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12(捉蟲)

chapter12(捉蟲)

“給你的藥酒,拿回去每天擦,要搓熱才有效果。知道嗎?”仲澤言目光平直地看向前方,說這話的時候,稍稍往談姝這邊瞥了瞥。

“知道。”談姝點點頭,把小藥酒瓶子放在手裏端詳,說:“這是那個老伯伯自制的嗎?”

小藥瓶玻璃制的,大概十厘米長,瓶口較細,上面有一處凸起的花紋,摸起來很有觸感。

“嗯。專治跌打損傷,藥效很好。”

說的好像他試過一樣。

談姝嗯一聲,将小瓶子放回上衣口袋裏。

心酥酥的,像被羽毛撓過。

“你與那位老伯伯很熟嗎?”談姝好奇。

“說到這個,”仲澤言嘴角上揚,眼角不經意間透露出些許溫柔,他說:“家裏的小孩子太皮,總是磕磕絆絆的,用到藥酒的時間多。”

談姝心髒咯噔了一下,她扭過頭去看他。

仲澤言也下意識扭了下頭,見談姝沒有說話,又轉過頭看路。

談姝把手揣進衣服兜裏,問出話的時候,手下意識捏住衣服內襯。她扯扯嘴角,問:“仲老師什麽時候當爸爸的,我都不知道。”

仲澤言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別過頭,語氣裏摻雜着笑意,“想什麽呢,是我侄子。”

“……啊。”談姝咬咬舌尖,看窗外一瞬而過的房屋,看随風落下的枯葉,看飛停在電線上的麻雀。然後她輕咳一聲,忐忑地問:“那仲老師,……你有女朋友嗎?”

心髒砰砰砰的,談姝真怕他聽見這劇烈的震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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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遇到紅燈,仲澤言停車,手攀着方向盤,食指指尖輕輕點在上面。轉過頭來時,被藏在雲層裏的陽光撥開雲霧,慢慢傾瀉下來。

他的眼眸好似上了層蒙蒙的霧,讓她看不清裏面的任何情緒。

談姝捏緊內襯,感覺比參加高考還要緊張。

“沒有啊。”他笑着說,嘴角上勾,眼眸輕柔,就像被雲霧遮擋住的青山,那般悠遠沉靜。

談姝眨眨眼,“哦,這樣啊。”

綠燈亮起。

太陽也出來了。

去錦大要經過一段正在拆遷的路。那塊地皮以前是一個小學,現在要拆了重修,工程動作了幾個月,裏面的教學樓都拆完了,只剩下一邊的圍牆還在。

白牆紅磚,有些地方已經脫落,上面訂着牌子-----拆遷危房,注意安全。

誰知他們剛走到這裏,就出了事端。

圍牆上掉下來一大塊磚頭,重重砸在擋風玻璃上,瞬間出現一個蜘蛛網似的窟窿。

事情發生得突然,緊急之下,仲澤言匆忙扣開安全帶,撲在談姝身上,護住她的腦袋。

鼻息間都是他的味道,淡淡的煙草味,她嗅了嗅,并不反感。

談姝伸手,輕輕抓住他風衣的衣襟,嘴唇向下抿了抿。

倒下的磚塊的沖撞力很大,好在沒有壓破擋風玻璃。有驚無險,兩人都沒有受傷。

“有沒有事?”他低頭看她,身子往後退,拉開距離。

煙草味消失,談姝睜開眼睛。

“吓傻了?”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談姝的視線才從他臉上轉移到他手上。

談姝搖搖頭,瞧見擋風玻璃的慘狀,咽了咽口水,“仲老師,還好你這玻璃抗壓力強。”

磚塊直直落在副駕前的擋風玻璃上,如果力道再大點,或許已經沖破,直接砸在談姝腦袋上或者臉上……

不過還好,虛驚一場,人沒有事。

兩人下車,站在距離危房稍遠一點的距離。附近的停車區上放有三腳警示牌,談姝跑過去拿了兩個,放在他的車後面,警示後面的車輛。

做完一系列之後,她走過斑馬線,站到他身邊來。

看完她的動作,仲澤言明顯意外。

他笑着,像中學時一樣評價她所做的這件事,“想的很周到。謝謝你。”

這種時候,談姝都會覺得他是長輩。

明明,最初的時候,她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

“客氣啦。”談姝撓撓脖子。他說得這麽認真,她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給保險公司和拖車廠打了電話,沒等一會,拖車司機便過來了。

仲澤言交代了幾句,然後轉身走過來,問談姝:“你上午有課嗎?”

談姝搖頭,“沒有。”

那就不急了。

這裏距離錦大不遠,仲澤言雙手插進褲兜裏,望着遠邊的天空,說:“我們走過去吧。”

“嗯?”談姝微怔,想着反正距離學校不遠,他有事不能耽擱,表示自己可以走回去的。

“正好跟你說說話,走吧。”

仲澤言聲音低沉,微啞的嗓音讓談姝難以拒絕,餘下的話都卡在喉嚨裏,只冒出一句,“好。”

錦城地處平原,一眼望去,沒有高山丘陵,只有成群的樹林。

這條路走出頭,便是靠近随江的臨湖路,走在上面,便吹來一陣湖風。

天氣涼了,連風也帶着冷意。

談姝走在仲澤言身邊,他擋了大部分的風。

仲澤言看她的樣子,淡淡地問:“冷?”

談姝雙手環臂,“有點。”

仲澤言低笑說:“活該。”

談姝不容置信地看他。畢竟,說這話時還當着人的面呢。

“天氣變了,以後就要多穿一點。”仲老師發話。

談姝心想,果然是當過老師的,拐着彎來教育她。

“你外公外婆的身體怎麽樣?老爺子還愛抽煙嗎?”仲澤言收了嘴角的笑意,問她。

“外婆身體挺好的。外公嘛,你也知道,他離不開煙,身體越來越不好,每次提醒他少抽一點,可他就是不聽,犟得很。”談姝搖搖頭,腦海裏想到那個倔強的老頭子。

她扭過頭,看向仲澤言的下巴,有些意外,“你還記得他啊。”

仲澤言不以為意,“喂,我好歹在那住了三個月。”

那年他還在讀大四,二十出頭的年紀,心高氣傲,想拼想闖,想去開拓不一樣的天地。他瞞着家人主動申請去山區支教。

那時候的襄蔭,遠沒有現在這麽出名繁華。當地老百姓都是地道的農民,種田為生,靠着一方滋潤的水土,生活充實。雖然盈餘不多,但日子過得舒服安逸。

他初到襄蔭,便被這裏的某種态度所吸引。之後去學校報道,見到指導老師,他正式開始實習。

說來也巧,他在外面找租的房子,兩個下午下來,都沒找到合适的。

那天傍晚,他順着河邊往學校走。夕陽西下之際,河裏倒映着半落的太陽和邊上的青山,幾只水鴨子懶洋洋地蕩在水裏。一艘小船就這樣出現在河中間,船頭站着一個小女孩,她的手裏撐着一把竹竿,小船跟着她劃的方向前進。

到岸,是一座臨河修建起來的房子,三層樓,模樣有點舊。

小女孩跨上岸,将繩子拴在岸邊的木頭樁上,翻了兩圈,打了一個死結。然後從船上提着一個很重的袋子,裏面裝滿了她打的螃蟹和魚。

她的身板很小,袋子很重,說是提,不如說是拖。

屋裏傳來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像在喚她吃飯。

他聽見少女清脆的聲音,通過漫漫湖水傳到他耳朵裏。

真好聽啊。像鳥兒叫。

最後他卻住在了女孩家對面,一個平房內西邊的一角。

房東是個理發為生的老頭,為人和善,沒事的時候愛跟人下棋,高興的時候也會叫對面的老頭子過來喝酒吹牛。

那天他上完課回來,正好趕上房東老頭過生日。

街上跟他關系好的人都過來湊熱鬧,自然也有對面的,談姝的外公。

他坐在昏黃的燈光下,跟幾個人一起喝酒吃花生米,聽他們操着一口純樸的方言聊天。

談姝就是那時候過來的。

準确的說她只是在門前晃了晃,沒敢進去。

房東老頭看見這丫頭,親切地叫她也進來吃。

可她的外公卻不允許,瞪大雙眼厲聲呵斥她趕緊回去。

小姑娘吓得低下頭,轉身跑進夜裏。

房東老頭說:“诶,你讓你外孫女也過來吃呀,小孩子而已。”

外公搖搖頭,“來,幹一杯。”

飯桌上,他才聽說對面的小姑娘也是當地初中的,但是她經常逃學,不去學校。

這也難怪,他從沒在學校見過她。

初秋,襄蔭還沒怎麽降溫。

他出門,往前走了幾步路,就看見那個小身影站在田野邊上。

門前挂的燈籠發出深紅色的光,照得不遠,他沒辦法看清她在幹嘛。

只是很快,他就發現她面前一瞬的火光,伴随着打火機按下的聲音。

啪嗒——

夜裏,這些聲音都被無限放大。

“再不丢開就要爆/炸了。”他說。

小女孩手一頓,扔開手中的鞭炮,半空中,嘭的一聲炸開,發出一星點的火光。

她握緊手中的打火機,急匆匆地跑回家,關上門,踏踏踏上樓,倒在床上。

仲澤言默默地站在原地,他想,真是一個奇怪的女孩子啊。

——

“到了。”不知不覺走到錦大的校門,時間過得比想象中快太多。

談姝停下腳步,擡頭看他,“仲老師,謝謝你送我回來,那麽我先……”

“談姝。”他叫她。

第一個字,舌尖輕放在齒間;

第二個字,舌頭上翹,似有若無地掃過上颚。

“所以我是想告訴你,我們認識得很早,在我看來,我以為我們很熟。”他看着她的眼睛,說得誠懇又認真。

“……”談姝感覺脖子僵硬。她不習慣更害怕這樣直白的對視。

“所以,你不用一直謝謝我,覺得麻煩了我,也不要覺得難為情、不好意思。如果有事,你可以給我打電話。”

“我……”一時之間,談姝詞窮。

“進去吧。”仲澤言勾了勾唇,眼底有笑意,又說:“在警局待了一晚,你該回去好好洗漱洗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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