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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第十八章

輪椅滑過地板發出的聲響，打破了房間裏的寂靜。

黎榛知道是顧霖夜回來了，但他卻還沒有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只能繼續将自己裹在被子裏，留給顧霖夜的只有一個孤單單的背影。

面對顧霖夜的問話，他悶着聲說了句：“我不餓。”

顧霖夜皺了會兒眉，也沒再繼續勸，只當黎榛是回了趟黎家後，按捺不住要在他面前露出狐貍尾巴來了。

于是一整晚他都沒有搭理黎榛，而黎榛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并沒有對他的冷漠做出回應。

這一晚黎榛睡得并不好，這是他嫁進顧家後，睡得最不安穩的一夜。

他輾轉反側，心頭煩悶，腦子裏紛紛雜雜，無數的心思攪得他無法入睡。嘆了聲氣，他幹脆坐起身來，走下床去，站在落地窗前，就着清冷的月光，望向寂寥的窗外。

好像這樣心裏就能舒坦一些，不會去胡思亂想了。

只是沒多久身後就傳來“啪”的一聲響，原本黑暗的房間一下子亮了燈，柔和的燈光傾瀉一室，黎榛被這突如其來的光亮吓了一跳，他猛地回過身，一眼就看見坐在床頭，黑沉着臉的顧霖夜。

“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這一整晚，又不吃飯也不睡覺，現在又站在窗前裝鬼吓人。

顧霖夜不想回憶剛才迷迷糊糊醒來，看見月光下那人恐怖的面容時，內心的震撼。

“如果不睡覺就滾出去。”

顧霖夜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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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男人那冷漠的言語，黎榛原本就受傷的心，被這麽一指責，情緒不免就上來了，他賭氣道：“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我現在就出去。”

說着，他就轉身朝着門口走去。

顧霖夜也沒有想到他就這樣真的走了。

他以為黎榛演這麽一出矯情的戲，無非不就是想獲取他的關心，好讓他在意他，假以時日日久生情了，他們黎家就可以在顧家獲得更多的好處。

可沒想到黎榛卻沒有按着他的劇本來。

眼前的黎榛穿着一件單薄的睡衣，身形消瘦，一雙如白玉般的腳赤.裸地踩在地板上，整個人看上去很是落寞。

顧霖夜也不知怎麽了，見到這樣的身影，他的心裏竟莫名有種憐惜，不由得開口叫住了就要出去的黎榛，道：“等等。”

黎榛腳步一頓，不解地回頭。

顧霖夜的雙眸在這樣的夜裏顯得尤為的明亮。

他聽到男人說道：“把鞋子穿上。”

黎榛這才注意到自己是光着腳的。

正是春末入夏的時節，稍一不注意就容易染上季節性感冒，黎榛平時會很注意不讓自己生病，畢竟他窮，如果生病了就會多出一筆開銷。可今天實在是氣極了，才會一時沒有察覺。

也不覺得冷。

他默默地走回床邊，就要穿上鞋子，一旁的顧霖夜在沉默了一會兒後，又說道：“睡覺吧，大晚上的別瞎折騰。”

顧霖夜很少對“黎漾”釋放善意，能說出這句話來，已經是很別扭了。可黎榛還是聽出了裏面的柔軟，他身子一僵，回過頭看向顧霖夜，一開口說出來的話卻像是無意識地在撒嬌，他說：“我睡不着。”

那副樣子委屈極了。

顧霖夜覺得自己一定是眼睛瞎了，才會覺得他這副模樣像極了當年的黎榛。

他揉了揉眉心，心想黎漾跟黎榛不愧是兩兄弟，即便一個臉毀容了，卻也仍能從對方身上找到各自的影子。

“你是想讓我哄你睡不成？”顧霖夜冷冷道。

黎榛這才意識過來，他的行為有些逾矩了。

現在不是五年前，而他也不是“黎榛”……他嘆了聲氣，乖乖地又躺回了被窩裏。

房間的燈光重新被熄滅，黎榛靜靜地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原本有些躁動不安的心，被那麽一攪和，好像跟着平靜了下來。

黑暗中，他似乎聽見了顧霖夜平緩的呼吸聲，他眼眶一熱，忍不住開口道：“本來今天回去，父親承諾過會……會送我一件禮物，但是他卻食言了。”

他需要發洩，也太想跟人傾訴。

可他知道顧霖夜并不是他可以傾訴的人，所以他只能借着這個時候，偷偷地說。若是顧霖夜睡着了沒，就當沒人聽到，若是沒睡着，也不會聽出他話語裏的真正含義。

半晌，枕邊的人才回了他一句：“只是這樣？”

“嗯。”黎榛應了聲。

耳邊傳來男人冷漠的一笑，“那你知不知道你有一個弟弟，他連得到你父親承諾的資格都沒有？”

轟隆一聲，顧霖夜的話語像是一道驚雷落在黎榛的耳旁。

黎榛聲音顫抖道：“你……你認識他？”

你還記得他？

他以為五年的時間，足夠讓顧霖夜去忘記他這個微不足道的人。

可沒想到顧霖夜卻突然向他提起了“黎榛”。

然而顧霖夜緊接着說出口的話，卻讓他如墜冰窖。

“我怎麽可能會認識這種忘恩負義的人？”

忘恩負義？

是在說我嗎？

黎榛的心在黑夜中撲通撲通地狂跳着。

他很想開口問顧霖夜，他怎麽就忘恩負義了？他顫着聲道：“不是的，他不是這樣的人！”

顧霖夜顯然沒料到黎漾竟會幫黎榛說話，他的眼裏蒙上一層痛苦的神色。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像失心瘋了一樣，要跟黎漾提起那個人。

可當聽到黎漾為了那個可笑的理由，在他面前表演了大半天的失落後，他心裏的火噌地就上來了。

他想到五年前的黎榛，明明也是黎樹平的兒子，卻只能在黎家當傭人，受盡苛待。

而這個黎漾，被黎樹平寵愛着長大，還為這種可笑的理由亂發脾氣，他就忍不住為黎榛不平。

話一說出，他就後悔了。

黎榛怎麽樣，關他什麽事！

從那個人狠心撇下他離開時起，他們就注定不會再有交集。

“睡吧。”

他翻過身去，背對着黎榛，顯然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

黎榛的雙手在被子裏握成了拳頭，指甲紮進了肉裏，疼得他越發地清醒。他抑制住想要問清楚顧霖夜的沖動，也翻過身去，睜着眼睛到了天亮。

……

顧霖夜依舊是早早地就走了，而黎榛則想着昨晚的事，一夜未眠。

眼角下是顯而易見的黑青，配合着臉上醜陋的疤痕，看上去吓人極了。

他心不在焉地用着早飯，想來想去都覺得奇怪，當年他的離開，是讓顧霖夜對他産生了什麽誤會，才會那樣說他？

黎榛心裏難受極了。

他放下筷子，早飯才吃到一半就實在吃不下了，他起身上樓，正準備回房間，卻在要進屋時，視線落在了走廊盡頭，那間緊閉着房門的屋子。

他記得，那是五年前他住過的地方。

重回顧家時，他就留意過那間房子，那裏沒人住，冷冷清清的，可每天都會有傭人過去打掃。黎榛看了眼時間，還有十分鐘傭人就會過來開門。

不知怎麽的，黎榛覺得也許在那間房子裏，藏着顧霖夜誤會他的秘密也說不定。

他站在門口等了會兒，終于等到了傭人過來。他忙走上前去，道：“我幫你一塊掃吧。”

傭人自然認得這人是顧先生娶進門的男妻，可以說也是這棟別墅的男主人了，她怎麽好意思讓主人幫着打掃，便連忙拒絕。

黎榛笑笑道：“反正我也閑着沒事做，就幫着一塊做吧，還快點。”

傭人沒法拒絕，只能讓黎榛跟着進屋。

房門一開，塵封的味道就朝着黎榛撲面而來。

黎榛站在門口，眼前的一切好像跟記憶中的畫面完全重合了，屋子裏的擺設一點兒也沒變，還是當年他離開時的模樣。

顧霖夜買給他的玩偶還整整齊齊地擺在床上，有點落了灰，被洗得泛白。

書桌上的臺燈、習題冊，還被擺放在原位。

一切都沒有變過。

好像他重新坐回書桌前，又可以變回當年那個十八歲的單純膽小懦弱的黎榛。

而顧霖夜則會推開門，為他端上一杯牛奶，溫暖的手撫摸着他的頭發，微笑地看着他。

黎榛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他強忍着要奪眶而出的淚水，轉身就要離開屋子。

在進來之前，他完全沒有想到裏面的一切竟會是這樣的。

他以為五年過去，多多少少都應該有變化了。

可是，沒有。

他意識到顧霖夜對他的愛，不管過去多少年，都沒有變過。

所以他怎麽會因為昨晚顧霖夜那一句話，而質疑他對他的感情呢？

黎榛連忙走出房間，他怕再待下去，就忍不住要哭了。

就在這時，管家顧叔走了過來，看到黎榛是從那間屋子裏出來時，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他走上前去，聲音雖然恭敬，可是說出來的話語，卻明顯地不滿，道：“黎少爺，這間房子除了打掃的傭人外，其他人是禁止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