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僵持

僵持

餘霄與陳冬坐在走廊上,邊吹着海風,邊玩游戲。昨天暴雨傾盆如同世界末日,今天卻是風和日麗,天空碧藍如洗。

“上午那會兒,可吓死我的。你說如果你問了那個,瘸子會說嗎。”

“不會。”餘霄玩着手機。應澤就是一慣地戲弄他。但陳冬問的時候,另一個念頭在腦子裏一竄,沒準會呢。

“這瘸子真是吧,難以琢磨。喜怒無常。你覺得他挺陰的時候,發現他挺人情味。當你覺得他有人情味的時候,發現他又是個畜生。”

對于陳冬粗暴的總結,餘霄居然無可反駁。

“瘸子下午就要走,你要和他一起嗎?”陳冬說。

“現在還在假期間,我到哪兒都和他沒關系。”餘霄抱着手機說。

理論是來講,他是自由的。

“如果瘸子讓你和他一起走呢。”陳冬說。

“不會的。瘸........”餘霄倏地閉嘴,被陳冬帶着,瘸子這兩個字差點脫口而出。下一刻,心裏說上什麽滋味。後悔,自責,還有點莫名的憐惜。

與此同時,一擡頭,看到輪椅上的應澤。兩只手交握在胸前,神情一慣的淡冷。不知道他在這裏呆了多長時間。餘霄腦子裏又嗡了聲,像是起了場泥石流。沙石、泥土......夾雜着洪水,滾滾而下。

總之亂七八糟,嗡嗡營營。

“董事長。”餘霄脫口而出,站了起來。都忘了應澤說過在外面不要叫他董事長這個事。

他滿腦子在哪個雜七雜八的聲音中想,應澤站這兒多長時間了,從哪兒聽到兩人說話的。

其實從哪兒聽到都無所謂,沒有比聽到最後兩個字,處境更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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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澤在意自己的腿,特別是在他面前。

這個并不小心眼的人,莫名在這個上有着讓他無法理解的執着。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要走了。”餘霄話一出口,又後悔。但除了這句,他可真想不出別的了。

“嗯。”應澤沒有過多表情。

餘霄慣性地接着說:“我......”

“現在是節假日,你去哪兒都是你的自由。”應澤說。

兩人一問一答,不鹹不淡。陳冬抱着手機,張着嘴看着兩人。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兩人之間那種繃緊而又微妙的關系,讓他覺得有點緊張。

“那你怎麽走?”餘霄問。

這次應澤沒有回應,輪椅不着痕跡地從餘霄身邊滑了過去。

花海間,一輛越野車往這邊緩緩駛了過來,停在門口。車上跳下兩人,拎箱子的拎箱子,搬輪椅的手輪椅,不消片刻,車輛發動,消失在一望無限的藥草花海裏。

“這是走了。剛才我們說的話,他聽到沒有?”陳冬終于咽了口口水。

“嗯。”雖然餘霄希望沒有,但根本不可能。

“幸好我沒有提配方,不過你叫他瘸子。這瘸子要是心眼小的話.....”

“你給我閉嘴。說了這麽多遍,別一口一個瘸子瘸子。”餘霄的聲音冒出幾個火星。

“這不一直都這樣叫嗎?我一時半會兒怎麽改得過來。”陳冬委曲巴巴。

餘霄的怒火并不是沖陳冬,而是沖着自己。

他覺得應澤的腿是被自己害了的一樣。

餘霄找到陳海樓,在他面前坐了下來。

“幹什麽?”陳海樓一雙眼睛盯着他,奇怪道,“你這個小人魚怎麽不和應小澤一起回去。”

“有個事還沒了。”

“什麽事?”

“什麽草藥能治腿病?”餘霄問。

陳海樓抓抓頭,“我老頭活了這麽大,奇了怪了。一條小魚給凡人當助理,還要給凡人治腿。”

“有沒有這種草藥?”餘霄問。

“有啊。不過你就想讓我告訴你?”陳海樓不好意思地笑了,“雖然你救了我的牛牛,但一碼歸一碼。我也和你上司簽了合約....”陳海樓的眼睛又裝作不在意地踅摸到餘霄的手腕上

餘霄把手腕上的鲛人淚摘了下來。

正過來的陳冬,“草。霄霄.......”

“說。”

“哎呀。你對那小子可真好啊,他知不知道啊。”陳海樓拿着那粒鲛人淚愛不釋手。

餘霄糾着眉頭,看着陳海樓。“說不說。”

餘霄的手猛地就伸了出去,作勢要搶。

陳海樓手一縮,把鲛人珠藏在懷裏。“有一種是像草不是像草,是魚不是魚的東西,長在海裏,叫海耳朵。你們沒聽過吧。現在知道這東西的人很少了。你知道它為什麽叫海耳朵吧。它能聽到聲音,它特別喜歡聽好聽的聲音......你們這些小人魚,聲音好聽,它就特別喜歡跟着你們跑。”

“那它們.....”

陳海樓做回想的樣子,“海耳朵喜歡人多的地方,它們會出現在喜歡港口,碼頭。現在難找到,都被一些鲛人給弄完了。”

“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的,還是騙我的。”餘霄皺眉。

“哎呀。我怎麽可能騙你。我二十年前,捉到一個,還給人治過病。”

說着,陳海樓拿了筆出來,還給餘霄繪制了海耳朵的模樣。只是他的手藝太差,餘霄與陳冬兩人的腦補能力也不強,對着那個似是而非的圖,只能自認倒黴。

餘霄和陳冬當天離開海島。陳冬悶悶不樂,他還想在那裏多呆一晚,但餘霄興趣缺缺,一心想要回去。

“怎麽了,一直拉個臉。你啊,為了瘸,為了應澤,付出太多。”陳冬裝莫作樣長嘆一聲。

“港口,碼頭....這是什麽地方。”

“你還真當真了是不是。”

“東西都給了,不試試怎麽行。”餘霄說。

小長假一結束,餘霄按部就班去公司。當天早上林焰就過來過來,“董事長這兩天有點私事,會晚幾天過來。”

餘霄正在咖啡機旁往杯子裏扔方糖,聞言一怔。

“以前董事長沒事就不會過來,有事也經常在家直接辦公了。也就這一個月來的次數多,怎麽就給了你他是個工作狂人的感覺了。”黃纓對餘霄小聲說。

餘霄點頭。他以為的應澤,和實際上的應澤,存在不少差距。

是什麽錯覺讓他覺得還挺理解應澤的,餘霄對自己也挺無語。

“還有,對大家宣布一個好消息,咱們公司和陳海樓簽了原材料協議。五年。這背後的最大功臣就是餘霄。我也是聽董事長說的。具體情況還不清楚,總之,新人都這麽努力,你們還不積極?”

辦公室安靜了幾秒。

“餘霄,你怎麽做到的啊。那個老頭子可是出了名的倔強。還有,你這兩天和董事長一起呀。我們放假都出去玩了,是董事長臨時有事,叫上你的?”胡酒笑着說。

“無意中碰到了。”

當然,沒人會相信這個無意。這麽巧。陳海樓又不是住街心大馬路,鬧市商城,但餘霄懶懶的,連話都不怎麽說。

胡酒幾個,也以為餘霄是通過收集資料得到了什麽重要信息,所以對這個合同起到了作用。

一時間辦公室幾個人更是從各個渠道獲取各種資訊。

三天後,應澤的身影才出現在對面的董事辦裏。與以前不同,應澤雖然還是坐着輪椅,但到辦公室後卻換成了手杖。餘霄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到應澤一到辦公室,林焰便把一個黑色手杖給他遞了過去。

應澤穿着黑色西服,筆挺的衣服,沒有一絲褶皺。一步邁出,如果不是刻意觀察,幾乎看不出身體的傾斜。

應澤忽然側頭,像是對林焰吩咐什麽。餘霄作賊似的,忙把頭低了下來。

中途,林焰到了辦公室。餘霄找了個機會,“焰姐,董事長怎麽沒坐輪椅了?”

“這不是很正常。”林焰手裏翻着件,想到什麽,“你來的晚。是不是沒見過董事長用手杖的樣子。”

“嗯。”在陳海樓那裏也只是瞥了一眼。

“董事長在公司的時候用手杖多。有時泛懶,圖方便就會坐輪椅。最近這幾年,他的腿好了很多,用手杖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董事長,還在治療?”這讓餘霄意外。他以為應澤一開始就是這個狀态,然後并一直會維持這個狀态。

“那是當然了。”林焰哼了聲。“不過,董事長現在這個樣子已很不錯了。”

林焰見過應澤最嚴重的時候。

“董事長的腿什麽時候成這樣的?”餘霄的腦海中浮現出應澤腳踝上那道淺淡的疤痕。

“看不出你還挺八卦。”林焰把文件一合,“這麽感興趣,你怎麽不直接問去他。”

“我倒是,敢。”餘霄憋出一句。

餘霄端咖啡進去的時候,應澤正對着筆記本。上面赫然是一個海灣的圖形。應該就是族人也在打主意的龍绡海灣。餘霄的思緒在項目上停留了兩秒後,自動轉移到其他事情上。

餘霄當然不會真去問應澤的腿。雖然他情商不高,但腦子不是沒有。

現在他還有些心不正焉,心裏老記挂着什麽。

餘霄把咖啡放在辦公桌一端,應澤沒有任何反應,像是沒注意到他的存在。但應澤一向就是這樣,雖然不是極地嚴寒那種,但總是自帶一股隔斷人流的涼意。

所以應澤對他的态度,并沒什麽改變。雖然在此之前,他背地裏叫了他一聲“瘸子”。

應澤雖然冷淡,但他人也大量。他連着放錯了幾次咖啡方糖,應澤都毫不在意,像是沒發生過。

這個事情,應澤也不會真的在意。

餘霄腳步不動,立在原地超過十秒。腦子裏進進出出,盤算加減,一會兒做選擇題,一會兒做加減題。

應澤的注意力依然全部留在筆記本上,長直的手指曲起,輕輕一敲,頁面轉換,還是龍绡海灣。

沒有等到應澤任何話語,餘霄轉身要走,這時就聽到應澤的聲音,“把桌上的文件給李延華拿去。”

李延華是市場部經理。這還是應澤第一次讓他送文件。

餘霄又回轉過身,桌頭放着藍色的文件夾。“嗯。”餘霄拿起文件夾,向應澤瞄了一眼。

應澤依然垂着眼眸,眼裏的光亮都隐沉在鴉青色的眉睫下。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筆記本上,似乎無法分一丁點心在餘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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