太好，學費學校免了，生活費靠補助金也能勉強過活，林紅從小生活節儉，衣服只要幹淨就能穿好幾年，可身上這件棉襖已經不暖和了。

“留一半給小雨，剩下一半買點必需品。”

林紅在回去的路上仔細打算着錢的去處，不想轉角遇上周語和她的小姐妹們，她想也沒想掉頭，結果被她們喊住。

“這不是我們班長麽，看她穿的像只掉毛的火雞。”

林紅低着頭臉上發窘，她這件棉襖還是三年前過年時父母給買的，父母常年在外地，也不知她多高是瘦還是胖，買大了就希望她可以多穿幾年，林紅還真的就穿了好些年，不過她也沒再長胖，高三這年她更加瘦，棉襖質量不算太好，洗了幾次顏色泛白，袖子那塊顏色更斑駁。

她從不在意吃穿用度，她只在意是不是能夠拿到獎學金、妹妹上聾啞學校的費用夠不夠、父母會不會太勞累。

可偏偏隔壁高中的男生三、五個圍上來，兩撥人應該認得，林紅一眼就看到長相帥氣的男生，他走在最後拿着一本阿加莎的探案集，女生的譏笑讓他合上書，“笑什麽呢？”

林紅聽到他的聲音，下意識的拽緊斑駁的袖子。

“徐少，你看她穿的多土，我妹八歲都不穿這樣的款式，丢人。”

說話的人是周語的小跟班，家裏有錢，性格就是标準的大小姐，穿着時髦看不起人。

“呵。”他轉頭就走。

小跟班追上去，“徐少，今晚去哪玩？別走那麽快，等等我啊。”

林紅松一口氣，周語的目光擱在她身上，她沒說話只是發出了輕蔑的笑。

因為窮被人瞧不起并不會讓她羞恥或不堪，只有遇上喜歡的人才會覺得難堪。

林紅再遇見他是在蛋糕店門口，香甜的味道吸引着她，可她手裏并沒有多餘的錢去滿足自己的嘴饞。

“芝士是人間的寶物。”

她偏頭，溫柔的男孩唇邊噙着春風般的笑，“今天店裏做活動，第二個半價，請你吃，反正我也吃不完。”

林紅看着他手上的芝士蛋糕，一小塊，足以讓她舔嘴。

“謝謝。”她搖頭，往後退一步。

他直起身子，笑顏明媚，“我看過你的照片，就在校外公告欄上，你總是年級第一。”他伸出手來，骨節分明又修長，“林紅，我是徐承桀，隔壁男高的，與你一個年級，不過成績就馬馬虎虎。”

林紅抿着唇并未開口，但她知道他的名字。

一年前，徐承桀救了她妹妹小雨，妹妹聽不到聲音，在過馬路時被他推開，小雨只是受了點擦傷，但徐承桀打石膏都打了半個多月，這還是半年之後偶然碰上他，小雨告訴她的，林紅完全不知道小雨還經歷了這樣的事故，當時她只當小雨是貪玩不小心摔了，而小雨瞞着她是因為害怕她生氣。

小雨說當時那個哥哥啥事沒有就走了，她以為他并沒有傷到自己。

所以林紅見徐承桀的次數便多了起來，除了一開始的偶遇到後來就成了故意。

很難說清楚林紅是不是因為他的樂于助人而喜歡上他，反正徐承桀不間斷的出現在她面前，讓她有了被喜歡的感覺。但是她不敢問，也不敢向他邁一步。

徐承桀再一次攔住她，小巷燈光忽明忽暗，冬天天冷，她忘記戴上圍巾，小臉凍得通紅。

“林同學，林班長，你回來的好晚啊！”

他蹲在牆角，支起身子溫柔的笑笑，“哎喲，我腿都麻了。”

林紅繞過他，徐承桀轉身又堵住她，“林紅，我是真的想和你考一個大學，你想考清大對不對？我也想！”林紅擡起頭，眼神迷茫，徐承桀默默後腦勺，傻小子一樣，“我知道我在癡人說夢，但鹹魚也應該有夢想對不對？”

林紅盯着他，突然打了個超大的噴嚏，“阿嚏！”

一條圍巾戴上她的脖子，徐承桀細心的給她在整理頭發，“這麽冷的天感冒就不好了。”

林紅不想要，掙着要取下來，徐承桀雙手按上她的肩，強勢的說道：“林紅，我不信你看不出來我喜歡你。”

情窦初開的少女很難不被他吸引。

徐承桀幫她解過圍，也一直在她身邊守着，她的心都要跳出來。

“林紅，我喜歡你。”

她眼前一道陰影打下來，徐承桀貼上她的臉頰，林紅偏過頭去，聽他低沉開口：“別躲着我啊，林紅，我是真心的。”

林紅雙手發抖，推開他往家裏跑，她喜歡他，就連圍巾上屬于他的味道都覺得溫柔。

徐承桀開始找她補課，林紅的成績好不是沒有道理的，在她的指導下徐承桀的成績飛速增長，他騎着機車過來時忍不住向她炫耀。

“小紅紅，我爸獎勵我的，全是你的功勞，走，哥帶你溜一圈。”

林紅守在一邊不敢動，徐承桀嘆口氣，“林紅，我請你吃飯當我感謝你，你給我補課又不要我錢，我還耽誤你的學習時間，我心裏愧疚，你讓我感謝你行不行？”

“不，不用的。”林紅抿緊嘴唇，卻不再繼續往下說。

在她心裏，的确是不需要，林紅被周語他們欺負不是一天兩天，到高三更是變本加厲，學妹也會來找她麻煩，有時候專門堵路上找她不快，徐承桀出現在她身邊，那些人就再也沒找過她，兩人隔着五米的距離，他也不找她說話，就怕他人會閑言碎語。

林紅常想，徐承桀大概是在用屬于他的方式保護她。

“林紅，跟我去吧，就是帶你兜兜風，沒事的，求你了。”徐承桀再三請求，180的個子委屈巴巴的彎下腰，手指拉着她的，冰冰涼又暖呼呼，再甩一甩，“走吧。”

如果林紅手上有棒棒糖，她肯定想喂給他吃。

也就是心底浮現的剎那柔軟，林紅已經上了徐承桀的機車，雙手被他強勢的箍在腰間。

“林紅，你可得抓穩了，最好緊緊抱着我，不然待會摔下去哦！”

他也不是故意吓她，徐承桀機車騎得非常快，穿過好幾輛轎車跑到他們前面，她甚至懷疑交警會跟在後面就像電視劇裏飙車一樣刺激。

林紅抱住他，小聲讓他慢點，徐承桀果然慢下來，她剛松口氣，車速一下子提升，林紅吓得臉都慘白，徐承桀大聲吼着，聲音清脆又肆意，“林紅，做我女朋友，不然我開更快！”

她不敢聽，埋着頭，可她戴着頭盔捂不了耳朵，那些話就像是伊甸園的蘋果一點點吸引她。

“林紅，你不做聲我就當你答應了！”

“別！”

哪知，徐承桀突然急剎車停下來，單腳點地取下頭盔看着她，林紅怯怯的往後縮。

“林紅，你剛才說什麽？”

她好半天沒開口，自覺下車解開頭盔，“我覺得我們不太适……诶……”林紅的腰被他扣住，徐承桀壞笑的将她拉進，強勢的按她在自己腿上坐下，林紅身材瘦小，被徐承桀的大高個攏在懷間，她臉紅心跳，說話都是虛的，“徐……”

“林紅，我剛才說的話可都聽清楚了？”

她擡頭撞進徐承桀狡黠的目光中，“什麽意思？”

“你不做聲就是答應我，但你答應了，所以，”他定定地望着她，眼裏滿含柔情，霸道的讓人挪不開眼，就像所有的偶像劇情節，沒有人會逃過一個深情的男人的注視，哪怕徐承桀還不能稱之為男人，至少林紅越陷越深，“所以，我會吻你。”他掌住她的後腦勺，不由分說的低頭咬住她的唇瓣，“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是我的。”

林紅從小就知道她的家庭不富裕，甚至是貧困，上初中時她也曾抱怨過，但後來才知道自己一出生就被親生母親抛棄，她的妹妹小雨才是父母真正的女兒，她不能選擇出生卻可以改變人生，父母從沒有放棄過她，如果不是被他們撿回來她可能已經夭折在寒冷的冬天。

她努力讀書考上最貴的高中，為的就是所有費用都減免能減輕父母的負擔，她想着有朝一日能有自己鮮活的日子，能夠供妹妹讀書，讓父母過上不用徒勞奔波的生活。

林紅缺少這樣的溫暖，突然有一天徐承桀來到她身邊，不在乎她的家庭，逗她笑陪她鬧，也會安靜的呆在一旁冷不丁說：“紅紅，我喜歡你。”看她臉紅，再笑着吻上她的唇。

她慢慢陷入他的溫柔中，直到那天到來。

照片飛在半空，林紅眼角含着淚，第一次強硬的拽住沈星知的手，“沈老師，不要看。”

徐承桀是個惡魔。

林紅怎麽就忘了他和周語也算青梅竹馬，從小就門當戶對的朋友，更別提他喜歡的人是周語，又怎麽忍心看到她傷心難過呢？

旁人怎麽說都無所謂，林紅在意的是他的态度。

她始終不信徐承桀的溫柔都是假的。

“徐少的魅力果然無人能敵，咱班長都淪陷呢。”

“我以為她心裏只有學習呢，沒想到春意萌動起來也很騷嘛。”

“不騷能讓人拍那種照片？簡直不知羞恥！”

“徐少喜歡的人是周語，林紅你別不要臉抱着徐少不放，也不看看你是個什麽東西。”

真相不過是被撕的血淋淋，林紅淚水模糊雙眼只看到徐承桀背對她的身影，從頭至尾他沒有任何一句解釋。

林紅嘶啞着聲音喊他，徐承桀突然站定，回頭時嘴角滑過輕蔑的笑，那樣的笑與周語太像，他們都将嫌棄與厭惡釋放到無限大，林紅猶如墜入冰窖，連連發抖，周語走到她跟前，單腳踢上她的肩，“你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嗎？一切都是因為沈星知，如果她沒救你，如果她沒有和陸辰冬攪和在一塊，我壓根不會對你動手，是你自讨苦吃自己撞上來！”

林紅沉默着，她一把抓上她的頭發，使勁往下扯去，“你真可憐，喜歡上徐承桀這樣的渣男。”

“喂！”徐承桀目光柔和的看向她，“小語，我不會對你渣。”

“想得美你。”周語悄聲覆在她耳邊，“長點記性吧，你明知道，有些人你碰不得。”

徐承桀讓她墜入深淵，原來溫柔是會僞裝的，他可以給你自然也可以給別人。

好些年後，林紅才從中脫離，她也漸漸明白有一種人渾身都淬滿了毒藥，碰上就是一場死局。

林紅畢業這天，她用自己打工積攢的錢給父母買了新手機，給小雨買了新裙子，小雨視頻說她很喜歡。

也許是好心情會傳染，林紅走到一家不起眼的蛋糕店門口，聞着濃濃奶香味決定給自己一個獎勵，她要去買一份蛋糕，再過三天就是她的生日了，她要為自己慶祝。

就是那一瞬間的念頭，宋言走出蛋糕店挂上了門店轉讓的招牌。

林紅愣了愣，還是走進去，因為他轉身後沒有聽見她的問話，可看他那樣溫柔的眉眼，不像是不理人的高傲姿态啊。

“請問……”她剛開口，對方轉身，見到她露出抱歉的微笑，快速在小黑板上寫字，“不好意思，我聽不到，有什麽可以幫到您？”

林紅聞着奶香味，雙手已經下意識的打着手勢。

“蛋糕好香，有什麽可以推薦嗎？”

他眼裏有片刻的驚喜，“你也會手語？”

林紅點點頭。

他拿起手邊的芝士飯團，“本店最後一個芝士，送你吃吧。”

林紅的右手緩緩擡起來，不自覺的說出一句，“芝士可是人間寶物。”瞬間，眼角上了一層水霧，他拿起紙巾遞上來，林紅搖搖頭告訴他。

“我不喜歡芝士，我喜歡肉松。”

喜歡不長久，愛才可以。

林紅和宋言在一起，一開始宋言是拒絕的，可耐不住林紅的追逐，當宋言有回應，不過是輕輕抱住她。

他發了一連串的短信。

“林紅，我能感受到你的傷心，在我第一次見你時，你說你不喜歡芝士，我便猜到你有一段難以忘懷的故事。我身體有殘疾，聽不到聲音讓我的世界變得很安靜，我已經習慣這個無聲的世界，也沒想過會有一個人走進我心裏。你與我不同，你的未來沐浴着陽光，而我注定感受不到屬于我的陽光，我原想着不該拖累你，不該為你心跳，可轉頭處處都是你，或許我應該自私一點。”

“林紅，我此生是第一次為一個人心動，如果你要離開，我不會阻止你，因為你值得更好的男人。但現在，我也想抓住你的手不放，對，不放。”

淩晨，宋言的家門被瘋狂的敲響。

林紅哭着想起他聽不到，抱着雙腿坐在他門口，一直等到了天亮。

第二天，宋言開門見到她，林紅眼睛紅腫着，用力抱住他，偏頭才發現宋言眼角瑩潤，他拖着她進屋，手裏多了一把鑰匙。

“不要在委屈自己。”

林紅搖頭，“不委屈，我是高興，宋言，我太高興。”

有些人是天使，他會做甜蜜的蛋糕，專注起來能讓人忘記所有煩惱，也是宋言将她帶出那片伊甸園，他擋在她面前斬殺所有毒蛇與貪念，護她在懷裏時哪怕身體有了缺陷也足以撐起她的那片天。

可造化弄人。

“林紅，好久不見。”

毒蛇被斬斷了尾巴卻還在裂縫中殘喘，他緩緩靠近，像極了老友間的久別重逢，林紅身體顫抖着想要離開。

一次次試探都被他切斷。

徐承桀阻在她身後，開始露出兇殘的獠牙。

“一個聾子對你就這麽重要？你想和他在一起，我偏不讓！”毒蛇舔舐她眉眼，一股陰冷又令人惡心的氣味傳來，“林紅，我後悔了。”

她要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