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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阿娘,寶貝安安回來了,寶貝安安好想你呀。”一回到沐王府,沐南安的小嘴就變得甜蜜蜜的,像是抹了糖。
沐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倒騰着小短腿朝自己跑來,故意壞心眼地往旁邊退了兩步,讓他撲了一個空。
小臉也适時板了起來,冷若冰霜。
“阿娘……”匆匆而來的小人停下了腳步,水汪汪的大眼睛因為受到了冷落,很快聚起了淚光。
他的臉上帶着忐忑,知道阿娘生他的氣了,因為他沒有同阿娘說便去了黑胖子的家裏。可他又和爹爹說了,阿娘一定會更不開心……
“哼,該哭的人是阿娘才對。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小寶貝,轉眼看不着就和他的壞爹爹好去了。”沐離拉長了嗓音,癟着嘴巴,努力地在眼中擠出了幾點水光。
看上去也是委屈巴巴泫然欲泣了。
暗處莊徽派來的人全都看着這一幕,嘴角抽了抽。
南疆這位沐郡主的性子真的和京城的女子千差萬別……原來主子爺喜歡這種……
“阿娘不要哭,安安不是和爹爹好,安安只是害怕阿娘不同意……”看着沐離那般委屈,小人急了,硬是抱住了沐離的腿,仰着頭解釋。
沐離任由他抱着自己,幽幽怨怨地嘆了一口氣。
“安安還不喜歡阿娘和黑胖子的二哥說話,可安安又好想去看小馬。所以……瞞着阿娘。”沐南安真的害怕了,說話的時候小聲地抽噎着,眼裏轉動着水光。
沐離原本只是想逗逗他,聽到他聲音都變得顫抖,立刻心疼起來,彎腰将小人抱進懷裏。
“安安,阿娘的小寶貝,阿娘可寶貝你了。啊呀,不要哭了,阿娘沒有生氣。阿娘就是覺得害怕呀,擔心你在外面遇到危險,擔心你只和爹爹好,擔心你不要阿娘了。”
“阿娘一想到這裏,心口就疼,飯飯都吃不下去。你看,晚膳都擺在這裏一動沒動呢。所以,你以後有什麽事都和阿娘說,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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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南安吸着鼻子看見了滿桌未動的膳食,內疚地不行,沐離的話說完,他的小腦袋就貼了上去,“安安知道了,阿娘擔心安安,安安也最喜歡阿娘。”
沐離無聲地彎唇,在他的小腦袋上親了一下。
“好了,和阿娘一起用膳吧。不過今日的事情阿娘還是有些不開心,所以晚上阿娘要回主院睡覺。”
“你不準哭!”
沐南安耷拉下了腦袋,恹恹地嗯了一聲。
好後悔,早知道他就不去黑胖子家裏了。和看小馬比起來,還是和阿娘一起睡更重要。
用過晚膳後,沐離盯着小哭包慢吞吞爬上床,為他蓋好被子,果然就離開了藏起來的這處林間小築。
也不管背後,小人可憐巴巴想要挽留的目光。
回到主院的內寝,看到煥然一新的擺設,沐離的神色中夾雜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
她的臉上還有一分白日別人絕對看不到的焦急與慌張。
南疆的回信至今還沒有到!已經遞出去有十數日了!
這些時日,她體內的毒素不多且已經清了,可失憶的症狀莊徽那裏的太醫也束手無策,尋不到根源。
沐離不是沒有想過,自己為何會突然失去記憶。罪魁禍首從南疆的人到大魏的人通通在腦中過了一遍,但一直總不能肯定……
仗着自己手中握着的把柄,下午在那一處僻靜的書房,離開的時候,她看着對面神色冷淡的男子,鬼使神差地開口想讓他幫忙。
沐離現在還記得,那人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忽而起身看向窗外。
“天子犯了錯,底下的臣子會百般為其遮掩,甚至将錯就錯一錯到底。方才你說的并未有錯,但其實臣子們還有一種辦法,那就是遺忘。”
“讓天子忘記,讓記得此事的人不再提起,甚至他們自己也當無事發生。史書抹去,記錄焚燒,一年,十年,一百年後,所有人都不會記得了。”
“所有人遺忘了錯誤,這個錯誤也就自然不存在了。你覺得,孤說的對嗎?”
男人轉過身,沐離一句話沒說就落荒而逃。
錯誤、遺忘、失憶……話說到這裏,她沐小郡主又不是愚鈍的傻子,當然聽明白了。
讓她失憶的就是她身邊的人,或者說費力為她遮掩錯誤自認為對她好的人。
她身邊這樣的人,如今只有那麽一個。
只是沐離不明白,她犯下的“錯誤”又是什麽呢?她失憶也就罷了,為何體內還有毒素?那個人真的忍心給她下毒嗎?
“綠蘿。”沐離安靜地坐在一個人的床上,失神了許久後,開口喚外間的婢女。
而等到綠蘿匆匆進來,她真正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一雙大眼睛有些呆呆地睜着。
“郡主,怎麽了?”綠蘿語氣充滿關心地問道,看着她的目光也有些着急。畢竟她現在只有到十五歲的記憶,實際上還是一個小女孩。
“南婆罰你的傷好了沒呀?”沐離從床上下來,看向綠蘿的雙腿。
“好了,早就好全了。郡主給的舒容膏可是治傷的聖藥。”綠蘿心下一暖,當即掀開衣擺給沐離看了一眼。
膝蓋紅腫的地方已經恢複如初,光潔平滑。
沐離收回目光,抿了抿唇,“你覺得,我在京城為質的這些年做過的最大一件錯事是什麽?”
她在京城的沐王府待了有五年了。
“錯事?”綠蘿聞言,顯然有些吃驚郡主會問起這個。
但觸及沐離緊張的眼神,她定了定心神,笑着又道,“郡主為了南疆不遠千裏到京城為質,這些年哪裏做過錯事?反而您受了些委屈,奴婢等人全都看在眼中。”
綠蘿想起五年來,除了與寧王世子那次的争端鬧的沸沸揚揚,郡主在這間王府深居簡出,像是在京城人的視線中消失了。
當然其中有小公子的原因,但……郡主從前在南疆活潑好動,從未沒有如此憋屈過。
“真的沒有做過錯事?綠蘿,你可不要唬本郡主,我遲早會想起來的。”沐離皺了皺鼻頭,不是很相信她的說辭,覺得她在哄自己開心。
綠蘿笑了,開口道,“當然不是唬郡主,郡主沒有犯錯,不過做出的令人絕對意想不到的麻煩事确實有一件。當初,郡主被診出有孕,奴婢等連着半月都未能睡好覺。”
綠蘿是玩笑着說的,然而沐離半張着粉唇,一顆心直直往下沉,身為南疆的郡主,下一代的掌權人,卻為大魏的太子生下了一個孩子……
這就是最大的、最不可理喻的錯誤!
失憶,忘記這個錯誤同時也意味着要抹除……小哭包的存在。
沐離的心一抽,大而黑的眼睛直直看向外面,下一刻她飛奔着往門外跑去,連一只燈都未提。
夜色已然暗了,綠蘿還未反應過來,沐離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黑暗中。
“快,跟上郡主,郡主定是去小院了。”綠蘿急急忙忙地拿了一盞燈籠。
小院,沒了香香軟軟的阿娘,沐南安的兩只手臂縮在一起,将自己給抱住了。
從前一個人的時候,他都是這麽睡的,嘴裏還喚着,“寶貝安安睡覺覺。”
不過如今和從前還是有區別的,以前阿娘很少見他,也很少和他一起睡,現在阿娘只是因為安安做了讓她不開心的事才離開的。
沐南安想到這裏,小手扒拉來了自己的小枕頭,撅着屁、股爬下了床。這裏到主院的路他是記得的,如果他和阿娘說自己做噩夢了,阿娘一定會讓他睡在她懷裏的吧。
屋中的蠟燭亮着一盞,沐南安抱着枕頭往外走,看到了守夜的侍女姑姑,悄悄放輕了腳步。
一步兩步,他走到了門口,緊張地将一只小手放上去……
忽然之間,門開了,他愣愣地仰頭看着面前的阿娘,不敢置信,其實他的手沒有碰到門呀。
“阿娘,安安,安安只是……”只是做噩夢了,不是不乖。
“沒有寶貝安安,阿娘睡不着覺呀。”沐離咬着唇,壓着胸腔中的酸楚,将人緊緊抱了起來。
一只小手拍了拍她的後背。
“阿娘不怕,安安在這裏。”
清寧宮,燭光還亮着。
莊徽盯着手中的一封密折,目光不明。他下午同沐離說的不錯,明日的确有事出不了宮。
上輩子這個時候他已經被廢掉太子之位軟禁起來,錯過了一場好戲。這輩子睿王剛吃了大虧,這場好戲也該演到他的頭上了。
可惜了,他不是睿王,對那家人的感情近乎于零。幕後人怕是要失望了。
莊徽手指壓下密折,喚了一人進來,“楊進昌還有多久回到京城?”
“回禀殿下,約莫兩日。”
“嗯,他回京後,讓他立刻來見孤。”
“是。”
人退下,馮德順欲言又止地進來送了一盞熱茶,莊徽看了他一眼,沒有動那杯茶。
“何事?”
“殿下,禮部送來了一份含着名單的折子,您可要看一看?”馮德順彎着腰,低聲說道。
這份名單就是本次選秀報名參選的女子彙總,家世人名,全都在上面。
“用不着的東西,不必看。”莊徽從頭到尾對選秀就沒有上過心,或者說,他要的不是選秀。
聞言,馮德順暗暗将那名單藏進了袖子裏面,半猜半想,太子殿下的意思也許是太子妃的人選已經內定了,所以不必再看名單。
“亥時将過,殿下您看,該休息了。”
“嗯。”莊徽沒能等到楊福寶,從桌案後起了身。
天色晚了,他正要去休息,殿外忽然響起了揚鞭聲。
莊徽的神色一凝,站在原地不動了。
而馮德順連忙跪地,宮裏人人都知道,揚鞭聲意味着天子的禦駕到了。
平帝:朕要見大孫子!
沐離:強調一遍啊,本郡主兒子姓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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