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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河一說套招, 明钰甚至不用他說要拍的是哪一場, 她看了足足三個月的劇本，連訓練的時候也在想着劇本，幾乎能将裏邊的文字倒背如流。

向武指也早就在那裏等着了, 除了他, 還有幾個江湖人打扮的龍套。

這場戲，是故事正式的開端，懷揣着絕代女俠之夢的少女初出江湖，在客棧裏見義勇為, 卻因為砸了東西被客棧老板娘趕出去。

明钰看了一下周圍，并沒有誰像是演員，看來莊河只是想趁着晚霞拍宣傳照和這段龍套戲而已。

周圍的工作人員很少, 連莊河都不怎麽上心，仿佛這場戲并不重要。但明钰很清楚，這是她在莊河面前正式亮相，也是楚雲在觀衆面前正式亮相, 所以, 這場戲非但重要，還非常重要。

她與向武指商量着武打的細節, 和龍套們仔細過招，确定了招數之後，現場的工作人員已經準備好了。明钰随便望了一眼，登時心神一震，掐住了自己手臂才沒有叫出聲來。

那邊跟莊河說話的人, 是不是傳說中的那誰？

那位早年與莊河合作過許多武俠電影，國內武生當之無愧的NO.1，戴霈。他已經戴上了假發頭套，換上了淺褐色的麻布戲服，臉上也畫好了妝，完全是個落魄潦倒的中年男人了。但是，這完全不能影響他的帥！

當年他的打戲，是多少人心中的英雄，明钰在沒遇到魏季之前幻想的蓋世英雄，就是他啊~

“傻了吧？”向武指笑着推了她一下，“機會難得，還不快去要簽名？”

明钰趕緊蹦跶着到阿珊身邊，從包裏掏出自己的筆記本，怯怯地走到戴霈身後，剛想開口，戴霈已經轉過身了。

“女主角？”戴霈的态度很溫和，“楚雲？”

“是……是的，戴先生您好，我……我是您的粉絲！”明钰激動得都快不會說話了，她抖着手遞出筆記本和筆，“您……您能給我簽個名嗎？”

“用這個？”戴霈看着她遞出的2B鉛筆，不由得笑了。

明钰登時窘得滿臉通紅，将問旁邊的人要了簽字筆，将筆記本翻到空白頁，再度遞了上去。

戴霈接過，一邊簽字一邊問道：“剛才我好像看到，你的筆記本上畫了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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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明钰不好意思地說，“我怕記不住動作，在向家班學習的時候就畫了動作示意圖。”

“是嗎？”戴霈來了興趣，“我可以看看嗎？”

“只要您不嫌棄，很辣眼睛的。”明钰點頭。

戴霈翻了翻，嘴角噙着笑，沒說什麽，只是将筆記本還給她，贊許地點頭說：“套好招了嗎？可以開始了嗎？”

“可以了。”明钰點頭，她實在太激動了，所以忍不住小聲問了一句：“戴先生，您飾演的是無明嗎？”

“對啊。”戴霈笑着點頭，“我只有一天的檔期，拍完這一場晚上還有一場，你能在一天之內拍完這兩場戲嗎？先說好了，不合格要拍一整晚的。”

“我……我會努力的！”明钰握拳。

“好。”莊河坐在監視屏前，抓着對講機叫道：“各部門就位，演員就位。”

客棧內迅速清場，拍攝區域內六張桌子呈卦排列，每張桌子四個位置，明钰幾個蹦跶就坐到了進門左手一排中間那桌靠牆的位置上。戴霈到了右手邊一排最靠近門右下角的位置，他一落座，便從年過五十仍玉樹臨風的中年帥大叔，變成了瑟縮在角落生怕被人發現的末路俠客。

這變臉技能！

明钰心中感嘆着，便聽到莊河高聲道：“預備——開始！”

“咣啷——”客棧的門被人踹開，滿臉橫肉的龍套們扛着大刀大步走進來，飾演客棧老板的演員谄媚地迎了上去，小聲說着生意不好寬限幾天的話。龍套們大怒，争執之下對客棧老板動手，老板求饒，然而龍套飾演的沙匪們并不放過。

這段劇情中，主鏡頭并不在明钰身上，但她卻像始終有鏡頭對着一樣，雖然在桌邊喝茶，但整個過程中都有表情變化。

沙匪沖進門時，其他人吓了一跳，她無動于衷地倒茶。沙匪們敲詐勒索時她動作一頓又繼續倒茶，客棧老板出來時她松了口氣，眼見客棧老板被欺負，不由得抓住手邊的劍然後又放開，閉着眼喝茶，仿佛在對自己說：莫管閑事、莫管閑事……

這段劇情龍套們拍得不好，磕磕絆絆的，但莊河的電影要求極高，就算是龍套，也要一遍遍來，直到莊河覺得滿意為止。

在龍套們一次次NG的時候，明钰也一遍遍重複着自己的戲份，每一次的表情都與前一次不一樣，力求将情緒的變化表達得自然而妥帖。

這叫盯着監視屏的莊河非常滿意。

這短短的一分鐘的鏡頭足足拍了半小時，終于，到了劇本需要的那一幕。

客棧老板被沙匪提起來時，楚雲女俠忍不住了。

“砰！”明钰拍着桌子站起來，嬌喝道：“都住手！”

接下來便是楚雲女俠為客棧老板出頭，第一套動作便是楚雲喝止不成，一掌按在桌上，來了個大鵬展翅一躍向前，手中的劍轉了個圈将抓着客棧老板的人的手打開，而後楚雲的手腕一震，手中劍半出鞘，鋒利的劍刃架在沙匪脖子上。少女俠客裝酷地擡起頭，叫道：“放人。”

一連串的動作裏都透着危險。

一場打鬥。雖然早就套過招，但真的打起來，龍套們卻不敢用力，生怕傷到女主角，結果自然是沒拍幾個動作便給叫停了。

“CUT！”莊河大叫道，“你們是土匪，OK？土匪面對強出頭的小姑娘是很兇悍的，怎麽還憐香惜玉起來了？”

“大哥們別擔心。”明钰拍拍身上，“我身上都帶着擋板呢，別擔心，要做打星的人誰沒受過傷呢？我雖然是女孩子，也沒這麽嬌氣的。來吧，別怕，就像我們套招那樣上。”

導演和主演都這麽說了，龍套們才敢放開手打。

☆、第 54 章

打戲, 入門級別就是用劍亂舞裝帥, 然後砸東西、掀桌子、撂凳子，這是室內打戲的标準配置，明钰這場打戲也不例外。

但明钰很清楚, 越是常見的場景和配置, 越容易顯示勢力。這就像所有人高考都用同一張試卷，高分的就是高分，會做的就是會做，狀元就是狀元, 誰也不能作假。所以，向武指說的每一句話她都努力記住，在心裏模拟, 然後将要求做。

在莊河跟戴霈的眼裏，只看到這個名叫明钰的小姑娘将一個個危險的動作完美地完成。其中一個鏡頭，沙匪踹桌子，道具組用線将桌子拉着撞向明钰, 明钰不僅不能躲, 還要沖向前。在桌子撞到她的前一瞬間屈膝後仰，借助沖力往前滑行然後一手撐地長腿橫掃, 将沙匪的腳絆倒。然後跳起來，一腳踹飛另一個沙匪，拔劍跟另一個人對打。最後，再将其他兩個人打倒。

按照莊河的意見，這一連串的場景可以分開拍, 靠後期剪輯，但向武指和明钰都不同意。

明钰說：“莊導，先讓我試試，我會保護好自己，何況在場還有這麽多工作人員呢，都可以保護我的。雖然這個要求很難，但沒有努力過就放棄，我實在不服氣。”

向武指的話則更不客氣：“你們這些導演，別慣壞新人了，有什麽不好拍的？要做打星的人，怎麽能這點苦都吃不了？多少前輩都是這麽過來的，難道因為她是女孩子就慣着？戴霈就在旁邊呢，你要不要問問戴霈當年怎麽拍打戲的？”

戴霈坐在桌子上，只是笑着，“既然他們師徒都這麽說了，莊導，你就讓小姑娘試試吧。年輕人有這個勇氣也不錯，值得鼓勵。”

莊導便同意了，但說實話，他是不相信小姑娘能做到武指的要求的，一開始，明钰确實做不到，連着三條都失敗了，又一次還差點被桌子砸到。

“CUT！”莊河叫道，“好了，休息一下！”

明钰從地上站起來，胸口起伏不定，一半是因為累的，另一半是因為剛剛差點被桌子砸斷腿，吓的。

為什麽就是不行呢……明钰懊惱地想，她咬了咬嘴唇，走到阿珊面前說：“我……我要手機。”

阿珊知道她心裏不好受，将手機遞給她的同時小聲說道：“他也在等着你呢。”

明钰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撥了號碼，剛響了一聲便被接了。

“喂……”

魏季聽出她話裏的有氣無力，問道：“怎麽啦？拍得不順利？”

“就第一個連貫的長鏡頭動作戲都沒法拍好。”明钰頹喪地靠在牆壁上，腳尖踢着地上的沙子，将事情說了一遍。“每次都卡在膝蓋滑行那部分，剛剛那次還差點被桌子砸到。魏季，你說撞到會不會為了保證進度，不讓我嘗試啊？如果導演讓我嘗試，結果我還是沒成功，又要怎麽辦？”

這是每個被看好的演員都會面對的困難，有些人因為不敢努力，随随便便就應付過去了，有些人努力了卻始終沒有效果，這兩種人，就好像花開得絢爛的果樹，最終沒有結出果子。而眼光毒辣的大導演，就像經驗豐富的果農，經此一次，便不願再在這兩種藝人身上花費力氣。

對于任何一個藝人來說，第一次被大導演委以重任，都是事業騰飛的時機之一，特別是明钰這種事業心強的藝人。

“阿钰，你聽我說。”魏季安慰道，“你不是沒有能力做到，你是不能篤信自己能做到，而且擔心做不到的後果。你要相信，以你的能力，你可以的，而且就算做不到，你的努力和能力也會被導演看在眼裏。他會用另一種方式挖掘你的潛質，不用擔心你不行，要相信導演和我的眼光。”

“失敗也沒有什麽可怕的，世上沒有誰是永遠成功的，一條路不行，會有另一條路，地球是圓的，你想到的地方，360°都是路。”

這些話好像一杯冬天裏的熱可可，暖足了明钰的心，她擡起躬着的背，堅定地說：“我知道到了，我會放開手去努力的，我還這麽年輕，失敗并不可怕！”

“嗯，你能這麽想就好。”魏季欣慰地說，“其實還有一個訣竅，就是要入戲，你不用想這是還有一次可以試，将自己代入角色，你便會想到這是生死存亡的事，你不成功，就會被桌子砸死。人嘛，在死亡面前都會爆發的。”

“噗~”明钰被他的話逗笑了，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明钰才戀戀不舍地挂了電話。

回到片場，明钰正好撞上莊河在跟向武指說話，向武指的臉色微微發紅，像是跟人争執過一樣。她心裏咯噔一下，猜測是導演想用後期剪輯，但她的師父向武指希望劇組再給她一次機會。

師父對她這麽好……明钰眼圈一熱，趕緊将情緒都壓了下去，走過去叫道：“導演。”

莊河跟向武指都看她，她猜的沒錯，兩人之前是在争論是不是要再給她一次機會。現在僵持不下，他們都需要明钰的态度才能決定采取誰的意見。

“我……”在命運的抉擇面前，面對兩個掌握着她事業機會的人，明钰不禁有些心跳加速，她閉了閉眼，讓自己冷靜下來，開口道：“導演，希望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莊河沒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明钰只能繼續說下去：“我知道我的表現不好，拖累了劇組的進度，但是……我還是希望能再有一次機會，一次就好，如果表現不好，我都聽劇組的，行不行？”

莊河也只是想要她的表态而已，“好，只有一次機會。”

明钰大大地松了口氣，“謝謝導演！”

莊河揮手，“去準備吧。”

導演助理也用對講機叫道：“各部門準備了。”

明钰握着劍站在制定的位置，深深地吸了口氣，做好了準備，雙眼盯着前方。只聽莊河喊了聲“開始”，一張木桌便迎面砸來。

不躲開就要死了！一個念頭劃過明钰的心，這一刻她仿佛真的是初出江湖的楚雲，天不怕地不怕，應着桌子便沖了上去。在就要撞上桌子的一瞬間，她雙膝跪在地上，借着力道滑行過桌子。

“咣啷——”桌子在她身後砸落的聲音驚天動地，明钰卻無暇顧及，她左手撐地，右腳橫掃，将沙匪A絆倒在地上，右腳落地便是一撐，整個人跳起。一把砍刀便砍了下來，她下意識地往後一仰，同時擡腳猛踹沙匪B。将他踹到之後，明钰便順勢拔出手中劍，與沙匪CDF對招。

對招之中，打鬥的範圍終于波及戴霈飾演的無明所在的位置，他一個不起眼而巧妙地出招，将C收拾了。明钰感激地看了一眼，繼續與DF纏鬥，幾招收拾了F。

最後一個動作，明钰一個旋身踢将沙匪D踹飛，然後潇灑地落在地上。

“OK……”莊河的聲音都不及她的動作快，明钰右手挽了個劍花，擡手“嗆”的一聲将還劍入鞘。

然後，整個片場都沒有了聲音。

明钰呆呆地看着周圍，好一會兒才小聲問道：“那個……這條過了嗎……”

剛剛打嗨了，沒注意自己做得究竟好不好。

“哈哈！”最先反應過來的竟然是戴霈，他站起來拍拍明钰的肩膀，豎起了大拇指。“何止是過了？簡直太棒了！老實說這一段連我都不一定能做下來，你這小姑娘太厲害了！”

莊河也點頭說：“我快有十年的時間，沒有拍過這麽一氣呵成的武打鏡頭了。這條過，繼續拍接下來的兩場，然後通知美工，可以發宣傳了。”

後邊兩句，是對助理說的。

明钰這才知道，并不是她不需要試鏡，而是莊河将試鏡安排在第一場戲裏。還有……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簽訂入組合約已經三個月了，電影各方面的宣傳也早就開始了，但始終沒有關于女主角的宣傳。明钰一直以為這是劇組故弄玄虛，吊觀衆胃口，聽了最後兩句話才明白，不是的，是莊河早就準備好了，只要她這場戲表現不好，分分鐘換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