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麻辣鴨脖

第15章 麻辣鴨脖

簡清無奈笑笑,“許大哥且慢些吃,還要上值,這蒜味可一時消不下去。”

許林咽下一口寬面,辣得伸出舌頭直扇風,聞言一指衣袍,得意道,“蒜味算什麽,等去了各村子,誰曉得我是官差。”

許家父子幫了酒樓的忙,簡清自然不能責怪他橫搶,只能回身重下碗面條,等會端着一起給食客送去。

許林吃得暢快,等兩碗油潑面吃完,不無遺憾地說道,“要是有口肉吃,肯定更香!”

見簡清淡笑應了,他這才匆匆出門,又去跑另幾處報了異事的村縣。

即便許林不說葷腥,簡清也正有此打算,準備等收攤後去東市轉轉,看看有什麽買得起的肉食。

鹵牛肉和豬肉臊子,都是上佳的葷腥澆頭。按照原身的記憶,本朝不禁牛肉,只是價格貴些,但也有許多老餮不顧高價,趨之若鹜。

可原身記憶裏的昂貴便宜,完全不能作為此時還在還債的酒樓的參考。簡清估摸着價格,最後說不定只能買些邊角料碎肉回來。但邊角料相對正經肉食的品質絕不會太好,這讓習慣精益求精的簡清,着實有些難以忍受。

罷了,待看了再說。

簡清端着食盤走進大堂,外面天色已經亮起,這會兒還在酒樓吃面的客人,大多是有幾分閑暇的貨郎挑夫,真正匆忙趕去上工的腳夫苦力揣着包子早已離開。

不知怎麽的,一直幾乎不與簡清搭話的食客忽然轉了态度,客客氣氣打起了招呼。簡清察覺出客人們眼神裏的探究意味,再聯系酒樓先前進過什麽人,不免無奈。

不知不覺,竟又沾了許家的光。

許林沒穿官袍,但逃不過這些走街串巷、頂會察言觀色的貨郎利眼。可此時若是專門解釋,總會被當作掩飾,不如幹脆什麽都不說,任他們猜測。

而簡清落落大方、不以為然的模樣,更加印證了貨郎們的猜測,他們互相看了一眼,目露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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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市還是之前簡清見過的嘈雜模樣,但相較之前,走到哪裏都能聽到的風言風語已經少了很多。有時候婦人們才起一個頭,就被賣菜的小販打斷。再仔細一看,那小販的面孔大多熟悉,是來過包子攤買包子的主顧。

簡清牽着簡澈的手,聽了幾句周遭議論,便低頭專心看老農新帶來的早熟油菜。

油菜脆生生的,不管是蒜蓉還是清炒都很适宜。然而如今簡清手中的每一文錢,都要花到最該花的地方,沒有餘錢嘗鮮,只能遺憾放棄,買了剩下的茄子作罷。

老農答應給他們把茄子送到酒樓,姐弟二人直奔肉鋪。東市賣雞鴨魚蝦的小販倒是不少,但要論貨品齊全,還是要去市坊前最大的兩戶肉鋪。

兩家肉鋪對門而開,剛到肉鋪門前,濃郁的血腥膻味就迎面而來。簡澈臉色微白,簡清握了握他的手,擡腿便要進門。

肉鋪夥計正拉着一車木桶出門,看到簡清就是一皺眉,“幹什麽幹什麽,這是你能來的地方嗎?買得起肉嗎,就來這裏閑逛,弄髒了我們家的肉,要你好看!”

簡清瞥他一眼,眼神一凝,問道,“這桶,是要送到哪家去?”

夥計順着她視線往後一看,嗤笑一聲,“這些?哪有人要這些,運出城漚肥罷了。怎麽,你要買不成?”

夥計身後的木板車上,桶中雞爪鴨脖并家禽內髒,黑紅腌臜亂七八糟堆在一起,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腥臭味。只要是個正常人,都曉得這些東西定然吃不成的。

可簡清卻不一樣,她點了頭,問道,“雞爪鴨脖并內髒下水,一桶多少錢?”

有人路過,正聽到問價,連連搖頭,“竟這般窮,連這些東西都吃得下去。”

夥計也是一驚,疑心自己聽錯,連忙問道,“你說什麽?你要買這些?”

二人堵在門口半晌,驚動了鋪子掌櫃,走到門前一問情況,臉上便浮出些笑來,“簡小娘子不要戲耍于我,即便要買,買些許玩耍也就是了。這些腌臜物,可不比蹄膀大腸。買了又吃不了,回頭又要怪我不曾說與你聽。”

簡清瞧着他裝腔作勢,有些好笑。

肉鋪的鐘掌櫃原身是見過的,想來原身在他這裏也沒有留什麽好印象。如今他字字句句聽起來都是好言相勸,但按着原身的性子,越是不讓她做,越偏要做。若真是原身在場,被他這樣用話一激,不僅要買,買一整車回去都有可能。

可惜,如今在場的是簡清。從最初看到這些下水要被扔掉的驚訝裏恢複之後,她也就明白了為什麽無人吃這些。

鴨脖肉少且味腥,骨頭還沒什麽嚼頭;鴨腸難洗且少,泥沙頗多;鴨胗這些更不必說,若是處理不當,味道古怪苦澀。這些鴨貨,着實難為廚子。

但簡清是從什麽都吃的華夏後廚歷練出來,處理個下水自然不在話下。而前世華夏開遍大街小巷的麻辣鴨貨店,也能夠證明人們對真正美味的追捧。

簡清神色不動,淡淡道,“瞧着新鮮,買一桶罷了,掌櫃的不必擔心。”

鐘掌櫃臉色一僵,沒哄住冤大頭讓他有些悻悻,随口報了個數字,就又回了鋪子,讓夥計和簡清交接。

簡清說是買一桶,最後在木板車上幾桶裏挑挑撿撿,選了一桶真正能用的下水最多的拎走。

夥計看簡清的眼神就好像在看傻子,才不管她到底要買哪桶。反正都是要倒掉的垃圾,她挑個重些的走,他推車也能輕省些。

路過肉鋪的幾人大聲說起所謂古人的故事,說有人想着鴨脖有些許肉,而肚腸下水應當與豬牛下水處理差不離,就花錢買了回去。可沒多久,就聽說那人扔了下水喂狗,三餐拌着鴨脖骨頭在吃,脖子上的肉絲都嘬幹淨了,還舍不得丢掉。問他為什麽,無他,下水太腥,而肉太貴耳。

簡清哪裏不知道他們是在諷刺自己,等着看笑話。對此,她只微微一笑,看吧,是看誰的笑話,還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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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着勺子,簡清翻攪一下鍋內鹵味,煮出醬紅顏色的鴨脖四處支棱,沉在鍋底的雞爪肥油輕顫,一層發紅的薄薄表皮裹着內裏晶瑩脂肪,只看一眼就能想到一口咬破筋道表皮後,那滑入喉嚨的油脂美味。

等勺子下鍋再撈出來,手柄上就挂上了細細鴨腸,鴨腸粉白透亮,長時間鹵煮中融化的脂肪在它身上挂了一層潤澤油光,讓這從來都是被抛棄的腌臜下水竟也顯出幾分昂貴。

又有誰能想到,這麽一大鍋肉食,只花了五個銅板。

鴨貨鹵好,只待食客上門。簡清挑出一根鴨脖,放在砧板晾涼。

簡澈湊了過來,臉上驚訝和疑惑交織,“這當真能吃?”

簡清敲一下弟弟的頭,菜刀哐哐幾下将鴨脖斬開,鴨脖內裏骨節被湯汁浸透辨不清本色,和紅褐色的皮肉幾乎融為一體。

她伸手給小朋友嘴裏塞了一塊,簡澈唔唔連聲抗議,卻不舍得吐出還有些燙的肉塊,沒幾下就被辣到口水直流。

簡清看着他手忙腳亂擦口水,又不停扇風的樣子,這才遞過去一碗涼水,認真說道,“若阿澈以後也想做個廚子,就要先知道尊重你的食材。萬物皆可入菜,不分高低貴賤。”

簡澈吃完一塊,迅速上手又來摸下一塊,只含糊應和幾聲,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簡清無奈搖頭,也就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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