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村頭開大會

村頭開大會

宴軍板直腰背坐在喧鬧的火車上,人擠着人,腳臭味和一些莫名的氣味混雜在一起,車廂裏又不怎麽通風,悶的他頭暈。

火車到站。

他拎起放在地上的軍綠大包,裏面沒裝什麽東西,就一些換洗衣服,他這次回來的匆忙。

想了想家裏的四個孩子,還是準備一會在城裏供銷社買點東西帶回家。

本來售貨員倚在貨架上走神,一見穿着軍裝的宴軍進來,立馬挂着笑臉迎上。

“同志,你看看你要什麽?我們新進了一批橘子糖,回家探親拎這個最好了。”

售貨員眼尖,一瞅他拎的大包就知道這是回家探親來的。

宴軍木着張臉,讓售貨員稱了兩斤她推薦的橘子糖,要是沒做那個夢,回家這個糖果肯定是給宴老太。

但是現在,這橘子糖拿回家給孩子們分分吃,指定是不能再給宴老太了。

他的眼睛餘光劃過麥乳精和一些營養品,心裏有些掙紮,腦海裏不斷浮現宴老太給三燕喂生雞蛋的畫面,最終還是強硬扭頭轉開。

不過他還是給宴老頭買了一盒大前門香煙,三毛錢一盒加一張香煙票。

臨走時,他瞅見供銷社貨架上挂着一套的确良的衣裳,淡雅的雲藍色長袖襯衣搭一條同色系的褲子,即簡雅又大方。

看見這套衣裳,宴軍想起了自己的妻子鄭豔麗,夢裏面她對弟妹拿他的錢穿的确良衣服總是耿耿于懷,說起這事就要在家大鬧一場。

“同志,你頭上面那套衣裳拿下來給我看看。”不就是套衣裳嗎?宴軍不明白就一套衣裳她有什麽可生氣的,但是他還是準備買了這套衣裳圓了豔麗這個心願。

售貨員一開始還以為這個同志多有錢呢,結果就稱了兩斤糖果一盒香煙,走路還一瘸一拐的,現在又瞅上了的确良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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擱心裏偷摸翻了個白眼,不情不願給他取下來了。

“不能亂摸啊,這可是難得的好料子。”

這的确良的衣裳現在可火了,根本不愁賣,要不是剛進的貨也不能挂在上邊。

宴軍也沒用手亂摸,只在腦海裏大致比劃了一下尺寸,鄭豔麗肯定是能穿,她即高挑又苗條。

“同志,這套衣裳多少錢?”

瞎問,售貨員眼皮子都沒擡。

“六塊錢加布票。”

宴軍手摸了摸褲兜,裏面是他這次任務獎勵的錢,二十塊錢,剛剛已經花了一塊九了。

他每個月的津貼都寄給他媽了,要不是這次任務獎勵的有錢,他還真沒錢買這個衣裳。

想起夢裏鄭豔麗為了這個衣裳吵了那麽多的架流了那麽多眼淚,家裏都不得安生了。

咬咬牙買了!

宴家最近出了一件大事,這事第一生産大隊的人都知道。

鄭豔麗罷工了!!!

宴老太現在一出門就拉着別人訴苦。

大兒媳婦不聽話又懶還饞,在家飯也不做,衣裳也不洗,你做好飯她聞着味就來了,帶着四個丫頭片子坐下就吃,吃完甩手就走,天底下就沒有她這麽受氣的婆婆!

宴老太說話聲音低速度慢,語氣是打心眼裏覺得自己委屈。

旁邊圍了一群老太太小媳婦,這日子枯燥,要不和人拉拉西家長東家短,那這日子過的就更沒滋味了,不過她們聊的都是別人家的長短,第一次見自己說自家的醜事的。

“都是從當媳婦苦過來的,我這好不容易熬成了婆婆,還能苛待她鄭豔麗嗎?我都是把兒媳婦當親閨女一樣疼的。”

宴老太苦巴張臉跟大家夥訴苦,她也不嫌自家醜事成為大家的飯後話題,反正鄭豔麗幹這麽不要臉的事,宴老太就要把她拉出來曬曬。

小媳婦臉嫩人也不機靈,聽到宴老太這樣說,就開始心疼她了。

她要是不做飯她婆婆恨不得跳起來把房子捅個窟窿。

把兒媳婦當親閨女對待,看宴老太這麽好的婆婆,她怎麽就遇不見呢?

宴老太一拂耷拉到臉上的白頭發,瞅着天色漸晚,着急忙慌的說:“不跟你們說了,我還要回去給豔麗做飯。”

她一剛走。

小媳婦也被她婆婆叫回家做飯。

“宴嬸真可憐,豔麗擱家什麽都不幹,還淨吃淨喝的。”她婆婆年齡大,路走的慢,她說這話也就是看自己和婆婆一路沒有話說挺幹巴,拉拉呱嘛。

她婆婆人老成精,眼皮子一翻就知道自己兒媳婦心裏的想法,不只是無心的話,恐怕也是在點自己。

呵!

她突然笑出聲。

小媳婦還不明白自己婆婆笑什麽呢,就聽見。

“宴老婆子要是真對豔麗好?幹嘛拉一大群人說她的不好?面甜心苦的人啊,最能磨人了!”

鄭豔麗這幾天罷工了。

她是徹底不想再伺候宴家這一大家子人了,這一大家子伺候起來麻煩又不落好,從始至終,宴家人都沒有把她當成過家人,她就是個外人,保姆幹活還要付錢呢。

宴老太明裏暗裏擠兌她,她就當聽不見,反正她也就是動嘴。

鄭豔麗發覺只要自己不在乎做什麽好媳婦,不在乎什麽名聲那可真是......

一身輕松啊!

她正在院子裏給四個女兒洗着頭呢,自己洗過之後剛給大燕洗好。

就突然聽見一聲。

“軍子啊,娘的軍子啊,你可是受了大罪了!”老遠都能聽見宴老太哭天喊地的聲音,可憐一片慈母心喲。

聽到這聲,大燕确定了,肯定是她爹回來了,眼睛猛一亮擡頭看着鄭豔麗說:“娘,爹回來了,奶奶再也不會說我們了!我爹回來了!”說罷撒開腿就往門外跑。

剩下的二燕她們望着大燕開心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很久不見父親的影響,就是她們已經漸漸忘記父親對她們的重要性。

或許二燕知道。

鄭豔麗低頭看着眼裏含淚的二燕。

她蹲下身去,幫二燕輕輕擦幹淨眼淚。

“去吧,你爹回來了。”

雖然她也怨宴軍,但是鄭豔麗記得那本育兒百科書上說給孩子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父母雙方都必不可少。

為了孩子鄭豔麗還是願意再給宴軍一次機會,就像老天爺又給了她一次機會那樣。

她牽着三個女兒的手,一步一步走到了門口。

宴家門口圍着很多人,人群中間站着一個人格外突出,他的體格健壯,長相一派正氣。

氣勢不凡,鶴立雞群。

宴老太太緊張的抓着宴軍的胳膊翻來覆去檢查有沒有什麽地方受傷。

而早就出來的宴大燕就站在宴軍的旁邊,睜大着雙眼孺慕地看着他,他看都沒看一眼。

孩子在怎麽大也是孩子,看上去小小的一個孩子,站在高大的宴軍身旁。

雖然沒有人看向她,沒有人在乎她,但是在人們為宴軍沒有受更嚴重的傷開心大笑時,她也會跟着一起笑。

宴大燕覺得她爹回來了,會給她們撐腰,奶奶也不會再說她們是賠錢貨了,青妮她爹在家,奶奶就不說青妮是賠錢貨,還叫青妮心肝寶貝。

鄭豔麗站在人群外冷眼看着這一幕,她帶着三個孩子始終沒有融入人群。

終于。

她被發現了。

“軍子,你受傷的消息剛傳過來,你媳婦急的就暈過去了,還不好好安撫安撫你媳婦!”這是大隊長的聲音。

宴軍循着聲音往前看。

肩膀垂着未幹的黑發。黑發雪膚,穿的是一套老舊的花布改的衣裳,橙黃色的碎花布,襯的人明豔又亮麗。

漂亮!

自己這個媳婦最大的優點就是漂亮,十裏八鄉出了名的漂亮。

鄭豔麗的眼睛和他對望,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

一對視。

她心裏有萬般委屈湧起,第一世的寡婦帶着三個孩子背井離鄉北上,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頭。

鄭豔麗心裏是這樣想的,只要宴軍會改不再是媽寶男,她們一起好好養着四個孩子。

不管前面再苦再累,只要她們一家人在一起也能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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