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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第四章

“請問這裏是不是有一位叫黎榛的同學？”

黎榛剛從書包裏翻出已經涼了的飯盒，正要打開，就聽見有人喊道：“黎榛，找你的！”

他疑惑地擡頭朝教室門口看去，就見一個穿着管家制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那用一臉慈愛的神情看着他。

黎榛一愣，他并不認識這人。

但還是很有禮貌地走過去，道：“請問找我有事嗎？”

“您就是黎少爺吧？這是我們家先生為您準備的午飯，請愉快享用。”

黎少爺？

我們家先生？

黎榛看着那被強硬地塞進自己手中的精美飯盒，一頭霧水道：“抱歉，我不是什麽少爺，也不認識你們家先生……”

說着，他要将飯盒還回去，可那老管家卻怎麽也不肯要。

只見管家微笑道：“若是黎少爺不想吃，可以扔掉，我們先生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的道理。”

說罷，管家未等黎榛反應過來，就已經轉身離開了。

黎榛抱着飯盒，傻站了會兒後，無奈地回到了座位。

課桌上此時擺了兩個飯盒，一個是他自己的，飯盒裏只有白米飯和一些青菜，以及少得可憐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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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S市已是十一月的天氣，早上裝到書包裏的盒飯，到了中午已經涼到吃了會肚子痛。

可黎榛習慣了，從小到大他都是這麽過來的。縱使飯盒裏的吃食多麽令人難以下咽，可為了不餓肚子，他還是會乖乖吃掉。

看着飯盒旁那個被包裝得很精美的食盒，黎榛還是忍不住好奇拆開了它。

一掀開，香味就竄入鼻息，熱騰騰的飯菜映入眼簾，食盒裏有魚有肉，葷素搭配得十分健康，甚至還盛了一碗雞湯，一看就讓人食指大動。

本來黎榛是不打算吃的，因為不知道這飯是誰送來的，怕吃了惹麻煩，可肚子咕嚕咕嚕地叫着，黎榛咽了咽口水，終于還是忍不住拿起了一旁的筷子，小心翼翼地吃了起來。

當飯菜吃到見底時，他滿足地摸了摸肚子，打了個飽嗝後，他的視線不經意地掃過飯盒，一眼就看見飯盒底部正中的位置，畫了一個圓，圓心裏寫着一個繁體的“顧”字。

顧……

顧霖夜？顧先生！

黎榛詫異地看着那個字，半天沒回過神來。

這飯盒竟然是顧霖夜差人送來的？他為什麽要給自己送吃的啊？

黎榛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心裏不由得忐忑不安起來。

到了下午放學的時候，顧家的管家又出現了。

黎榛忙将清洗幹淨的食盒遞給他，“那個，替我跟顧先生說聲謝謝。”

管家笑呵呵道：“黎少爺，味道還喜歡嗎？”

黎榛飛快地點頭，“喜歡！味道很好！”

聞言，管家眼角旁的皺紋因笑容變得更深了，他又将手裏提的一袋子點心遞給了黎榛，“這些糕點，也請黎少爺慢慢享用。”

黎榛愣愣地提着那點心，看着管家離開，眼裏依舊不明所以。

接下來的一周裏，每天中午都有顧家送來的吃食，每天都不重樣。

黎榛從一開始的拒絕，到實在拒絕不來，便秉着不浪費的心思，乖乖地将他吃了個幹淨。

他已經好久沒有吃這麽飽過了，尤其是這大冷天的，吃點熱飯熱菜對他來說太難得了。

每嚼一口熱騰騰的飯菜，心口也跟着暖洋洋的。

……

“诶，你們看到了嗎，那個黎榛最近每天中午都有人給他送吃的，吃的比我還好，看得我口水直流啊。”

“他一個傭人，之前不是每天吃冷飯冷菜嗎？怎麽突然有少爺般的待遇了，稀奇！”

“聽說啊，那個給黎榛送飯的人是顧家的管家！”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之前有人去顧時宇的生日宴會時，見過這個人，不會錯的……”

“那厲害了，黎榛這是和顧家攀上關系了。”

“靠，他憑什麽啊！”

正在洗手間裏的黎榛，聽到隔間外傳來的議論聲，手放在門把上，猶豫了會兒後，咬着牙推開了門。

不顧那幾個在背後非議別人的家夥看向他的異樣神色，他冷靜地洗完手，離開了這裏。

只是心情卻不免低落起來。

下了學回到黎家後，黎榛拿了個掃帚準備去掃院子，伍叔卻叫住了他，“黎榛，先生讓你去下書房。”

“啊？”黎榛放下掃帚，緊張地上了樓，走到書房門口，敲了敲門。

“進來。”

黎榛乖乖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只見黎樹平正坐在那兒，手裏拿着根煙，正吞雲吐霧着。

黎榛被書房裏這股濃烈的煙味，嗆得猛烈咳嗽了幾聲。

黎樹平卻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掐滅手中的煙。他冷冷道：“你最近和顧家似乎走得很近？”

黎榛心裏一咯噔。

“我……我只是和顧時宇是同班同學罷了，并沒有走得近。”

黎榛不擅長撒謊，一雙躲閃的大眼睛洩露了他緊張的情緒。

黎樹平冷笑了聲，“前段時間我還看見顧霖夜晚上開車送你回來，更別提最近他天天差人給你送午飯了。”

原來這些事情黎先生都已經知道了？

謊話被拆穿的黎榛，手心沁滿了緊張的汗水，他怯怯地看向黎樹平，生怕因為自己說謊，又被鞭子抽打一頓。

黎樹平卻只是吐了個煙圈，道：“你跟顧家走得近，倒沒什麽，只是別說我沒提醒你，可別因為自己，害了顧霖夜。”

聞言，黎榛垂下眼睑，靜靜地回了句：“謝謝黎先生提醒，我知道了。”

走出書房，黎榛的心再次掉落谷底。

黎樹平對他說的話，他又怎麽聽不出是什麽意思呢？

從小到大，黎樹平對他說的最多的，就是“掃把星”三個字！

因為他的出生，害死了自己的母親！

也因為他，那一年的黎氏集團經營困難，差點破産。

總之他的誕生伴随着不幸！

久而久之，黎榛自己也不免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災星？

因此他不敢跟人走得太近，他沒有要好親密的朋友，這十八年來，他一直都是孤獨一人。

可是顧霖夜不一樣，他雖然比他年長很多，可卻是這些年來唯一一個真正關心他的人，更別提對方還幫過他那麽多次。

“不行，我不能害了顧先生。”

想着，黎榛心下暗暗做了決定。

翌日，顧家的管家又送來吃食，黎榛趁機将早就備好的紙條塞到了管家手裏，說道：“老管家，麻煩你将這個拿給顧先生看。”

老管家不知紙條裏寫的是什麽，但還是樂呵呵地接下了。

顧氏集團。

正在總裁辦公室裏用餐的顧霖夜，聽着管家跟他報備這些天黎榛都有好好地吃他送過去的午飯，不免嘴角浮現一絲笑意。

“行，以後繼續給他送去。”

管家點了點頭，随即将中午黎榛遞給他的紙條交到顧霖夜手裏，“先生，這是黎少爺要我轉交給你的。”

“哦？”顧霖夜接過紙條，心裏疑惑道：該不會是小孩寫的感謝信吧？

想着，他打開了折好的紙條。

只見紙條上先是寫了幾句謝謝他的話，後面卻說：“……只是顧先生的這份人情太大，我只怕日後還不起。所以還請您不用再每天給我送吃的了。”

“……”

顧霖夜想到那天在車上，小孩那倔強不肯哭的樣子，只怕是自己的行為又不小心戳到他可憐的自尊心了。

想了想，他提筆在紙的背面回了幾句話，又将紙條還給了管家。

“下午拿給他看。”

“是，先生。”

……

放學後，黎榛照例在教室等着管家來收飯盒。只是這次管家過來，手中又多了張紙條。

“這是先生讓我給你的。”

黎榛看着那張紙條，這不是自己中午的時候給出去的嗎，怎麽又還回來了。

他想問下是怎麽回事，管家卻笑了笑，只說讓他拆開看看。

黎榛不明所以地打開了紙條，只聞到紙條上還散發着墨水的香味，那是黎榛的劣質水筆所無法散發的味道。

紙條的背面，是男人遒勁有力的字跡，與他那稚嫩的筆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黎榛忙仔細地一字一句看了過去。

只是看着看着，眼眶又不自覺地泛紅。

紙條上寫到：

“小朋友，人情還不起，那就不還了，我顧霖夜請你吃幾頓飯還是吃得起的，也不用怕把我吃窮，就你那身板，一時半會還吃不窮我。再說顧時宇欺負了你，我作為長輩代他向你表達歉意也是人之常情。你上次不是說不敢反抗是因為沒有後盾嗎？既然如此，我做你的後盾，你看怎麽樣？”

我做你的後盾……

看到最後一句，黎榛捏着紙條的手微微顫抖，他小心地掩飾着自己的情緒，不想要管家看出他的失态。

将紙條重新折好，似珍寶一般藏進了書包裏。黎榛對管家道：“我……想見顧先生一面。”

有些事情，還是要當面說清楚才好。

他很感激顧霖夜對他的照顧，可正因為如此，他才更要離他遠遠的。

他是從出生時起，就給人帶來不詳的人，他怎麽能因為自己的自私，而害了顧先生呢？

管家聽到他的請求，微微笑道：“正好，先生也想和您見一面，此刻他正在校門口等您呢。”

“啊？”

黎榛一愣。

随後他有些恍惚地随着管家走到學校門口，遠遠地看見一輛邁巴赫停在那。

他走近車旁，拉開後座的車門，車裏的男人側過頭微笑着看向他，金色的夕陽透過車窗籠罩在他身上，那笑容就像火山底翻騰的岩漿，将黎榛的心燒得意亂。

“上車吧。”

黎榛恍惚着，乖乖地坐上了車。

“晚飯有什麽想吃的。”

“啊？”

又吃？怎麽自己跟這個人的聯系已經跟“吃”脫離不了幹系了？

黎榛想着，差點忘了自己來找顧霖夜的目的。

“不用了，顧先生，我今天找您主要是想跟您說，以後不用麻煩您再每天給我送午飯了。”

顧霖夜聞言，眉頭輕皺。

他以為那張紙條已經很好地打消了黎榛的顧慮，沒想到這小家夥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固執。

“就你每天吃那些涼了的飯菜，幾粒米幾根青菜，也叫吃飯？”顧霖夜可是早就打聽過了黎榛每天的食譜，“你現在可是高三，不吃好點，怎麽有精力複習功課？”

黎榛沒想到顧霖夜對他的情況這麽清楚，他低垂着頭，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半晌才悻悻地說道：“我……不打算上大學。”

所以吃不好又有什麽關系呢。

他本來就沒什麽時間去學習。

顧霖夜眉頭皺得更緊了，“是因為沒錢？”

他記得黎榛無父無母，是個孤兒。若是沒錢，他倒是可以資助他，畢竟他顧霖夜最不缺的就是錢。

“高考是一輩子的事，你不去考大學，難道想永遠在黎家做個傭人？”顧霖夜一雙厲眸帶着審視的目光看向黎榛，“我記得你成績不錯。”

聞言，黎榛的頭垂得更低了。

顧霖夜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子，紮在他的心上，血淋淋的。

他又何嘗不想上大學，他又怎麽甘心一輩子被困在黎家？

可是他逃不開啊！

兩只手緊緊地絞在一起，指甲掐進肉裏的感覺，讓黎榛疼痛中帶着清醒。

他搖了搖頭，“謝謝您的好意，您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只是有些事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改變的。”

“沒錢我可以給你。”顧霖夜實在見不得黎榛這副軟弱的樣子，“至于黎家，如果只是做一個傭人，就沒有必要再繼續待下去。雖然你和我非親非故，但怎麽也算是相識一場，你若是願意，我可以收你做我的幹弟弟，以後你的學費、生活費我都可以給你包了，就看你自己怎麽想了。”

他說要做黎榛的後盾，還真不是說說而已。

雖然也不知自己是着了什麽魔，總是忍不住對這個小家夥上心。

看到他哭，就覺得心疼。

看他骨瘦如柴的樣子，就想喂胖他。

看他不争氣的，就想罵醒他。

想來想去，顧霖夜覺得大概是出于一種對可愛的小動物的憐惜吧。

畢竟黎榛長得好看又可憐，他怎麽舍得讓他因為生活的窘迫，而折斷自己的翅膀呢？

“離開黎家吧。”

顧霖夜的話在黎榛心裏掀起了滔天駭浪，他沒想到顧霖夜會這麽說。

離開黎家？

做顧霖夜的幹弟弟？

一切就好像在給黎榛編織一張鋪滿美夢的網，就等着他跳進去。

黎榛的心七上八下的像在打鼓一樣，他承認他有那麽一瞬間的心動。

離開黎家，去上大學，這是他在夢裏才會見到的美好願景。

現在顧霖夜給了他這麽一個機會。

他要答應嗎？

黎榛的心撲通撲通地跳着。

答應吧？

可是他不能害了顧霖夜……而且……黎先生是不會同意的！

想到黎樹平那張總是黑沉着的臉，黎榛打了個寒顫。頭就像撥浪鼓般搖了起來，“我不會離開黎家的！”

說完這句話後，他不敢去看顧霖夜的神色。

車子裏的氣氛一下子安靜下來，靜到可怕。雖然顧霖夜沒有再說什麽，可黎榛能夠敏感地感覺到，他在生氣。

顧霖夜沒有帶黎榛去吃晚飯，而是将車開到了黎家。

“到了。”

看到車子停到了黎家門口，黎榛松了口氣，像急着逃走般慌忙地就要下車，打開車門的那一剎那，身旁的顧霖夜卻說道：

“黎榛，有些事，你不去試着改變，就永遠都改變不了。”

黎榛愣了愣，沒有說什麽，就飛快地跑開了。

……

黎榛走後，顧霖夜的車還一直停在黎家門口，沒有離開。

管家問道：“先生，是直接回去還是？”

顧霖夜擡着修長的手指，敲了敲座下的真皮墊子，冷冷道：“來都來了，哪有不去拜訪一下的道理。”

……

顧霖夜的突然到訪，讓黎家受寵若驚。

畢竟以顧家在S市的地位，不是黎家能輕易高攀得上的。

顧家是百年豪門世家，家族産業遍布全國乃至全世界，而黎家不過是從黎老爺子那一輩才開始将生意做大，且生意範圍僅局限于S市。

上次顧霖夜肯來黎家舉辦的慈善晚宴，已是讓黎家沾了不少光，這次的突然拜訪，更是讓黎樹平樂得合不攏嘴。

“顧總大駕光臨，怎麽也不提前知曉一聲，我也好做個準備，這不，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黎樹平臉上堆着笑容，态度十分谄媚。

顧霖夜輕擡眉眼，眼角的淚痣冷淡疏離。

他輕笑一聲，道：“黎叔，何必這麽見外，咱們兩家在生意上也算是有些來往，平日裏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您這一聲'顧總'倒顯得生疏了。”

“賢侄說得是。”顧霖夜賣個好，黎樹平豈有不接的道理，他笑着點點頭，端起放在一旁的茶杯，笑道：“這茶是上好的西湖龍井，你嘗一嘗，合不合心意？”

顧霖夜輕抿一口，濃郁的茶葉香氣沁入心脾，舒緩了他被黎榛氣到郁悶的心情。

“我這次來，也是有事想請黎叔幫個忙，所以也就不賣什麽關子了。”放下茶杯，顧霖夜看向黎樹平。

黎樹平一愣，這顧霖夜還能有事找他幫忙？“賢侄請說，能幫上忙的我自然義不容辭。”

“其實也沒什麽，我只是想跟黎家要個人。”

他想，黎榛不過是黎家一個小傭人，他跟黎家要個傭人，黎樹平總該不會不肯賣他這個人情吧？

況且要不是黎榛不肯跟他走，他又何必費這番工夫。

“跟黎家要人？”黎樹平聞言，一雙老狐貍的眼睛微微咪起，眼裏閃過一絲審視。

顧霖夜道：“黎家有個傭人叫黎榛的，我跟他關系還不錯，這孩子可憐，從小無父無母的，我想收他做個幹弟弟，以後就帶到顧家，好好照料。”

黎榛？

黎樹平一愣，他沒想到顧霖夜居然是來跟他要黎榛的！

他知道近來黎榛跟顧霖夜走得近，可竟不知既已近到顧霖夜要認黎榛做幹弟弟的地步。

他看向顧霖夜，雙眼因微眯着而布滿皺紋，只聽他沉沉地嘆了聲氣，緩緩開口道：“顧總，您若是跟我要別的人，您帶走就是，可是唯獨黎榛，不行！”

這一聲“顧總”，讓氣氛霎時間冷了下來。

顧霖夜皺着眉看向他，“黎叔，現在可是法治社會，黎榛不過是在您家當傭人，可不是賣身給您，難不成您還想一輩子禁锢了他不成？”

黎樹平的态度出乎顧霖夜的意料。

原本他是想要黎樹平将黎榛給炒了，這樣黎榛無處可去就只能跟他走。

可現在黎樹平這反應，倒顯得好像是他在困住了黎榛似的。

黎樹平聞言，冷笑了一聲，“顧總若是真這麽自信，就不會多此一舉來要我放人了。想必是黎榛他自己不願意跟您走吧？”

顧霖夜抿着唇，無話可說。

“您可知為什麽黎榛不願意離開黎家，跟您走？”

話說到這份上，顧霖夜也終是按捺不住問道：“為什麽？”

“因為……”黎樹平端着茶杯，淡淡品了一口杯中的龍井，“我是他的父親。”

“你上門來要把我兒子帶走，怎麽也得經過我的同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