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和藹可親

和藹可親

溫應堯走後,平昇就被強行趕回家睡覺。盧筝總擔心他睡眠不足導致長不高,雖然平昇的身高在同齡人中已經是拔尖的了。

“今晚姨得幫着老板娘算賬,不回去了。明天早飯記得去你婆婆那裏吃,我可是會問的。”

“哦。”平昇點頭,快速剝了顆牛奶糖,把書本和卷子一股腦塞進書包,手機剛剛掏出來,書包又被盧筝劈手拿了去。

“——你這孩子,這麽胡塞,不會好好收嗎?”說着又全部抽了出來。

平昇靠在沙發邊上,手機飛快地回着信息,嘴裏含含糊糊地應着盧筝。

平昇:他們又來找你了?

許博書:嗯……怎麽辦平昇?我剛剛打電話給你的,你沒接……

平昇:我沒看到。

平昇:你現在在哪裏?

許博書:我家門口的小賣部。他們看到我了,就等我出去……我都窩了快一個小時了,我媽該急死了。

平昇:等着。

許博書:你快點啊……

卷子被折好夾在書本裏,掉在地上的筆被盧筝拿起來擦了擦,“你這丢三落四的毛病真不知道跟誰學的……你媽——”戛然而止,盧筝擡眼看了眼平昇,發現平昇并沒有注意到,暗自松了口氣。

“姨,我走了。”手機鎖屏,塞進褲袋,平昇接過書包單肩背上。

“路上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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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啦!”

寧湖酒吧街距離許博書家不遠,平昇一路跑過去,也只花了十分多鐘。還沒到小區門口,就看到三個小混混站在街角低頭抽煙,一個紅毛,兩個黃毛,一胖一瘦。路過的行人遠遠見了都繞到另一邊。

其中一個背對着平昇接火,平昇裝作路過,低頭飛快地點了點手機,信息發送出去後,就收好放進書包。

“哎呦!卧槽!”肩部猛地一撞,火沒接上煙,直接點上了手背,疼得一個激靈。小混混立馬回頭怒視平昇。殺馬特紅毛都快豎起來了。另外兩個胖瘦黃毛立馬虎視眈眈地圍上來。

平昇扯了扯嘴角,奶糖滑到一邊,抖了抖肩說道:“抱歉,沒看到。”眼神卻沒有一點退讓的意思,目光淩然,就這麽毫不躲閃地望着紅毛。

“操!整條街就老子一個,你他媽說你沒看見?”紅毛把煙狠狠擲地上,腳尖碾了碾,“你信不信老子就這麽碾死你?”

平昇餘光看到小賣部門口人影晃動,紅毛似乎也注意到了,剛要轉頭,就聽平昇挑釁道:“我他媽還真不信。”

“操!”

紅毛徹底炸了,逼上前擡手抓住平昇領口,眼神陰骘,“你他媽再說一遍?”

平昇暗自白眼,許博書應該出來了吧……

“對不起。”平昇一把推開紅毛,面不改色。

紅毛:???

在一紅兩黃全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平昇整了整自己領口,往後退了幾步,狡黠地彎了彎嘴角,然後,轉身,飛跑。

“操!追!”

“老大!老大——那個、還蹲——”胖黃毛為難了,猶猶豫豫,往後看了眼小賣部。

紅毛這才預料到壞事了,敢情是一夥的。可是眨眼的功夫,平昇早就跑得沒影了。

兩個手下戰戰兢兢地看着紅毛陰沉透頂的臉色,一聲都不敢吭。

“回去吧。”紅毛低頭摸了摸手背,燙傷的地方還隐隐作痛。

“給老子等着。”

許博書在大樹後探頭探腦,已經是深夜了,整個小區裏鬼影都不見一個,更別提有活人了。肩上突然被拍了拍,吓得許博書直接蹦了起來,整個人又瘦,這下跟抖竹竿似的,“啊——!”

“鬼叫什麽!”平昇上氣不接下氣,兩手撐着膝蓋直喘,“跑死老子了……”許博書見狀直接往拎着的塑料袋裏掏,嘩啦兩下子,一瓶冰脈動遞到了平昇面前。

平昇一愣,嘿嘿笑了笑,“我們這配合還帶後勤哈?”扭開瓶蓋猛灌半瓶,“謝了!”

許博書搖了搖頭,“我該謝你才是……每次都是找你幫忙”。

平昇點了點頭,一瓶水灌完,隔了不遠有一個垃圾桶,擡手直中目标,“知道就好”。見許博書神情黯淡,想了想問道:“你打算什麽時候跟你媽說啊?或者你爸?嗯……男人之間好溝通一點,要不先和你爸說吧?”

許博書聽到他媽的名字抖得更厲害了,有氣無力:“我媽會打死我的……我爸就是我媽的走狗啊……”

這下平昇也沒辦法了。

“你到底欠了多少?”

“沒多少,利息貴。他們一下就要三千……我哪有那麽多……”許博書都快把塑料袋轉成麻花了,平昇受不了他這幅唯唯諾諾的樣子,可也沒辦法。他也沒錢,問筝姨要也開不了口。

“你媽找出來了。”平昇往後看了看。

許博書腰板瞬間筆直,整個人哆哆嗦嗦,“哪、哪……”

“你背後,不過沒往咱們這看。”平昇推了推許博書,“走吧,我覺得你還是趁早說吧,左右一頓打……”

許博書聽着都快哭出來了。

“啧”,平昇注意到許博書媽媽似乎要往這裏來,“讓你媽看到你跟我在一起,就是提前一頓打了”。

“走了。”

“明天見……”

平昇擺擺手。

一枕居鬧中取靜,是寧市為數不多的幾個私人會所。進門一處書畫影壁,端得意味深長,隐隐有咿咿呀呀,錯落有致的評彈繞過天井傳來,多了幾分俗世雅趣。

俞哲坐在二樓往下望,陽光細細碎碎撒了一地,人工造出幾段青竹流水,流觞觀翠,水聲潺潺,倒真有那麽幾分意思。

不過溫應堯肯定看不上就是了。

俞哲想到這裏笑了笑,估計人一來就要吐槽,那毒舌的功夫,他有時候還真回不上。誰叫人家母親是國畫藝術家呢。那審美活脫脫就是娘胎裏培養的。不過俞哲可以确定一點,這審美肯定不是天生的。溫應堯的父親可是個實打實的商人、企業家,腦子裏精明着呢,廠子都開到國外去了,好幾次聽溫應堯說起,都是一句:老頭子就是一移動的美金計算器,順帶直覺感應彙率。

俞哲聽了哈哈大笑,問:得了吧,以後等你繼承家業,你不也是小計算器?

溫應堯懶得看他,淡淡來了一句:計算機?嗤笑,還小?我這怎麽也得是AI吧。

過了會,自己還是不滿意,反問:AI也沒長成我這樣的吧……啧。

俞哲啞口無言。啞口無言。

不過仔細想想,藝術家的高雅和商人的世俗混合而成的怎麽也不會是常人。

至少不是正常人。

俞哲這麽勸說自己。

溫應堯的矛盾性就體現在他的職業上。

國家公務員。

溫應堯居然是國家公務員。

哈哈哈!俞哲第一次聽說這件事的時候,噴了自己大學女友一臉米粒。不過這個女朋友後來還是和他分手了。俞哲想了好久,這裏面應該有那麽一小部分溫應堯的責任。

再難以置信的結局,接受久了,也就成習慣了。俞哲難以想象溫應堯在談判桌上的樣子,不過再怎麽樣,溫應堯都不會是輸的一方吧。後來漸漸傳出來的名聲也證明了這一點。溫應堯的毒舌,有時候就像化骨綿掌,讓你飄飄然找不到自己,猛一回頭,卻恨不得打死自己。有時候又像降龍十八掌,一招下去就讓你分不清東南西北,原地懵圈。

很不幸,這些俞哲都領教過。

後來,俞哲反向安慰自己,這好歹證明了自己心理素質不是蓋的。

可是當這次再見到溫應堯的時候,俞哲頓時就坐立不安了,這家夥什麽時候這麽……這麽……

和藹可親?!

四個字一冒進腦子,俞哲整個人都不好了。

剛剛坐下的溫應堯什麽都沒說,端着茶杯往下看了看,随口問道:“你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樣子不錯。”

俞哲啞口無言。啞口無言。

等了會,見确實沒有下一步“動作”,俞哲暗自嘀咕,這性子變了太多了吧。估計心裏還是過不去……拿起茶杯喝了口,俞哲想了想,扯開話題,“你這次來這裏待多久?”

溫應堯食指叩了叩茶檐,“不知道”。

“不知道?!”俞哲朝服務員搖了搖手,示意暫時不用過來點菜,“你這工作的事都不知道?”

“嗯。”

溫應堯徹底變了一個人。

俞哲低頭沉默,雖然有些事他真的很想問。比如在國外到底發生了什麽,林謙到底怎麽死的……

還有,他到底怎麽回事。

不過,這些俞哲最後都沒有問。

“對了”,溫應堯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名片,“我記起來你老婆快要生了,這是一家特別好的月子中心,你去了給前臺我的手機號就可以”。

俞哲坦然受之。這才像溫應堯。“謝啦!”

溫應堯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俞哲抓了抓頭發,最怕空氣突然安靜,他很不适應這樣的溫應堯。

“嗯……”俞哲抓耳撓腮,左思右想。

溫應堯擡頭笑了笑,“什麽?”

“你明天幹嘛?”俞哲沒話找話。

那笑容讓俞哲心裏打鼓,數九寒冬過習慣了,突然給你一縷陽光,你不得懷疑懷疑?

“睡覺。”

“睡、睡覺……?!”和誰?俞哲有點八卦。

溫應堯往後靠了靠,語氣平常:“我沒什麽事做。”

俞哲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那張月子中心的名片做得粉粉嫩嫩,邊角上還有綠色的水彩浮紋,可愛又清新。俞哲想起了自己老婆,最近在帶一屆高三,很不好對付,晚上都睡不好覺。擡頭看溫應堯,他似乎也在出神想什麽,整個人都不是很在狀态。

俞哲覺得再不給他找點事情做,估計都得抑郁了吧……肯定是抑郁了!

“那個……你就送一張卡?”

溫應堯擡眼看俞哲一臉笑嘻嘻。

“你英語怎麽樣?”俞哲忍不住對自己白眼,“得,你當我放屁。幫我個忙呗?”

溫應堯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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