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五雨

第五雨

05

我瘋狂地愛上了設計，放假時窩在外婆店裏的閣樓，學着她的稿子畫了許多四不像的東西。這種感覺有點類似過家家，學着大人的樣子做着大人的事情然後獲得莫大的滿足感，我沒奢望我真的能成為一個服裝設計師。

然而一個人出現，他抽出我死死護住的四不像的稿子，在我緊張的注視下他突然笑了，他說：“你想學服裝設計？”

我沒承認也沒否定，想了想只說我只是随便畫畫，我肯定沒有這個天賦。尹君唯卻将我稱不上設計稿的稿子細細理齊還回我手中，他說：“沒那麽糟，你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

“雖然我沒有那麽專業，但了解過。”

命運推我到岔口，面對無數道上鎖的門，有人給我遞來一支畫筆。我接住了。

只是現在我失去了再嘗試的勇氣，我如同一張糟糕透頂的速寫，站在逼仄的陰暗角落。我站在漆黑的宿舍樓頂，感到有什麽東西渡涉千裏迢迢趕來，看見微弱的月光落在水泥地面細微崎岖的罅隙裏。

從前我等啊等，以為等不來被照亮。

可他終究照到了我身上。

尹君唯匆匆趕來，那時我站在頂樓的邊緣，望着夜空遙遙懸挂的月亮，突然感到手被牽住。

此前我肖想過千百個尹君唯，或意氣風發野心勃勃，或冷靜強大，永遠暗湧着的。他總是穿着熨帖合身的白西裝，像一顆精致的遙不可及的星。

但此刻他的發絲有些雜亂的歪在頭頂，紮的漂亮的紫發全然散開，有幾绺搭在臉上。

他牽着我的溫涼手掌輕輕地顫着，我見到了他為數不多的狼狽時刻。他的聲音太冷靜，他說：打個賭吧，北桡，明天不會下雨。

我被他莫名其妙的話弄得一愣，想起剛剛打給他的那通電話，從頭到尾說的都無厘頭。我猜他接到電話時肯定也是搞不清狀況的，但是我好像記得，我和他說過，我不喜歡下雨天。

我問他，賭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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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細細地想，說，“如果明天沒下雨，你要答應我學會以後難過的時候聯系我。”

他說完，我感覺到被牽着的手心隐隐發燙。我突然覺得很難受，我不想這麽麻煩他的，成了我的監護人，還要在深夜被打斷美夢，控制時不時發瘋的我。現在還要細細照顧我的情緒，我的心都替他累起來了。

他卻心甘情願地很徹底，指腹輕輕拂過我的眼角，撫掉了我都沒注意到何時落下的眼淚。他說，沒關系，可以哭，你是小孩子，不需要懂事。

他贈我一個檀香味的擁抱，截斷了我十七歲最大的勇氣。我走下樓頂，掌心的溫燙向心髒處蔓延。

“監護人，私人設計顧問，獨家樹洞。”他看着我，上挑的眼尾帶着笑。“你想要哪個，我就可以是哪個。”

他抵在我的發頂，很小聲地說，對不起，北桡。他輕輕地咳了聲，胸腔一聲悶響，他說：我不是很擅長照顧人，或許你…可以把我當做你哥哥。

所以，有委屈一定要和我說。

我聽得很清楚，一時愣了神，忘記了喜悅。我不僅牽到了尹君唯的手，還收獲了一個擁抱。我聞到了他的味道，聽見了他的剖白，我又一次認識了尹君唯，也第一次将眼淚交付給了尹君唯。

十七歲的雨季攢出一道河，彎彎曲曲繞過我。我以為我一無所有，其實那時的我擁有的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