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啞女

啞女

墨珩看着酒宴上的場面，心裏一時有些不安。

他從未見過松夜明這個樣子，據她自己說她不是一個愛酒之人，可今日竟喝了近一壺。現在兩頰緋紅，十足一個醉酒之人的模樣，還和那些不認識的男人一起玩樂，簡直不像她平日的作風。

墨珩站起來，想去旁邊走走，這個場面他實在看不下去。

剛走到一個轉角處，一位端着吃食過來的侍女忽然攔住了他。

墨珩以為她是不小心走到他面前，想讓一讓，但她又立刻走到了他面前。他這才低下頭仔細去看。

這位侍女面貌普通，臉上有一個很大的胎記，看着頗為吓人。她神色慌張地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只是指了指後面園子的樹林。

墨珩有些奇怪，她這是什麽意思？

侍女見他不明白，左右看看，忽然一只手拉着他就往林子裏去。

墨珩吓了一跳。

“姑娘，你做什麽？！”

侍女力氣奇大，眼中流露出懇求和慌亂的神色，好像那邊有什麽要緊事。

墨珩一時起疑，就跟着她走了過去。

園子裏是一片小樹林，這裏沒有點燈，到處都黑黢黢的。侍女拉着他在泥地上走了一會，忽然前頭出現了一道竹籬笆。

這倒是奇怪，這個園子應當是挨着圍牆再沒有別的去處，怎麽這裏又憑空多出個竹籬？難道後頭還有別的東西？

侍女将手裏的托盤放下，在籬笆上摸索許久，忽然摸到了什麽，手猛地往上一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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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珩本來正從竹籬笆上面往外看，但只看見後面是一堵牆，現在地上突然一震，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裂縫。

侍女拼命撥開地上的泥土，墨珩上前幫忙，地面露出一塊方形石板，石板上有一個銅環。侍女示意他抓着銅環用力往邊上拉去，他照做，打開了地下的一個洞口。

侍女從懷裏拿出一個火折子，往裏面扔了進去。

墨珩心想不用這麽麻煩，捏了一個幽浮訣，火光在洞穴中飄飄蕩蕩，照亮了裏面的空間。

地下是一個通道。侍女想要跳下去，但墨珩攔住了她。他心想，這裏面看起來有些古怪，還是得小心一些。

他施法讓兩人飛起，緩緩進入洞穴。

洞穴通向裏面的一個幽深的空間，墨珩讓幽浮之光飄在前方，看見這條長長的地下隧道是用石頭修建過的，方方正正很是規整。

這處宅子已經這麽大，女妖為什麽要建造這個地道？

前方現出一扇門，墨珩看了看兩旁，沒有發現什麽特殊的東西，心想這裏應該不會有什麽機關，伸手推了一下。

門很容易就被推開。

房中立刻亮起了燈。

兩人走進去，一下就看清了屋中全貌。

這是一間很寬敞的藥房，一側是一整面牆的藥櫃，另一側則是一個大鐵籠。籠子裏有不少分隔，上面拴着許多鐵鏈。

侍女臉上露出害怕的神色，指了指牆上的藥櫃。墨珩帶着她飛過去，侍女在櫃子上焦急地看了一會，忽然指着一個青瓷罐子，嘴裏咿咿呀呀地焦急起來。

這個罐子難道有什麽古怪？

墨珩看了看罐子上的名牌，上面寫着“易換”兩個字。

墨珩不通藥理，也不敢随意打開蓋子，問她：“裏面是什麽？”

侍女指了指他，又指了指罐子，最後指了指自己，一番比劃，似乎想說明什麽。

墨珩看不懂她的意思，看見桌面上有些紙張，就讓她就着燈裏的煙油寫一寫。

侍女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我本男人，服藥成女。妖術害人，先生救我！

墨珩一臉震驚地看着“她”，他雖然想過這個侍女可能會有些故事，但沒想過這個“她”竟然是個他？！

“這是怎麽回事？”墨珩問。

“侍女”在紙上繼續寫道：女妖抓我等前來，改變身份，以作驅使。屋中男人皆為玩物，只留一年半載便化為女，再後便賣為奴。我等口不能言皆為妖術所禍，日久不能憶前事，再無回家可能。今日我僥幸保留記憶，還請先生助我等逃出生天，再造之德當湧泉相報！

墨珩覺得這件事過于嚴重，還是得先告訴松夜明，若真要與女妖鬥法，恐怕還是得她出面。

兩人回到園中。

還未走近，墨珩就看見松夜明和錦零坐在一起開懷暢飲，那副親近的模樣竟像是成了好姐妹！

“侍女”上前如常侍奉，墨珩坐會位子上。松夜明瞧見他，走過來坐在他身邊。

“你剛上哪去了？”她的聲音并不低，引來錦零的關注。

墨珩只好說了個謊，“那邊的景色挺好，多看了一會。”

松夜明醉得不成樣子，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想到你還有這種雅興？來！這是錦妹妹特意拿來的佳釀，你得好好喝一杯！”說完，她不由分說給他倒了滿滿一碗。

墨珩見那女妖斜着眼睛看着他們，只好喝了一碗。

這一碗下去，他滿肚火燒起來，感覺一股熱氣直沖腦門。他心裏靈機一動，拽着松夜明，裝出一副醉樣。

“師父，我……我想回去了。”他說。

“就這麽點你就不行了？”松夜明笑了起來，“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還沒喝夠！”

“不，我就要你陪我！”墨珩抓着她的手耍賴。

錦零看得笑起來，“松姐姐，你這個徒弟還真是有趣。”

“我只當他是個漢子，沒想到一杯酒就成這樣了！我……我送他回去，我們……待……待會再喝！”松夜明道。

墨珩搭在松夜明身上，任由她将他扶回房間去。她推開門将他放到床上。墨珩施法将房門關上，一把将松夜明拽到身前。

“你幹嘛？”松夜明不滿地嚷嚷。

“師父，你聽我說！”墨珩壓低聲音，“那個女妖把這些人都關在這裏，是為了玩弄他們，然後将他們變成女的賣掉！”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松夜明臉上泛起笑容，“她是我的好妹妹，你怎麽能這麽說她？”

墨珩看她這副模樣像是中了邪，不會是這個女妖給她吃了什麽迷魂藥吧？

他左看右看，抓起桌上的水壺就朝她臉上潑去。可是水淋了松夜明一身，她醉意不改，嘴裏更加嚷嚷起來。

“你幹嘛？我的衣服好好的，你看，都弄濕了！”她嘟嘟囔囔，說着就伸手去解衣帶。

墨珩一看，愣住。他雖然想過松夜明腦子不太清醒可能會有些難辦，但沒想過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他一把按住她要解衣帶的手。

可是沒想到，松夜明在這個時候反應和力氣都極大。她一把甩開他的手躲到一邊，不滿地撇了撇嘴。

“把你的衣服脫下來。”她命令道。

墨珩覺得此刻自己的腦子真的有些反應不過來了，“你說什麽？”

松夜明脫掉外衣，走過來粗魯地拉扯他的衣服，“把它脫掉！”

她的動作很快。

墨珩受驚之下趕緊按住她的手并迅速往旁邊躲。

她難道是瘋了？！

有那麽一瞬間，他想直接将她打暈然後逃出去。不過一想情況很可能是她反殺将他打暈，就忍住了這個想法。

這時，門外傳來錦零的聲音。

“松姐姐，需要幫忙麽？”

松夜明臉上浮出笑意，走上前就要去開門。

墨珩心裏一急，他可不能在這種時候再讓她和這個女妖碰面，一把拉住松夜明，但她拼命掙紮，情急之下，他一把将她抱住按在了牆上。

就在這時，門開了。

錦零看見房中他們的情态，似乎也愣了，随即笑道：“不好意思，打擾了。”說完關上了門。

墨珩覺得自己這回可真是有口難辯……還好松夜明現在腦子糊塗，應該不記得這件事，等這個女妖伏法後就沒有人會記得今晚的事情。

難得的是松夜明被他按住，竟沒有反抗。

剛才注意力全在門口，他現在才有空低下頭，忽然靠近松夜明睜着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正聚精會神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什麽有趣的玩意。

她本就生得極美，喝醉之後臉頰泛紅，眼神迷離，更顯妩媚嬌豔之态。

墨珩莫名覺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微微移開目光，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正牢牢抱住她，半個身子都貼在她身上，心中一驚，立刻像被火燙了一般彈了出去。

松夜明被他突然松開，一臉疑惑地歪了歪腦袋，十分困惑他為什麽會松開她，問：“你在幹什麽？”

墨珩此刻真希望自己不要聽到她的心聲。

他側着臉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我要睡了。”

松夜明似懂非懂地瞧着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對，要睡覺。”說完，她十分有目标地走向了他的床。

“師父——”

那是我的床這一句還沒出口，松夜明已經躺倒在他的床上。方才還生龍活虎要再去喝一輪，可現在剛一沾床，她就立刻閉眼睡着了。

墨珩一臉懵地看着她躺在他的床上昏睡過去，一時站着不知該怎麽辦，心裏嘆了口氣，既然她占了他的床，他就只好去她的房間了。

不過，他忽然又想到，松夜明的迷糊和怪異舉動可能與錦零有關，如果她在松夜明昏睡的時候又跑過來，以松夜明現在的狀況恐怕應付不了她。

剛才女妖前來探聽兩人情況就已有些奇怪，若被她看見他們忽然分房，那之前的事或許就會引起她的懷疑。

墨珩覺得這個宅子裏的問題不少，若是能暫時瞞過女妖，他們的行動也會方便一些。

思及此處，墨珩覺得自己今晚少不了得辛苦一些，在這裏打個地鋪守着，以防有意外發生。

他看了看床上直挺挺躺着的松夜明，嘆了口氣。

兩人平時睡在不同的房間，他自然無緣得見她的睡姿，現在看她四仰八叉地躺在那裏，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酒醉的緣故，這副模樣還真是讓人不敢恭維。

墨珩上前将她擺正，蓋好被子，然後從櫃子裏拿了一床被褥出來鋪在地上。

松夜明忽然迷迷糊糊地開口，“你在做什麽？”

墨珩好聲道：“鋪床。”

松夜明歪着頭看了他片刻，朝裏頭挪了挪，拍了拍床。

墨珩有些無語，說：“我睡地上就行。”

松夜明歪着腦袋皺了皺眉，沖他招招手。

墨珩不明所以，走上前。

她忽然抓住他的袖子，一用力，把他拽倒在床上。

帶着酒氣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睡在這。”聲音帶着些許鼻音，透出幾分小孩子耍脾氣的意味。

墨珩心裏無語，不過他一個清醒的人不能跟喝醉的人計較。

“好，你先睡。”

得了他這句話，松夜明像是放下心，閉上眼，很快就進入夢鄉。

墨珩小心翼翼地将手從她懷裏抽出來。

真是沒想到，她喝醉了是這個樣子。

躺在被子上和衣而眠，忽然，墨珩聽到床上傳來嗫嚅聲。

“師父……師父……救我……”

聲音弱小而無助，好像被抛棄的孩子在訴說自己的痛苦。

不知怎的，墨珩的心裏忽然抽了一下。

他忽然想到，這個魔女從前似乎是一個具有美名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