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邪乎

郁郁蔥蔥的深山林中,申莽的胸膛随着風過草叢而動,覓食的灰熊踩着笨重的步伐轟隆隆地走過。申莽看着灰熊一搖一擺的身影,想起某只同樣笨拽拽的胖墩兒,眼神中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意。

與他同樣圍守四周的戰友大氣都不敢喘一個,唯恐驚擾了落在他們身上的鳥兒。三個月,一場人為山體爆炸,讓吃人的毒/枭鑽入泥沼中,卷席重來,自殺式報複行為再加上背叛,已經讓他們的一位戰友犧牲,如若不是莽哥在緊急關頭用一條胳膊換了一線生機,他們十四個人只會有去無回。

申莽不動聲色地甩了甩流至手上的血,盯着前方的視線冷了冷。傷了他,還想完好無損地回去,哪有這樣的好事。

有些心慌……

花寶壓着心口,不确定地看着手機,想着家人。老爸老媽好好地待在家裏,哪裏都沒有折騰,不是老爸老媽在念叨。老哥一個多月沒跟她聯系,很正常,老哥最長的時候是半年不跟家裏打電話,應該不是心慌的原因。公司裏的安全措施很到位,沒有出任何的事故。排除所有的一切,只剩下一個理由——餓了。

花寶将信将疑地就這老幹媽吃下一個饅頭,還是心慌。

只能使出最靈的一招了。

“媽,我心裏慌慌的,給上點香吧。”花寶給方書梅打電話。

方書梅聽了心裏咯噔地一跳,她教書育人大半輩子,從理智上知道要相信科學,但自從有了閨女,她就感覺有些事兒就邪乎了。她知道閨女是她求來的,所以閨女出生在十月一鬼節這一天,她每年都點香燒元寶來感激。在閨女四歲,啥都懵懵然半懂不懂的時候跟她說姥姥在夢裏跟她要錢了。她趕緊跟在老家的弟弟打電話,一問,驚的她渾身出了一層冷汗。因為收麥再加上老家弟弟承包的山核桃到了采摘的時候,忙來忙去,竟忘了去墳上燒香。

“行,我上山燒香,你在家好好帶着,哪裏都不要去,心裏不慌再出去玩。我跟你爸把這裏的房子退掉就回家,你在家好好吃飯。”

方書梅叮囑完,一改往日的從容自若,着急忙慌地開始折元寶,手上折着元寶嘴裏念叨着全家平安。

花愛國喝着枸杞茶,擺着悠哉哉的樣子,裝作不在意地問:“閨女剛才給你打電話了?怎麽沒跟我說話?”

方書梅撇過去一眼,繼續忙活手上的活兒,“閨女心裏慌,明天你陪着我一塊去山上拜一拜。”

花愛國眉頭皺了皺,心裏合計着要抓緊時間回家看看,這麽長時間沒見着閨女,他心裏也慌。

打完電話,花寶琢磨着這兩天,她得乖乖在家待着,前年她右眼不停地跳,她就不信邪地出門遛彎,眼睜睜地看着一輛轎車被水泥大車壓成餅,吓的她三天沒睡好覺。

吃一塹長一智,她必須得乖乖在家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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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家裏沒吃沒喝的,花寶一個電話打過去:“央央,你下午來找我玩的時候,去超市拐一趟呗,給我捎帶水果、薯片、面包。我最近有不祥的預感,不能出門。”

暴央央對着電話吼:“什麽不詳的預言!懶死你算了!”

暴央央訓着花寶,下午來的時候,還是抱了三大袋子的吃喝。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電視上重播的電視節目,抱住薯片搶着吃。

暴央央:“中考成績下來了,你好奇不?”

花寶瞥過去一眼:“不好奇。”

暴央央笑的得意:“除了語文作文扣了五分,英語作文扣了一分,其他的我全部滿分。”

花寶淡淡地“哦”了一聲,她一點都沒有被驚喜到,她已經習慣了,從幼兒園到初中,牛角怪都是妥妥的第一名。

暴央央長舒一口氣,整個身體都處在極度放松的狀态,“再開學,我就去首都上高中了,我爸媽給我弄了個首都的戶口,計劃着上完高中去國外讀大學。”

花寶傲嬌地想着自個要是去國外讀大學,方女士估計會哭暈過去,沒辦法她就是這麽個舍不得撒手的大寶貝。

暴央央看不得花寶這幅“這個世界我最寶貝”的小樣,掐着花寶最近吃出來的游泳圈,問了個深奧的問題:“你的人生規劃是什麽?”

人生規劃?

花寶認真地想了,還真沒有,她能歡樂地過一天就算一天。

暴央央很早就開始規劃自己的人生,口若懸河地說着自己最近制定下來的計劃:“我打算上了高中選理科,在國外大學報考微生物學,然後繼續深造,申請碩博連讀,在MN上發表幾篇專業論文,争取在NA上發表論文。攢夠了這些資質,就能在國內的一流大學裏當教授了。”

“很難在NA上發表文章?”花寶注意到暴央央在話裏用了“争取”這兩個字。

“特別的難。”暴央央自信卻不自負,如果是MN,她能自信她能夠在上面發表論文,但NA,她想要在上面發表自己的研究成果,很難很難。去年,回首都過年的時候,表舅所在大學的一個有留學經歷的博士,拿着一篇NA上發表的文章,就直接把其他的競争者刷下去了。

暴央央給花寶解釋:“在國內讀研和讀博士,都是靠學分來争取獎學金,在國內核心雜志發表了一篇文章,會有4個學分。在MN上發表文章,會有8個學分。而如果在NA上發表了一篇文章,直接50個學分,走到哪裏都是牛人,申請教授或者申請各種國家科研資金都能開綠燈。”

花寶的眼睛blingbling的看向暴央央,此時的暴央央在她心裏一米八。

暴央央點點頭,接收到花寶的崇拜,“我還小,高中三年,再加上大學四年,研究生三年,我就不信我努力十年還不能在微生物界有所成就。”

花寶十萬分的配合,連連點頭,語氣真摯:“一定能成為專家。”

暴央央頓時豪氣萬丈,“走,去吃大餐,姐請客!”

花寶萎靡:“不能出去。出去了一定會有倒黴事兒。”

暴央央收拾好自己制造出來的零食袋,拿着包站在門口,笑眯眯地揮揮手:“那你就繼續在家養膘吧,我要去吃大餐,逛商場買衣服,電玩城裏玩游戲。自個慢慢在家發黴哈。”

花寶面無表情。

在零食即将吃完的時候,花愛國和方書梅大包小包地回了家。

花寶嘴裏啃着玉米棒,一臉驚詫地瞅着老爸老媽,“老爸,老媽,你們是去整容了嗎?半年不見,年輕了十歲!”

疲倦的方書梅頓時來了精神,摸了摸臉,又看了眼花愛國,笑道:“平時沒注意,你一說,還真是,臉上的皮膚都變好了。”

花寶連蹦帶跳地窩到方書梅懷裏,使着勁兒地親了方書梅一口。

方書梅已經抱不動親閨女了,摟着拍了拍閨女的背,笑着說:“還是有媽好吧?”

花寶在電話裏不說,心裏是可着勁兒地想老媽老爸,如今兩人回來了,也不知道那根神經搭錯了,就覺的那個心裏委屈,委屈着委屈着就掉起了淚。

花愛國大半年沒見自個的寶貝閨女,剛見面就瞅見閨女掉眼淚,心疼壞了,忙上前用袖子給閨女擦淚,嘴裏哄着:“不哭,不哭,以後再也不丢下咱家寶貝一個人在家了。”

掉眼淚也是情緒上來了,等發洩完,花寶一抹淚,把方書梅和花愛國往旁邊一丢,全身心地投入到開包裹找驚喜的樂趣中。

花愛國傻眼了,他閨女三秒前還哭的淚汪汪的,他安慰的話還沒說完,這一茬子就已經過了,時間快進了?

方書梅淡定地拉着愣神中的花愛國去洗漱,她早就知道她親閨女的眼淚不值錢。

花寶正沉浸在方書梅和花愛國帶回來的新鮮物時,手機響起,她的心神不在手機上,直接把電話夾在肩膀上,兩只手還忙活着拆包裹。

“moximoxi,有事兒快說?花寶正忙着。”花寶模仿着電話服務員的聲音,模仿的惟妙惟肖。

申莽躺在手術臺上,沉寂了多天的眼睛重新染上了笑意,“胖,過來照顧你哥,你哥受傷了。”

花寶拆包裹的速度慢了下來,繼續嬉笑着問:“還有人能傷到你,傷到哪裏了?”

申莽放松緊繃着的痛覺神經,耳邊能聽見軍醫切肉的聲音,在原始林裏待的時間太長,傷口感染的太厲害,連帶着肩膀上的腐肉都需要切掉。

早日的特殊訓練,早已使麻醉藥對申莽失效,這一次的切除手術沒有使用任何麻醉藥,他能清楚感受到血液從手術切口流出的疼痛。

所有人都知道躺在手術臺上的是一個單槍匹馬救了十四個戰友徹底滅掉毒/枭的英雄,但英雄不是神。軍醫首次強迫病人在手術臺上給家人打電話,申莽此時唯一想到的就是那個他一直欺負着長大的胖子。

花寶沒有等到地對方回答,慢吞吞地坐到沙發上,在心裏默數了三十只羊,“哥,你給我個坐标,我明天就買車票看你去。你傷哪裏了?我得根據情況判斷需要帶的東西。”

“沒了一條胳膊。”

長時間的沉默後,花寶用手捶了捶猛然緊縮的心,舒了一口氣,故作輕松地問:“一條胳膊為代價,從商業角度分析,投資成本太大。打敗壞蛋了嗎?”

申莽被逗笑,胸膛笑的一陣顫動,軍醫不動聲色地看申莽一眼,抓緊這個申莽放松的瞬間把骨頭給拆卸了下來。

申莽渾身一僵,一個悶哼後,對着電話回答剛才的問題:“壞蛋見閻王了。”

“這樣核算的話,哥,還是你厲害。”花寶清楚地聽到了那聲悶哼,不給申莽轉神的時間,繼續霹靂嘩啦地說着老爸老媽從南方回來後帶回來的東西,連續說了一個多小時,說的嗓子澀疼還在繼續說着。

軍醫看了一眼睡過去的人,想從他手裏拿過來手機,卻發現手機被他緊緊地握着,只好彎着腰對着電話說:“可以了,已經做完手術睡着了。”

小王護士收拾完手術臺,幹淨利索地擦幹淨申莽胸膛上的血,用的是一年一次廟會時上山跪神仙時的虔誠心。

此護士非專科出生,但自小就有一顆精忠報國的英雄情懷,奈何身板太弱,家裏人死活不讓他參軍,等他計算機畢業後才開始學護理,憑借着第一男護士的榮譽稱號進入了這裏,剛入職就碰見了申莽這一英雄,他此生無憾了。

男護士的優點之一:有體力。

三個護士和一個軍醫耗時六個小時才做完申莽的這個切肢挂肩膀腐肉的手術,這也就意味着他們需要在忙着手上的工作時需要站六個小時。

剛走出手術室,其他兩個護士已經累癱在地上,小王護士手術室逼着冷靜下來的心猛然激動起來,走到攤在地上的護士長面前,細數他激動的原因。

“醫生說,我英雄十四天都沒有睡覺保持着高度警惕,我英雄沒用麻醉藥,我英雄是關羽再世。”

正處更年期習慣毒舌的護士長這一次沒有批評小王的不穩重,別說部隊那群瘋小子們,凡是看過申莽傷口的醫生都會倒抽一口氣。

安靜的四十八個小時。

申莽清醒,尚未睜眼,就聽見嘎吱嘎吱啃蘋果的聲音,嘴角情不自禁地揚了起來。

他的胖墩兒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晚上7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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