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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第十二章

見黎榛沒有回應，黎樹平也不着急。

他給出的條件還算豐厚，再加上孩子在他手上，由不得黎榛不答應。

不知沉默了多久，黎榛終于開口道：“我什麽時候可以見到小貝？”

“你回門的那天，我自然會讓你見到。”

聞言，黎榛閉上眼睛，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的條件。”

……

翌日，黎榛就去辭掉了工作。為避免有變數，黎樹平還親自派人來接他。

當那輛豪車停在他所租住的破舊小區樓下時，黎榛心裏不免覺得嘲諷。

他想，這是他在黎家待遇最好的一次吧。

兩三個小時後，車子緩緩地開回了S市。

看着車窗外熟悉的景色，黎榛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當年他身上沒多少錢，去不了太遠的地方，便買了張便宜的車票，去了那個離S市不算太遠的鎮上生活。

那時他以為以後回來也會方便些，可沒想，一晃眼五年過去了，這五年來，他竟然一次也沒有回來過。

恍然間，車子停了下來。黎榛看了眼窗外，發現司機并沒有把他送回黎家，而是停在了一家五星級酒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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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他并沒有做好準備回去那個充滿了痛苦的地方。

幼時他被黎家束縛，以為自己一輩子是要在黎家生老病死的，直到顧霖夜将他帶了出來，再之後那五年獨自一人帶着娃的生活，讓他意識到過去的自己是多麽的愚蠢。

他沒必要為了一個連面都不曾見過的所謂大師的話，賠上自己的一生。

到了酒店後，黎榛僅僅只是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就被人驅車送往顧家。

對于娶男妻這件事，顧家并沒有大肆宣揚。畢竟本就不是件光彩的事，再加上C國的同性戀婚姻并沒有合法化，所以黎榛嫁過去是偷偷摸摸的，也沒有領證。

僅僅只是換上一身紅色的中式新郎服，頭發捯饬了一下，化妝師本還想給他化個妝的，在見了他那張被火燒傷而顯得可怖的臉後，放棄了化妝的想法。

折騰完後，便被匆匆忙忙地送入了婚房。

黎榛坐在床頭，想到一會兒就要見到顧霖夜，他的手心不免冒了汗。

五年沒見了，顧霖夜會認出他來嗎？

黎榛有些害怕。

如今他這副樣子，倒寧肯對方認不出來，只将他當成黎漾來對待才好。

這麽想着，心情倒是放松下來了。

他看着這屋子裏的擺設，似是與五年前離開時無異。

一切好像變了，又好像沒有變。

正胡思亂想着，屋外傳來聲響，他擡頭看去，見房門被人大力推開，随着砰的一聲響，男人暴露在走廊裏的燈光下出現在他眼前。

黎榛整個人愣在了那兒。

雖然早就知道顧霖夜這些年身子不好，可竟不知是這般的不好。

面前的顧霖夜身形消瘦了許多，面容雖依舊俊朗卻難掩蒼白。那雙總是有神的雙目，如今只能看見頹然。

然而最讓他詫異的，卻是顧霖夜的雙腿。

他是坐着輪椅進來的。

在看見顧霖夜的那一瞬間，黎榛的腦子是懵的。

當年顧母罵他的那些話還言猶在耳。顧母說他是掃把星，害了顧霖夜……原來……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是他！是他害得顧霖夜雙腿殘廢！

如果不是那年生日，他說要去滑雪，又怎麽會遇上那場車禍。

黎榛的心口像被人當頭狠狠打了一聲悶棍，疼得他說不出話來。

他看着顧霖夜推着輪椅，一點一點地朝着他靠近，當輪椅滑到他面前時，眼前的人淡淡地挑了挑眉眼，薄唇冷冷地吐出幾個字來：“你就是黎漾？”

黎榛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他睜着一雙猩紅的大眼睛看向顧霖夜，點了點頭。

顧霖夜微微皺了皺眉，冷聲道：“和你結婚是長輩們做的決定，我本人并無這方面的意願。所以從今天開始，你我各過各的，互不相幹，我可以給你的只有顧家人的身份，其他的就不要妄想了。”

黎榛聞言，手用力地抓緊身下的被單。

“我明白了。”

見黎漾還算聽話，沒有想象中的哭鬧，顧霖夜有些詫異。

當然更讓他詫異的，還是黎漾的這張臉。

堂堂黎家大少爺，竟然是個長相如此醜陋的人，怪不得很少出來見人。

原是因為太醜了不敢露面。

這麽想着，他的腦海裏不免出現另一張臉。

五年前，那個漂亮的男孩子的臉。

黎榛。

顧霖夜閉上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又想起了黎榛。

可能是因為眼前的黎漾是黎榛親生哥哥的緣故，才會讓他把這個決定永遠忘記的人，再次在腦海中記起。

顧霖夜冷笑了聲，不再說什麽，推着輪椅離開了。

看着顧霖夜離開的背影，黎榛站起身來，他想要幫男人推輪椅，然而伸出的雙手，最終還是停在了半空中。

他一下又跌坐回床上，整個人沒了精神。

……

到了夜裏用飯的時候，管家顧叔過來敲門。

再次看見顧叔，黎榛不免覺得親切，畢竟當年顧叔對他很好。

來到餐桌旁，只看見一人份的飯菜，黎榛疑惑道：“顧……顧總不吃嗎？”

“先生已經用過了。”顧叔禮貌地回了句。

“哦。”

是趕在他來之前就吃過了。

這麽不想見到他嗎？

也是，他這張臉一看就很可怕，對着一起吃飯，怕是要倒胃口。

黎榛苦笑了聲，低頭默默用飯。

吃進嘴裏的東西竟也嘗不出香甜來，只剩滿滿的苦澀。

他一邊吃着，一邊想，不知道小貝在黎家過得怎麽樣。有沒有吃飽有沒有穿暖，黎樹平對他好嗎？會打他罵他嗎？

不是他要想太多，實在是童年在黎家的陰影讓他不得不去在意這些。

吃過飯後，他就躲到樓道間裏，趕緊給黎樹平打了個電話。

“喂？”

“黎榛？”黎樹平有些意外黎榛會主動給他打電話，“怎麽樣？今天在顧家還順利嗎？”

黎榛握着手機，冷冷道：“自然是順利的，你放心，你讓我做的我都會做。”

“黎家人都很精明，你可要小心別讓他們發覺你的真實身份。”黎樹平囑咐道。

黎榛不想跟他說太多廢話，快速切入正題道：“我要跟小貝說話。”

黎樹平卻打着馬虎眼道：“小貝他吃過飯睡覺去了。”

擺明了是不想要黎榛跟孩子接觸。

黎榛聞言，一拳頭砸在了牆上。“黎樹平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對小貝不好，我就把真相告訴顧家。”

黎樹平知道不能把人惹毛了，便安撫道：“放心，他在黎家過得很好。”

挂了電話後，黎榛無力地靠在牆上。

他不知道，他打電話時說的話都被走廊一側的男人聽見了。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皺了皺眉，因離得有些遠，他聽得不是特別清晰，只隐約聽見幾句“要辦的事”“真相”之類的話語。

果然……黎家接近他，将自家兒子送來跟他這個瘸子結婚，是有目的的。

顧霖夜冷笑了聲，修長的手指敲打着輪椅背，他倒是要看看，這個黎漾能耍出什麽花樣來。

……

挂了電話後，黎榛回到婚房。

從帶過來的行李裏拿出替換的睡衣，正要去浴室洗漱。

身後傳來輪椅的聲音。

他回過頭，一眼就看見了顧霖夜。

“顧……顧總。”

顧霖夜那雙厲眸緊緊地盯着他，看得黎榛有些心慌。

他是發現了什麽？

黎榛手心冒汗。

然而想到自己如今的樣子，顧霖夜是不可能将他認出來的。

他的聲音也因為前些年在工地幹活時，吸了太多灰塵，壞了嗓子，聲音比過去要沙啞許多。

想到這，他鎮定下來。

顧霖夜看着他，緩緩說道：“我會暫時和你在這房間住幾天。”

“啊？”黎榛一愣，他就是特意來和他說這個的嗎？

“一周後你就搬去客房。”

雖不明白顧霖夜為什麽要這麽安排，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如果沒有其他事了的話，我先去洗澡了。”說罷，他拿着衣服進了浴室。

很快，浴室裏就響起了嘩啦的水聲。

顧霖夜擡頭，能透過磨砂的玻璃看見浴室裏那個細瘦的身影。

倒是和記憶裏的某個身影重合了。

他忙搖搖頭，抹去了那個影子。

黎榛洗完出來時，見顧霖夜還在房間裏，不免愣了愣。

随即又想到剛才顧霖夜和他說的那番話，他要和他這房間住上幾天。

然而這間房裏只有一張床，那豈不是夜裏兩人要同榻而眠？

黎榛臉有些微紅，他想到五年前的那一夜，即便事隔很久，想起來還是要臉紅心跳。

“顧總，你準備什麽時候睡？”

想了想，黎榛還是主動去問了下顧霖夜。

顧霖夜挑眉，他眼裏的黎榛向他湊近時，能嗅到一股清香，味道讓他并不覺得反感。

除了那張臉讓他感到不适外……

“你現在既然已經和我結了婚，就不用再這麽生疏地叫我顧總了。”

那怎麽稱呼？

三哥？

當年的這個稱呼竄入腦海裏，黎榛差點就要脫口而出了，幸虧及時止住。“那我應該怎麽稱呼？”

“叫我霖夜吧。”顧霖夜叮囑道：“明天我奶奶會過來，記得機靈點。”

“哦。”

黎榛點點頭。

顧霖夜沒再說什麽，此時有傭人進來，去到浴室将浴缸的水放好，又去衣櫃裏拿出一套睡衣來，便要推着顧霖夜進浴室洗澡。

黎榛下意識地上前去，“我……我來吧。”

聞言，顧霖夜看向他的眼神裏充斥着打量。

這麽快就按捺不住了？

顧霖夜輕笑了聲，支開了傭人，道：“好，你來吧。”

黎榛沒想到顧霖夜會同意，他站在那兒，好半天才回過神，然後咽了咽口水，這才伸手推着顧霖夜的輪椅，進了浴室。

才被使用過的浴室此時還冒着熱氣，熏得黎榛的臉一陣發熱。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攬下的這個活有多麽難做。

只是脫個上衣還算簡單，可是上衣脫了，那褲子就難辦了。

顧霖夜的腿癱瘓了這麽多年，早就沒了知覺。是無法靠自己的力氣将褲子解下來的。

黎榛有些難辦地看着已經脫掉了上衣，露出精壯胸膛的男人。

男人卻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并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黎榛斟酌了下，硬着頭皮伸手去解顧霖夜的褲腰帶。

心道，都是男人，有什麽可尴尬的。

然而手卻還是有些顫抖。

等到終于将褲子解下來時，已是滿頭大汗。也不知是熱的，還是臊的。

“接下來呢？”

顧霖夜卻沒打算這麽輕易地放過他。

被反問到的黎榛愣了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還得将人扶進浴缸裏。

面色在浴室暖和的燈光下變得紅潤起來，倒是更襯得黎榛那張臉越發的醜陋。

一旁的顧霖夜挪開視線，不肯再多看一眼。

黎榛可沒有察覺到那麽多，他還在一門心思地要去扶顧霖夜進浴缸。

好半晌，顧霖夜才幽幽道：“你出去吧，叫別人進來。”

黎榛愣了愣。

顧霖夜見他那副太過蠢笨的樣子，語氣有些不耐。“我叫你滾出去。”

“哦……”

黎榛讪讪地收回手，乖乖地出去了。

叫了傭人進浴室幫忙後，他就自己坐在床頭發起了呆。

顧霖夜剛才那惡劣的語氣，是黎榛從來沒有聽見過的。

五年前的顧霖夜，哪怕是初見面時對他冷淡，也從未态度不好過，更別提後來的溫柔的呵護。

這樣充滿戾氣的顧霖夜是黎榛所不熟知的，他的心有些發緊。

光是這樣想着，困意就綿綿不斷地翻湧而來，他累了一天，實在是撐不住了，便爬上床，抱着被子睡在大床的一角，沉沉睡去。

翌日，黎榛是被一陣拐杖聲敲醒的。

他揉着惺忪的眼睛，一睜開眼，就看見一個老婦人站在床邊，蒼老的眸子望着他，充滿了審視。

黎榛一下就清醒了。

他坐起身來，發現自己枕頭邊還有着顧霖夜的身影，便松了一口氣，也沒去叫醒枕邊人，而是輕聲道：“您是顧老太太？”

他記得顧霖夜有個奶奶的。

面前的顧老太點點頭，收起了那副嚴肅的神情，露出慈祥的笑容道：“你就是黎漾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大師說你和我們家阿夜八字最合，我看着也這麽覺得，和我們阿夜怎麽看怎麽配。”

“呵呵。”黎榛尴尬地笑了笑，并沒有将老人的話放在心上。

只道是老人家老花眼了，不然以他現在的長相是怎麽得出般配的結論來的？分明是糟蹋了顧霖夜啊！

“你們小倆口繼續睡吧，什麽時候睡醒了，奶奶再來叫你們吃飯。奶奶先下去了，不打擾你們了。”顧老太笑着，又拄着拐杖篤篤地離開。

留下黎榛一臉的莫名。

過了一會兒，枕邊躺着的男人悶聲說道：“繼續睡吧。”

“？”

黎榛這才意識到，怪不得顧霖夜說要和他住在一起一段時間。

原來是因為顧老太會來查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