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直播

直播

晚飯後，陸信珍端着番薯糖水去陸信嘉的房間。

“進來！”

她将糖水放在桌邊，“手機不要藏了，我又不會罵你。”

“姊，幹嘛？“陸信嘉将書丢在一邊，拿起手機打游戲。

陸信珍拍拍他的膝蓋說：“明天做直播。”

陸信嘉啧了一聲不情願道：“你自己做啦，我還要看書。”

“你看什麽書，不是在玩游戲？”

“我明天要聽課啦！”

陸信珍低頭摳手，想了想說：”你幫我啦，我普通話又說不好。“

“不要。”

“那我跟媽說你打游戲都不讀書。”

“媽會連你一起罵。”

“阿弟！”陸信珍打他，“你顧一下店裏。”

手機裏傳來噼裏啪啦的音效，陸信嘉關掉放在桌上無奈答應：“知道了，但是要等我睡醒。”

“好啦，你記得過來就好。”她說完也沒起身，看見床腳堆着的一摞書問道：“你怎麽有這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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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時候學校很流行買這本押題教輔書，但是又貴又不好買。信珍找了很久也找不到，只能蹭同學的一頁頁複印。

陸信嘉跳級和她同一屆，那時她還傻兮兮地把材料複印兩份拿一份給信嘉。

“媽給我的。”陸信嘉脫口而出之後馬上瞧一眼信珍又補充道，“媽也不清楚，而且快高考了才拿過來的我都沒怎麽看。”

陸信珍低頭盯着書沒什麽反應，手撫摸一下封面，拇指反複按壓卷邊的書頁，然後看着弟弟叮囑，“早點睡，人都瘦了。”

“你跟媽一樣啰嗦。”陸信嘉笑笑推她出門，“姊，你也早點睡。”

*

“張施英，下來吃水果。”張賢餘推門而入，見人慌張将手機藏在書下，“哎呦，幹什麽壞事呢，小堂叔我可要好好說說你。”

“去你的吧！”張施英撿起墊子扔過去。

張賢餘一個箭步沖上前抽出書下的手機得意，“心虛了吧？手機裏藏什麽小秘密。”一打開發現頁面顯示抖音正在下載中。

張施英将手機搶回丢一邊，淡定翻書。

“鐵樹開花了呀！”張賢餘從身後勾住他脖子打趣。

“早就開花了，耐不住你爸拿個棍子天天在樹下打，打的葉子都不留。”

他小叔公年輕時放蕩不羁愛自由給胳膊紋了花臂。每次學校開放日的時候都喜歡在人群裏揮舞着兩只大花臂張牙舞爪喊他William，導致學校裏的同學說他是堂口的少爺，私下都不敢接近他。只有街邊的混混成天拿着雙節棍追着他拜碼頭。

“你拉不出屎怪地球，我爸招你惹你了？”

“啊對對，我家混道上的謠言是我自己說的。”張施英默默拿掉脖子上的手。

“這要怪你同學想象力豐富，我爸紋花臂又不犯法。”張賢餘一屁股坐在床上，“況且你上大學的時候他不是衣服穿得好好的什麽都沒露。”

張施英将書一合，盯着人說：“是，叔公是什麽都沒露。但是他帶着一幫親戚網購了一模一樣的黑西裝下雨天打着黑傘來學校看我，不知道的以為教父來了呢！”

張賢餘倒在床上笑岔氣，好半天才坐起身說：“那這次總不關我爸的事吧？他人在國外也沒來湊熱鬧。再耍光棍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

“他人不在但是有你這個小王八蛋。”

張賢餘指着自己驚異，“怪我咯？”

“拒絕人家也不好好說清楚，還沒事人一樣去別人店裏吃飯幹什麽？”張施英踢他一腳。

這下張賢餘沒話說，低頭抓腦袋支支吾吾：“我也沒想到，平時就跟她點頭打招呼的程度，她突然這麽講……”

“那你怎麽想的？”張施英問。

“什麽怎麽想？想都沒想過。”

張施英盯着人瞧了一會兒，突然問：“你有女朋友了？”

“沒，沒有！“張賢餘起身向外走，”你到底吃不吃水果？“然後嘭地将門帶上溜之大吉。

張施英靠在椅子上，拿起手機看着界面上已經下載好的app。猶豫片刻，他手一劃，将軟件挪到夾子裏不再理會。

*

“将、家家楞們，足播啦！”陸信珍調試手機，架在廚房裏等着陸信嘉過來。

評論陸續刷過。

【美女來啦！帥哥呢？】

陸信珍低頭看手機，食指翻動評論，然後咽了咽口水小心對着鏡頭說：“弟弟，弟弟等等一下、桂裹過來。”

她說完皺眉嘆氣，果不其然評論裏一片哈哈哈哈哈，還有叫她不要開口的。

陸信珍望向鏡頭外，看見陸信嘉上完廁所過來便默默退到後面備菜。

陸信珍最開始也嘗試過幾次自己直播但效果不甚理想。一開口直播間就刷刷掉人，評論裏一片問號和讓她閉嘴。

她也嘗試過講方言直播但說了沒幾分鐘就收到警告然後直播間直接被封禁。

這年頭，酒香也怕巷子深。直播怎麽樣也要做下去，陸記開了直播以後的确有不少人慕名過來吃飯，逢年過節還能上鏈接賣貨，加上偶爾賺些打賞收入頗豐。

陸信珍将鹵鵝斬好裝盤，看着旁邊直播裏滔滔不絕的弟弟一臉豔羨。什麽時候她能說好普通話不結巴呢？

“家人們，今天給你們看看鹵鵝的過程。正宗潮汕非遺鹵鵝，陸記鹵鵝！”

“張老師，你也喜歡看直播啊？”實習護士一邊收拾工具一邊笑嘻嘻問。張施英将手機關上放進口袋，擡眼說：“随便看看。”

中午吃飯的時候他看見同事們都在刷抖音自己也鬼使神差注冊了一個抖音號。

“你們平時都在抖音上看什麽？”張施英問。

“嗯——什麽都看，有變裝、段子還有科普。老師你在國外不看tiktok嗎？”

“沒有。”

“啊？”護士驚訝，“現在老人家都會刷抖音啦！”她說完感覺不妙又趕緊找補，“不過短視頻刷多了累脖子還是多出去運動比較健康。”

張施英笑道：“沒關系，反正我在家裏也被叫老頭子。”

他起身準備回家，路上又忍不住拿出手機點開app。直播已經結束，張施英順着翻看他們上傳的視頻。都是關于做鹵鵝的，視頻裏沒人露臉但是那雙修長白皙的手很好認。

“鹵鵝西施？”退出賬號，界面開始給他推薦相關內容。有人把他們直播的內容翻錄做成視頻，大部分都是關于信珍的弟弟，還有一部分則是關于信珍的。

【小西施人長得挺美，就是不能開口。破壞想象哈哈。】

她的視頻要不就是靜态圖片，要不就是專門截她的塑料普通話。

張施英想起相親那天她蹲在地上小聲說我叫陸信珍的樣子。

“張老師，想到什麽笑成這樣？”同事走上來打招呼。

張施英趕忙岔開話題，“恭喜恭喜，聽說您最近要出去交流。”

“正好，有件事我還想請你幫忙……”

*

s市有個超級大的生态公園裏面依山傍水。這兩年圍繞公園又打造了長長的步道讓市民散步健身。

張施英所在的社區離公園五分鐘路程，所以他每天晚上吃完飯都會繞着公園的其中一段路來回慢跑。

“記、記着提強燙營s市森态xiu息站，組、組醬簡約的醬組主體……”

張施英隔着很遠就聽見湖邊有人在念報紙，跑到近前時聲音又消失了。那人坐在長椅上看着湖面，等張施英跑過去又隐約聽到身後傳來念報紙的聲音。

大概跑了四五次，最後一次張施英走到椅子邊打招呼：“陸信珍。”

陸信珍将報紙藏到屁股下，仰頭咧嘴尬笑，：吵到你啦？”

傍晚，兩人坐在湖邊的長椅上聊天。

“你每天都來這裏讀書嗎？”

陸信珍想解釋，但是又不知道怎麽說，瞳仁轉動，瞄一眼身旁的人嗯了一聲。

“這裏燈光很暗，怎麽不在家裏讀書？”

“很吵。”陸信珍嗫嚅。

張施英坐在椅子邊邊，怕自己剛運動完帶着的熱氣影響她，“我每天都在這邊跑步，以前怎麽都沒看見你？”

他說完，就見對方臉上表情瞬息萬變，從驚恐到哀怨再到呆滞。什麽都沒說又好像什麽都說了，最後只敷衍他一句：“不知道。”

聊了半天，陸信珍始終端坐着，兩手規矩放在膝蓋上。見她這樣戒備，張施英也不好再呆下去。

躲他躲成這樣，以後估計也不會在這裏再見到她了。

離開前，張施英轉身對陸信珍說：“加油！”然後順着步道跑走。

*

陸家

“組醬、家、建，組建……唉！”陸信珍躺在床上拿報紙蓋住臉。

“姊，忙嗎？我後背好疼幫我看看。“陸信嘉進屋坐在床邊。

陸信珍撩起他衣服看了一眼說道：“熱氣了你，後背有顆痘痘爛好大。”她起身拉開櫃子拿碘酒和棉簽。

陸信嘉見狀将衣服拉過頭頂方便信珍上藥，“阿姊，你在念什麽？”

“念報紙。”

“念報紙幹嘛？”

“直播啊！”她将棉簽蘸了蘸碘酒塗在弟弟後背上，“你還要考試，又不能叫你一直做。”

“啊你這樣讀沒用啦！”陸信嘉放下衣服說道。

“那要怎麽辦？”總不可能花錢去學普通話吧？

“學一門語言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它學另外一門語言。”

陸信珍被他繞得腦筋轉不過來，“亂講。”

“啧，姊你可以去社區老年大學蹭課。”

“真的假的？”陸信珍疑惑。

陸信嘉拍胸脯打包票：“你聽我的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