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28章

“而且聲音也……”

有點啞。

瓷白手指輕捏着勺柄晃悠了兩圈，似是不經意間碰到碗壁，發出清冷冷的碰撞聲。

“抱歉。”

應黎輕笑着擡眸，溫和道：“你說什麽？”

“……沒、沒，我的意思是我會照看好池醉，提醒她準時吃飯。”易璇改口改得很快。

應黎‘唔’了聲：“也不要一天不下床。”

易璇：“好。”

beta對時尚了解不深，她不能理解這天氣系個絲巾在脖子上，但也能表示應黎小姐很漂亮。

再說應黎小姐身體較差，比旁人怕冷一些情有可原。

還是想想怎麽讓池醉把飯吃下去吧。

傭人把飯送過去，也按照易璇的要求只喊兩聲就離開，不久留不多話，仍是沒把人‘釣’出來。

易璇進門時發出了點聲音，未免突然出現将裏面的omega吓到。

由于太過瘦弱，床上的人裹在被子裏也只是小小一個團，縮在牆角一動不動，像是小孩在玩躲貓貓，屬于第一個就會被抓住的笨蛋。

易璇可不敢小看這‘笨蛋’，随時能變成‘壞蛋’，毀天滅地別人還不敢拿她怎麽着那種。

她清咳了一聲，用手拍拍床沿，沒有觸碰到被子：“應黎小姐出門上班了，你不送送嗎？”

‘小團子’抖了下，讓易璇知道人醒着，便順口接道：“為你準備了跟應黎小姐一模一樣的早餐，她很喜歡吃，也想讓你多吃點。”

“應黎小姐……”

“應……”

易璇知道池醉未必會聽明白自己說的話，就不斷重複‘應黎’兩個字，試圖得到些反饋。

奈何除了最開始的動彈以外，‘小團子’安靜得要命——也不曉得是被‘應黎’哄睡着了，還是悶氣悶暈過去了。

易璇有點擔心後者。

她最後說：“你不吭聲，我就拉你被子了。你不許發脾氣，應黎小姐說過你得起來……”

邊說着，手邊摸上偏厚的被子。

才拉一個角，易璇立刻感受到裏邊不小的抗拒力道，她抽抽嘴角：“快點把被子揭開，別任性啊，我真用力了。”

給了這人幾秒時間反應，beta說用力就用力，一點不帶含糊。

粉軟被子掀開一個角，易璇剛要咧開嘴笑，就與那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對上了。

又黑又冷的一只眼，配上眼眶下猙獰可怖的疤痕，顯得怪異又驚悚。

更何況易璇沒想到她的眼睛離自己這麽近……簡直吓到了。

那只纏着繃帶的手緩緩從被子裏伸出來，似乎要朝床邊爬去。

——正在這時。

門口傳來一道女聲：“還沒起來麽。”

那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縮了回去，連帶着那只黑眼睛也掩在了粉嘟嘟的被子下。

恍惚間，易璇手裏的被子溜走。

“怎麽愣住了。”

alpha漫不經心将手放進口袋裏暖着，輕步走來，垂落在腿邊的衣擺搖曳出豔色。

“沒，我……”

易璇回過神，收緊了手，卻什麽都沒抓到。

诶？她不是拿住了被子一角嗎？還揭……

等等！

易璇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您不是去公司了嗎？！”

應黎：“不急。”

alpha不比易璇束手束腳，她彎下腰，擡手在被子下估計是腦袋的地方摸了摸，聲音帶笑：“二十多歲的人了，別賴床。”

分不清頭尾的‘小團子’一反常态，在掌心裏扭了扭。

有種別樣的羞澀化作粉紅泡泡戳了beta一臉。

易璇：“……”

她木然地站遠了點。

應黎腿一彎，很自然坐在床邊。

那‘小團子’也很自然地往她身邊靠了靠。

纏着繃帶的手又悄咪咪地冒出一個尖，在外探了探，沒碰到alpha衣角——便整個‘團子’再次蠕動一丢丢距離，直至觸到應黎袖子為止。

應黎饒有興致看那爪子犯了一會蠢，忽而在下一秒伸手握住纖細手腕。

團子：“！”

易璇眼睛都直了。

雖沒有見到池醉的表情，但從蜷縮的手指虛虛收攏，像沒了生息一般垂在應黎掌心——以及小小顫抖來看，手的主人必定是又歡喜又害怕的。

易璇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看着一團被子也能看出情緒來。

beta以為要非禮勿視了。

依照應黎小姐的性子，也許會順着這只手摸到裏面的人，再不容拒絕解開這層名為退縮的封印。

誰知一切戛然而止。

alpha堪稱溫柔地将這只手放回了被子裏，姿态優雅起身：“易璇，我想起有件事要你做。”

易璇正色道：“好，您說。”

難道應黎小姐過來是為了找她嗎？

垂感極佳的褲腿下踩着細高跟，行走間蕩出幾分韻律感，一聲一聲壓在地面上——

明明并不刺耳，卻輕易能取代融入血液裏的心跳聲，漸行漸遠。

身體裏有東西也被以這種方式抽走了。

那只被放回去的手下意識往外拱了拱，什麽都沒抓到。

被子輕輕動了兩下，黑白分明的眼又露了出來，只是這次霧蒙蒙得像黑葡萄，帶點兒委屈的暗甜。

她看見身形修長的alpha在門口停住，側臉跟beta交代了什麽，唇邊彎着淺淡漂亮的弧度。

連帶着肩上微曲的發也沾上柔軟的碎光，是擦過屋檐後急不可耐落到那人身上的溫暖。

被子裏的人調整了下姿态，無聲無息露出另一只眼睛，貪婪凝視着那張臉。

——沒有看她，當然沒有看她。

她做了那種事哪裏敢再出現在那人面前？所以活該藏在陰暗處，卑劣地呼吸着，存在着。

被子裏的溫度寸寸攀升，燙得她不知該捂住嘴還是捂住眼，或是刺穿胸口的血肉，直接抓住那顆躁動不安的心髒，逼它停下。

太吵了，太鬧了。

太熱了，太痛苦了。

黑眼睛在某一刻顫抖着閉上，被子被重新團好，外面的陽光一絲透不進來，她用力縮着、再縮着。

‘你忘記了嗎？她寧願傷害自己都不肯标記你，用幾滴血就把你給打發了，你可真好打發。’

‘她遲早送走你，怎麽可能允許你這樣的人呆在她身邊？你有用嗎？只會哭？’

‘昨天晚上你差點掐死她哦，還記得那種感覺嗎？不斷收緊手、不斷收緊……’

不能……

不能掐……

可是她還是掐了，她就是掐了，她記得清清楚楚！

池醉張着嘴，炙熱的氣音混着痛苦又無聲的咆哮瘋狂湧在皮膚上，黏膩着讓人惡心。

突然。

身上的沉重驟然離去。

掀開的被子帶起一陣風，凍得池醉不住發抖。

哪怕就緊緊閉着眼睛，眼前也不是黑乎乎的，隐隐約約的光亮閃來閃去，像是誘她睜眼進到另一個世界裏。

‘你就是個麻煩，你就是個累贅。’

‘你占着這具身體有什麽用呢？只會讓人欺負。’

瘋狂叫嚷的話音在微涼手指觸碰到她後頸時消失。

展開的被子裏全是能悶死人的濕熱氣，她哭得眼睛腫到不像話，都只成了一條縫了。

見狀，也沒有細心安慰，應黎‘嗤’一下笑了。

幹脆将整個掌心都貼上去，靜靜地用自己體溫冷卻omega的熱度。

alpha說：“小醜八怪。”

并非調笑，也不是寵溺，她竟然用一種很冷靜的、陳述事實的語氣說出這四個字。

即使腦子裏還亂亂的，池醉仍輕輕撅着嘴，很不開心地扭了一下身體，想轉到床裏面去不讓她看了。

應黎沒有讓小o得逞。

不顧不脫外衣絕不上床的規矩，alpha單膝跪在床邊，半俯身體，一只手卡住去路，一只手輕捧住池醉的臉。

豔紅衣擺輕飄飄搭在粉色床單上，不倫不類。

薄薄嘆息一聲，指腹在橫七八豎滿是淚水的臉上摩挲着，她眸色一如既往的淡漠，細看下或許掩着溫和。

應黎放慢語速：“跟我說句話，醉醉。”

掌心裏的臉顫了顫。

躲不過去的池醉可憐兮兮地睜開眼，許多水争先恐後落下，弄得她眼睛又癢又難受。

而且不能完全睜開，腫得看不見雙眼皮了。

池醉張嘴‘嗚嗚’哭了好半天，看見alpha表情越發溫和後，她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一邊哭一邊抱住應黎。

腦袋不住在頸窩處蹭，鼻尖很快染上了alpha身上的淡淡香水氣。

應黎不喜歡自己的信息素外露，克制的同時會噴灑一點香水。

走路雖不至于刮起一陣香風這樣誇張，但像池醉這樣貼得這麽近是肯定能聞見的。

“腦子裏還有人在說話嗎？”應黎輕撫着她的後背，幫她順氣。

一個無法進行完整表達的人遇到這種事，因不能與外界進行聯系的痛苦将加重內心恐懼與愧疚。

池醉說不出口的句子，應黎問了出來——

那一瞬間的委屈都瘋狂湧進眼睛裏，酸澀得要命。

“嗯，嗯！”

池醉指指腦袋，又晃了晃。

像是想把裏面的東西晃出去。

應黎扶正她的腦袋：“別怕，不要緊。”

池醉委委屈屈地‘黎’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