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十四回

第十四回

申公豹終于知道自己說的“生産總監”和帝辛理解的“生産總監”有很大的不同。

通傳監将他帶到尚方局，把他介紹給尚方局的宮人：“這位是申荀大人，大王任命尚方局生産總監。從今天開始，申大人便協助尚方局掌事方大人為內廷的生産工作效勞。”

底下的宮人大部分恭敬稱是，少部分略顯驚訝與旁邊的同僚小聲議論，大概是沒想到突然就空降來了一位新領導。至于那掌事方大人是一位老資格的女官，接下了通傳監通傳的旨意，對申公豹行禮道：“申大人有禮。”

申公豹尴尬點頭，回應：“不必客氣，往後還要仰仗方掌事多多關照。”

這殷王宮分為外廷和內廷，外廷便是天一殿、議政殿和朝息殿，為天子與臣下朝會，舉行各大儀式的場所。內廷以殷壽王居住的壽德殿為核心，餘下分了中宮、東宮、西宮、馨慶宮等各大宮殿。

除此之外，為了管理殷王宮的內廷事務，設立了三司兩局，廣儲、宮衛、掌儀、尚方、藥膳。廣儲司主管王室財務和儲存的珍寶用物為五司局之首，宮衛司負責警衛扈從，掌儀司負責禮儀慶典，尚方局負責營造生産，藥膳局負責膳食和醫藥[1]。

魔改至此，世界線崩潰至此！申公豹覺得頭大。

怪不得這帝辛能将朝歌城和殷王宮管理得井井有條，營造了國泰民安的景象，原來整個殷王宮都借用了後世明清的宮廷管理手段。原本世界線裏的殷王宮絕對沒有這麽詳細的分工劃分，無論是財政還是營造都比較潦草。

難道是有從後世穿越來的人帶來了這些新理念？申公豹緊急召喚系統詢問。系統很快有了回應：

【宿主您好，暫未發現其餘穿越錨點，對于您提出的疑問可能有如下解釋：】

【一、時空折疊導致世界線重合，出現合乎邏輯的關聯現象；】

【二、有其餘穿越者在執行任務途中丢失身份，造成了時空混亂。】

每個字申公豹都知道是什麽意思，但為什麽連在一起他就聽不懂了呢？他現在重新接受九年制義務教育還來得及嗎？

大概是為了消除申公豹的顧慮，系統提示道：

【工程部會持續進行數據監控，若有任何發現将及時告知，請宿主專注于任務執行】

好吧，既然系統都這麽說了，那申公豹也不再多想什麽是時空折疊，什麽是其餘穿越者。

尚方局在方掌事的安排下有條不紊，她領着申公豹介紹了裏面更詳細的劃分。尚方局內部又有木坊、織坊和煉金坊，甚至還承接有制香和釀酒等雜活。

申公豹後悔自己沒有向帝辛解釋清楚他所說的生産是什麽，他本來應該去的地方是藥膳局啊，這尚方局根本不适合他發揮才能。

不過他聽方掌事提起酒釀，想起還要調查情藥之事，便問：“掌事，大王所飲的去年的桃花釀可也是自此處制備的？”

“桃花釀？”

“放在哪裏？”申公豹又問。

“尚方局只管營造生産，成品物件都由廣儲司統一儲存。”

問到這裏，申公豹便與方掌事告辭，往那廣儲司調查去了。

方掌事見這所謂的生産總監不問局內事務，反而關心桃花釀的儲存，不免好奇，尋了通傳監來詢問：“這位申大人何許人也？”

“大王一時興起，枕邊玩物罷了。方大人不必憂心，尚方局掌事的位置還是穩穩當當。大人便把他當做透明，不必尋事予他，任他閑耍即可。待大王興盡，或者王後難忍，也就将他逐出宮去了。”

方掌事想起那申先生冷俊的臉，倒沒想到竟是将敗桃花。

*

申公豹任尚方局生産總監的事情已經傳遍內廷，他只要報上姓名便暢通無阻。廣儲司的掌事雖然沒有按他要求直接領他去酒庫，但也熱情接待。

“桃花釀的酒是由你們尚方局釀好，制成酒壇後移至我們廣儲司。昨日大王貼身宮女琳琅傳令讓送去去年存的桃花釀，便是由我親自開庫，由她親自送去。”

申公豹問得很細：“打酒和承酒的容器為何？”

“皆是廣儲司的酒具。”掌事将酒具尋來給申公豹查看，“這邊是昨天用過的，清洗過後便放了回去。”

這兩樣都是制作精良的青銅器，申公豹仔細嗅了嗅味道，還有些許桃花釀的香味，沒有什麽破綻。如此他別過了廣儲司，去尋那壽德殿的琳琅姑娘。

“申大人……”琳琅沒想到這新官上任的申荀會特意來找她，表情羞怯而惶恐。

申公豹直言不諱：“姑娘你昨日從廣儲司拿了桃花釀道壽德殿，路上可遇到什麽特別的人或是特別的事？”

琳琅不知他問這些是什麽用意，如實回答道：“昨日我從廣儲司回壽德殿，經過馨慶宮時被小貓撲了一下，但它不是撲我，是追另一只伴兒，我又站得穩，并沒有出什麽事。”

“小貓？”

“便是楊妃娘娘養在宮裏的貓兒。”

申公豹見她不似說謊，但還是覺得問題應該出在桃花釀上，繼續追問：“聽說昨日大王在壽德殿醉得不輕，你一直伺候在身邊，可見他醒後有反常？”

像這種在背後議論天子的事，琳琅平時是萬萬不敢，但她一擡眼便看見申荀那雙深邃誠摯的眼睛，竟一反常态回答了：“未有。不過……大王不知道總監您未出宮，便派宮衛好生尋找，似有不悅。”

不應該啊。申公豹沒有想通，昨日他中了那情藥，完完全全控制不住自己，在濯清池底纾解了好幾次才緩過來。就算摩昂将帝辛打暈過去，這情藥的效果也不至于就消解了吧？

他們兩人都喝了桃花釀，并沒有特意說誰用哪個杯子，難道不是桃花釀的問題？

這日是他新上任，而且天色已晚，沒有調查出個所以然來，申公豹便回淺翠閣準備洗洗睡了。帝辛沒有将他安排與其他宮人住一處，反而是賜他住在淺翠閣，讓申公豹覺得這人還挺會來事兒，不愧是煥然一新的明君。

他從竹林穿進去，在淺翠閣門口碰到幾位宮人，他們恭敬朝他行禮。

“你們這是？”當時帝辛要賜他住淺翠閣，他就婉拒了安排宮人伺候，他不習慣旁邊有閑雜的耳目。

“申大人，大王說淺翠閣荒廢多年，您住進來的話還需要打掃整理一番。”領頭的宮人回答道，“奴才們已經将室內清掃幹淨，添置了必要的用物器具，若是大人還有別的需要，可以找廣儲司掌事領取。奴才們每日會尋大人不在的時候來淺翠閣歸置，必不會打擾大人您的清閑。”

說罷，他們幾個便走了。

申公豹沒想到這帝辛安排得這麽周全，越想越嘆，這樣思慮缜密的帝王怎麽可能荒淫無度啊，他的任務是不是完不成了？難道一周目就是探索新地圖，等二周目的時候他才能再猛烈出擊中找到機會？

申公豹走進淺翠閣，發現這裏表面看着冷清，內裏倒還不錯，比他那系統贈送的茅草屋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甚至桌上已經擺放好吃食，冒着香噴噴的熱氣。

這日子，舒服啊！

申公豹知道了王宮的好處，後悔沒有早點答應帝辛。他喜滋滋地吃過晚飯，也不收拾，反正明天會有宮人來打掃整理。

卧榻也安排得綿軟溫暖，待申公豹點上桌案備好的檀香，整個淺翠閣都彌漫着陣陣香氣，簡直令人惬意不已。

在這安神鎮靜的味道中，申公豹倒床上便很快睡着。

這一次他沒有夢到他的豬肉檔，反而是夢到原本世界線裏的自己。與他失敗的悲慘結局不同，在夢裏他成功奪取太公望的封神榜，成為了衆神之首。

但當受封仙座時，他聽到有人叫他名字，便回過頭去，看到一位來自地獄的使者。那人長得與殷壽一模一樣，卻提着一把巨劍，渾身散發黑氣，往申公豹的頭上劈來，道：“申荀，這都是你逼我的。”

然後他便驚醒。

申公豹從噩夢中醒來，氣還沒有理順，又被吓了個大跳。他看到淺翠閣的黑暗裏有一雙深沉的眼睛，在趁着月色幽幽地盯着他看。

窗外的竹枝被風吹動，發出刺啦刺啦的響聲，像是菜刀在磨豬骨頭。

“誰？”申公豹立即往那人襲去。

但他的指尖還沒有觸到人，手腕卻被擒住。他對于這力大無窮的力度很熟悉，不免驚訝道：“帝辛？”

“好大的膽子！”帝辛冷笑一聲，将申公豹的另一只手也擒住，把他往床上一壓，“竟然敢直呼天子之名！該當何罪？”

申公豹一陣恍惚，想起夢裏自己被巨劍劈砍的場面，難道那夢是一個預言？

空氣裏檀香的味道依然濃郁。申公豹做人做久了，不特意去注意便很難有貓科動物的敏銳。這會兒他眯起眼睛仔細去嗅，分辨出來其中有兩種特質成分。

死藤水和曼陀羅。

皆是致幻的好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