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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箱子,箱子裏面藏着人!”
莊徽的眼神一凜,沐離騰地一下坐直了身體,唯沐南安人小懵懂,咬着手指頭左右去看還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馬車停了下來,沐離着急忙慌地就要從馬車上跳下來,回到南疆這一路對于她而言是最重要的,她絕對不允許其中出現任何的差錯。
“莫慌,坐着等。”莊徽看她慌張的神态,伸手攔了她一下,先她一步淡聲吩咐把那人帶過來。
沐離睜着一雙烏黑的杏眸眼巴巴地看着他,吐了一口氣又坐了回去。
對啊,她又不是一個人,大魏的太子殿下在呢。
“我們僅在驿站停留了一夜,人應該是昨晚或者淩晨鑽進去的,旁的時候我們都在趕路,不可能有人毫無動靜地就鑽到了箱子裏面。”她對莊徽說自己的分析,頭頭是道。
末了她還忍不住往莊徽那裏靠了靠,像是沒有經過思考下意識的舉動。
“嗯,說得不錯。”莊徽察覺到她的小心思,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口誇贊。
沐離頓時得意地哼哼一聲,心下也不急了,穩穩地坐着,等着底下的人把那藏着的人帶上來。
看看是不懷好意的匪徒還是別有用心的探子。
然而,當看到楊福寶和綠蘿等人壓着上來的是兩個弱不經風的适齡女子時,尤其當中一名女子衣裙雖亂神色表現卻從容平靜頗有大家風範,她的黛眉小小地皺了一下。
怎麽會是女子呢?據她所知,大魏的女子凡是家世出身好的都喜歡待在深宅裏面,不輕易出門的啊,更別提偷偷摸摸地藏進她們裝行李的箱子裏面。
不對,若是在驿站的時候發生的事……沐離倏然想到了驿長說過的話,他說淩侯夫人帶着家眷從老家回京,暫時留宿……
所以,這個看起來大氣端莊的女子會是淩侯家的小娘子?
這樣猜測,沐離也這麽開口問了,清淩淩的眼睛盯着人不放,“你姓淩,父親是魏京的淩侯?”
聽她詢問,微微垂着眉眼的淩若蘭頓時一驚。她驚訝面前看着比她年歲還小的姑娘只一瞬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她更驚愕旁邊明明坐着氣勢不凡神态凜冽的貴人,而率先開口的卻是一個容貌美豔的姑娘。
淩若蘭的眸光微暗,在她過去的認知中從來沒有女子搶在男子之前開口的場景。他們都和她說,女子要恭順要以男子為尊,否則便是壞了規矩大逆不道……
“是,我是淩侯的女兒,二女兒淩若蘭。”她低聲回答,有些不甚自在地撫了撫髒亂的衣裙。
“果然是淩侯的家眷。”沐離聽到她說的話與自己猜測的正對上,唇角翹了翹,去看莊徽的神色。
莊徽掩下鳳眸中的訝異,端起一杯茶,朝沐小郡主輕輕颔首,肯定了她的聰慧,示意她繼續問下去。
“淩二娘子,你既是家世不凡,驿站也太平無事,為何要悄悄地藏進箱子裏面跟着我們離開?你不知道你的這種行為是不對的嗎?不僅會讓你的家人傷心,還讓我們吓了一跳把你當作歹人。”沐離轉過頭接着盤問,這次小臉板了起來,顯得格外的嚴肅。
她的聲音也刻意地散發着冷意,倒是有幾分南疆少主的威儀了。
淩若蘭本就心中忐忑,聽到這裏也不敢露出絲毫輕視的心思,想了想她抿唇跪了下來,鄭重地朝沐離行了一個大禮,“此事是小女子不對,但實乃走投無路,不得不、這麽做。”
“哦?走投無路?你一個好好的大家小姐還有家人在身邊,怎麽會走投無路?”沐離來了好奇心,手指支着下巴問她,耳邊垂下的紅珠一晃而過。
淩若蘭當機立斷,沒有遲疑将自己的經歷托盤而出,“家父家母瞞着若蘭為若蘭定下一樁婚事,而前日若蘭從下人口中得知婚事本是妹妹惹下,只因對方是不學無術、拈花惹草的混子,他們不忍妹妹受罪便要若蘭替嫁。”
淩若蘭的聲音帶着些許悲涼,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她從來心高氣傲,又怎可能接受自己的後半生糊裏糊塗地就被毀了。
且她自認為侍奉父母至孝,可父母卻為了妹妹毫不猶豫地推她出來舍棄她。
一顆心涼的徹底。
甚至在剛得知真相的時候,性子烈的她恨不得立刻拿上一條白绫去了就是,她倒要看看父母傷不傷心,妹妹是不是盤算落空依舊要嫁過去。
然而,身邊的婢女拼死攔下了她,告訴她只有活着才有無限的可能,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淩若蘭拼着一口氣,于是開始做起新的盤算,奈何路上未曾找到機會,直到她在驿站的房中隐隐聽到守門的婆子提到新到驿站的貴人,貴人由驿長親迎身份貴重,而且他們途徑驿站似乎要南下。
淩若蘭的心思就動了,和自己的貼身婢女謀劃着弄了一個雙簧記,給了婆子些好處,趁着她們不備硬是在婆子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地從窗戶上跳了下來。
趁着夜色隐藏,又舍下臉皮裝作驿站中的侍女,淩若蘭接近了綁在板車上的箱子,瞅準機會,她和唯一的婢女孤注一擲藏在了箱子裏面。
她打算的極好,既是身份高于父親的貴人,一來哪怕母親知道了她藏身其中也不敢貿然查探,二來貴人見多識廣,可能也看不上她什麽,半路發現了她興許随手打發了她就是。
當然,淩若蘭承認,她的舉動存了賭的心思。因為萬一婆子口中的貴人性情殘、暴,她和貼身婢女的兩條小命會搭進去,死的無聲無息。
“逃婚,原來你是逃婚,真有勇氣。”聞言,沐離的眼睛一亮,稀罕的眼神不停地打量跪在地上脊背卻挺直的女子,難得啊,大魏的女子中原來也有不喜歡任人擺布的。
帶着明顯贊賞的話一出,淩若蘭的身體頓時僵住了,不敢置信地擡起頭。
第一次,她直視坐在馬車上的沐離,眼神中帶着茫然與無措。
在她的設想中,無論是誰聽到她逃婚的舉動,即便有那樣的前因後果,也只會認為她是個不孝女,壞了千百年的規矩。
想來,如果這個時候她知道了沐離的身份,可能也就不會覺得茫然了。
畢竟在南疆,婚姻大事從來就是男女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更甚者女子占據着主導作用。
逃婚而已,指甲大的事情都算不上。
相反,淩若蘭的舉動不僅不會受到懲罰,反而還會受到一些年輕女子的同情。天哪,憑着父母一句話,居然随随便便就要嫁給一個沒有見過面的男子。
而那個男子和她的妹妹牽扯不清,品行也不佳。
真真是太可憐了,逃婚那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你起來吧,藏在箱子裏半天了,也餓了渴了吧,綠蘿,給她拿些吃的喝的。”沐離散發出善意,淩若蘭怔怔地站起身,久久回不過來神。
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于是就去看那個從頭到尾一言不發貴氣卻逼人的男子。
若好心的姑娘是這人的妻妾,她會不會因為自己受到責罰?
淩若蘭不想拖累別人。
莊徽察覺到淩若蘭看他,掀了掀眼皮,沒有說什麽。
他的眼神是不冷不熱不喜不悲的,仿佛淩若蘭就是路邊的一顆小草一塊石子,留着或扔了都無足輕重。
這樣的眼神明明沒有夾雜着惡意,卻讓淩若蘭心中不禁一寒,不過她觀察的很仔細,發現貴人男子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馬車中的一大一小,神色中透露出若有似無的寵溺與溫柔,她悄悄松了一口氣。
他一定是很寵愛自己的妻子和兒子的吧,所以對于那位娘子的言行他是縱容的。
而自己可能因為這份縱容,接下來安全了。
淩若蘭被帶下去邀請到綠蘿的馬車上,轉身的那刻她注意到馬車上依偎着父母的精致小公子朝她友好地笑笑。
眼睛幹淨清澈,如同山林中的精靈。
只一瞬間,淩若蘭身體中的困倦洶湧沖上大腦……
人走了,車隊繼續行駛起來。
沐離向莊徽幸災樂禍地問起淩侯的情況,“你是大魏的太子,結果底下的臣子出現了利欲熏心逼女出嫁的敗類,你心裏是何感想啊?”
她臉上的狡黠遮都遮不住,莊徽沒有生氣反而輕描淡寫地将她一軍,“你還記得孤是大魏的太子,當着孤的面将人留下來,是想把大魏的臣女帶回南疆?問過孤的意思嗎?”
“她自己想走的,你方才不也沒反對嗎?”沐離很無辜,攤了攤手。
莊徽垂眸看着她攤開的白嫩手掌,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上去,“倒茶,孤當作今日無事發生。”
沐離領會了他的意思,笑眯眯地倒了一杯熱茶,“太子殿下通情達理,淩娘子知道了一定會感激你的。”
聽着她拍馬屁的話,莊徽輕輕彎了下唇角,眼中的複雜情緒一閃而過。
淩若蘭,淩侯的二女,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她。
上輩子她應該是嫁了,輔國公的嫡孫,結果死的慘烈又決絕,輔國公一家被她活活毒死,而她在留下一沓輔國公府聳人聽聞的罪證後自、焚而死,聞者皆震驚不能言語。
這件事莊徽記得很清楚,不僅因為本來牽連甚廣,還因為她的死間接幫助了莊徽一介廢太子重回到世人的視線中。
輔國公府一案他的皇弟們全都牽扯其中,除了那個被護的心思單純的五皇弟。
而偏偏五皇子的外家是兵權在握的柱國公府,他的父皇或者說莊家的先祖最忌諱外戚勢大。
可景王睿王幾人的野心又實在讓他的父皇寝食難安,不能擡五皇子與他們相對,于是他這個廢太子就被記起來了。
“的确有勇氣,運道也的确不錯。”莊徽飲着茶,低低道了一句。
沐離:誇我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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