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午休

午休

餘霄一直注視着應澤乘坐的車子駛出廣場,消失在視線,才在水景觀的臺階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累。

才在這裏呆了不過幾天,餘霄感受到了來自身心的兩重壓力。

沒完成林焰交待的任務,一想到她吼人的樣子,餘霄頭痛。

與此同時,餘霄腦海裏不停閃過應澤彎腰跨步進車內的樣子。

雖然應澤極快地調整自己姿勢,餘霄依然可以确定,應澤是左腿存在障礙。他身體大部分力量集在右腿,但左腿也并不是完全沒有受力。那麽,極有可能是他的小腿部分,或者就是腳裸骨那裏受力有問題,造成了行動不便。

這個程度的話,如果不用輪椅,手杖是不是就夠用了。

餘霄一時間陷在應澤那只腿裏出不來。

餘霄幹脆摸出手機,摁響陳冬的電話。那邊傳來刀光劍影,低吼厮殺的聲音。不知在玩什麽游戲。

“霄,又和你哥吵架了,過來嗎,我去接你。”

餘霄和他哥不和,日常把陳冬那兒當自己的第二個小巢。

“你說,有沒有什麽上古藥方,能治百病的那種。”餘霄問。

“你學前教育沒好好聽課吧。上古藥方什麽的,當然是很久以前有過,那什麽神草啊,神獸。到了現在,要麽進化,要麽滅亡,你以為像我們這樣進化的族類有多少?你說的能治百病的仙草,神獸,要麽滅絕了,要麽退回到連我們鲛人都很少去的深海領域。對了,你想治什麽病?”

那邊依然厮殺震天。

餘霄聲音頓了兩秒,“腿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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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草,是瘸子?”

餘霄也不否認。

“你這是想和他套近乎?”

餘霄想了想應澤的腿。“算是吧。”

“行啊,你。我當你就是實習着玩呢,還認真上了。那你和瘸子進展怎麽樣了?”陳冬問。不明白的,還以為餘霄去相了個親。

“門都沒有。”

“什麽意思?”

“倒過三次咖啡。”餘霄不由嘆了口氣。

“……”陳冬想了想,扔了手柄,“放棄你腦子裏危險想法。深海,深不可測。”

“我也就問問。”餘霄腦海裏浮現出黑得不見任何光亮的海深深淵。

路口,餘霄搭上了的士。

“到哪兒?”的哥問。

“沉橋。”

沉橋是跨海大橋。連着城西城東。橋那邊是人間,熱鬧喧嘩。集中了絕大部分影院、商城、高鐵。餘霄的住處也在那邊。

而橋這邊是仙境。四周臨海,樹木參天,是高端企業,寫字樓的彙集地。

紫芝總部就在這邊。

沉橋也是世界最長的浮橋。漲潮的時候,橋大半身能隐沒在海裏。出入的車輛,像是在海市中穿行。所以這裏也是網紅打卡地。

“橋東還是橋西啊。”的哥照例問。

“你在橋中間停一下,我下車就行。”餘霄低頭玩着手游。

的哥沉默三秒,從後視鏡裏觀察餘霄:“小年輕,你多大了。”

“二十二。”餘霄心不在焉。

“二十二,這才是人生起步階段啊。多讓人羨慕的年齡。縱然有點事想不開,一些坎邁不過,可回頭一看,屁都不是。你這個年齡,是,失戀了?”的哥又從後視鏡裏看了餘霄一眼。

“到了。就到這兒停。”餘霄把頭從手機上擡了起來。

“沒到沒到。”

“到了。”餘霄語氣篤定。

的士車停在沉橋正中間。餘霄拎着垮包下了車。現在夜深人靜,整座橋上沒什麽車流。海面上起了濃霧,更是影影綽綽。他回頭看了眼,的哥忙把車開了出去,但在五十米的地方又慢了下來。

餘霄到橋邊,注視着橋下黑沉沉的海水,毫不猶豫,三五下脫了外套與西褲,一骨腦地塞進包裏。又把包斜跨在身上。

躲在車裏偷拍的的哥,手一直在哆嗦,“警察同志,有有個二十出頭的小年輕,現現在正要跳海。他現在脫褲子.....啊,他他他跳下去了。”

手機掉在了的哥的腿上。

修建沉橋的時候,費了很多周折。據說海下面有個深洞,橋梁一直無法架牢。橋墩改了很多次位置,又請了不明覺厲的玄學大師,幾管其下,這個問題才莫名解決掉。

鲛人族裏有很多都是潛海員。他們也曾說過這橋下有個深坑,不知通向何處。

餘霄潛入水底。鲛人進化成能上岸的生物,已有幾千年歷史。如果保持情緒平和,甚至能一直以人的狀态在深海中潛行。

餘霄一直保持身體不動,往下潛去。但他的眼睛可以看到生物越來越少,光線越來越暗,再往下去,黑暗中似乎有個無底的漩渦,他的身體忽然一僵,緊接着嗆了口水,身體失去了平衡,他在心裏啊了一聲,整個人仰倒時,一條魚尾“嘩”的一聲,撥開水線,向上沖去。

鲛人餘霄有着根深蒂固的深海恐懼症。

等他游上了岸,發現岸上十分熱鬧,幾輛警車在不遠處閃着燈。他忙取下身上的挎包,掏出濕淋淋的褲子,往身上套。

就見幾個人影向他靠近,“就是他就是他。”的哥指着餘霄,邊跑邊嚷。身邊是兩個警察。

餘霄拉長了臉。雖然他一再表明自己是太熱,就下海游個泳,依然被警察叔叔教訓了兩個小時,才放回去。

第二天餘霄一到辦公室,氣氛異常。林焰靠坐在辦公桌前,拿着手機,笑得前仰後合。一見餘霄,更是花枝亂顫。餘霄一臉蒙蔽。

“餘霄,你有什麽想不開的。”胡酒調侃他。

“什麽?”

黃纓的手機幾乎怼到他臉上。餘霄當時臉就挂不住了。視頻裏,他一身是水,旁邊是幾輛嚴整以待的警車。

“我真看了三遍,才敢确認是你。我對她們說,她們一開始還不信,你看這個視頻點擊幾百萬了。”黃纓說。

“真就是下海洗了個澡。”

“這還有個時長15分的。”這個視頻上,一個人影從橋上如同跳水運動員一樣,身體筆直地躍入海裏,海面是只是小小地吐了個浪,像是海面開了朵水。

“餘霄,你水性真好。公司裏水性好的多,但像你這樣的,還真少見。”林焰眼睛裏流不掩飾的贊賞。

此話一出,辦公室裏頓時安靜了幾秒。

餘霄打了個噴嚏。

“怎麽,着涼了?”林焰多看了餘霄幾眼。

“沒有。”餘霄說。

“今天,衣品不錯。”林焰上下打量餘霄又誇了句,辦公室的安靜又多維持了幾秒。

“好了,大家到齊了,我把接下來的事情布置布置。大家可能也提前聽說了,今天公司裏有活動。我們請了當前流量最大的藝人之一,秦宇到公司進行參觀,試用産品。這個全程在線直播。”

黃纓忍不住捂住胸口,“啊”了一聲。

說到這兒,林焰的目光在四個人臉上一掃,“胡酒,餘霄,你們下午跟着我一起參加這個活動。”

“焰姐。”黃纓聲音帶着哭腔,但林焰毫不搭理。

“接下來,我還有個事情要宣布。”林焰說到這裏,表情有所緩和,“我會在你們四人中選擇一位董事長貼身助理,來接替我的位置。為了公平起見,我會對你們四人有一段時間考查期。所以你們只有各個方面表現突出,自身有說服力,才有資格留在董事長身邊。”

在林焰說話期間,胡酒,黃纓與鄭思楠個個目光發亮,連腰都一下子挺直了不少。

只有餘霄呆看着林焰。

“看什麽看?我要到市場部當經理。整個公司都在傳,就你不知道?”

餘霄老老實實回答:“現在知道了。”

“你還真雙耳不聞身外事。”林焰無可奈何,想到什麽,“這幾天我很少過來,你在幹什麽。”

“學做表格。”餘霄說。鄭思楠告訴他助理三大寶,WORD,PPT,excel表。讓他自己熟練熟練。前兩樣,餘霄寫論文的時候經常用,但對表格就十分手生,就翻了翻書。

林焰表情柔和了下來,“在學習表格之前,你有更該做的事。”

“什麽事?”餘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柔順的頭發顯得特別乖。

林焰覺得餘霄特別聽話,特別董事,“多了解你的老板,知道他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有什麽習慣,有什麽愛好。”

此話一出,其他幾個人又向餘霄看了過來。

上午,應澤因為私事并沒有出現在辦公室。林焰布置完工作,就又不見蹤影,缺了監管,幾個助理頓時像是放了假。

附樓那邊下午要搞活動,胡酒以提前看看現場為由,過去湊熱鬧。黃纓纓又是秦宇的鐵粉,更是坐不住,撺掇着鄭思楠一起跑到附樓。

整個辦公室只剩下餘霄一人。餘霄也懶得去飯堂吃飯,想着林焰說的那些話:要了解自己上級。但對他而言,簡直比登天還難。

對于是不是要去競争應澤這個貼身助理,餘霄也模棱兩可。

應澤苦手。

既然是為了配方,他也覺得不好接近。

直到一點,餘霄從食堂回來,發現對面的門并沒有關嚴。

是應澤回來了?現在幾個助理都不在,剛才自己又去吃飯了,應澤有什麽需要,會不會找不到人?

餘霄在門前猶豫了足足兩分鐘,想到自己肩負的重任,還是推門而入。

應澤的辦公室又深又闊,會客廳離玻璃牆有點距離,又拉了窗簾,屋裏顯得又暗又靜。

應澤斜躺睡在沙發上,頭枕在沙發撫手,脖子底下墊了個沙發墊。

沙發前兩只鞋子整整齊齊地并排碼着,兩條腿,微曲着。

其實辦公室裏有休息間,應澤可能只是小寐,便在沙發上做短暫的午休。餘霄忽然闖入應澤人私人空間,就要立即退出。

但應澤的腿,像是有根繩子,餘霄的眼睛就被強行拽扯着,不住往那兒引。

應澤的一邊褲角一角折了起來,黑褲白襪子間,露出兩截腳踝。兩只腳看出來并沒有什麽不同,左腳也沒有股肉萎縮的樣子。

只是踝骨的地方,有處不易覺察的疤痕。很淡,如果不仔細觀察,幾乎會被忽視過去。餘霄看了十來秒,等他再次把視線往上移,正撞上應澤的視線。

餘霄回過神後,後知後覺背上出了點汗。

應澤可能是才醒,低垂的眼眸,在涼暗的光線下,朦胧而柔和,在餘霄的臉上定定地落了十來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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