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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李延凝望遍布淚痕的一張嬌面,擡手,一滴滴揩去她的淚珠。
“你在我的眼中,是世上最高貴、最純潔的女子。便是無價的上清珠和避塵玉,亦配不上你的半根頭發絲。”他說道。
衛茵娘撲入他的懷中,卻依舊不敢放聲哭,唯恐會将此間奴婢招來,只是抑得越深,反而泣得更難自禁。
李延抱她片刻,眼角漸漸泛紅,猛将她壓于榻,瘋狂地吻她濕冷的面和唇,沿玉頸向下,激烈地碰觸她殘留昨夜歡愛痕跡的身軀,若要将這些本不屬于她的一切悉數抹去。
衛茵娘不知何時止泣,忽然她輕喚一聲“殿下”。
“夠了……已經夠了……”她喃喃地說,曾名動教坊的珠喉于此刻發出的聲卻飄忽得若一只在狂風中脫線的殘破紙鳶。
李延慢慢地停住。
她睜了眸,将他推開,自顧爬起身,垂首整理身上淩亂的衣衫,當擡起面時,若非眼皮紅腫,看去已是沒事人一樣了。接着她為仍仰在榻上喘息的李延合攏他胸膛前方才散敞開的衣襟。
李延待欲再次壓倒她,她擡眸,望向他充血的雙眼,搖了搖頭。
“方才是我錯了。”她說道。
“殿下不必再向我證明什麽了。”
“能得殿下方才那樣一句話,我已是心滿意足。”
李延若霎時間被她這一句話抽盡了渾身的氣力。半晌,他閉目,咬牙恨聲道:“你為何不開口?只要你開了口,哪怕我李延再無恥,再卑劣,死後落入永不超生的阿鼻地獄,我也不至于要你如此委身于人。”
“是,我毫不懷疑,倘我開了口,殿下再難,也會接走我的。然後呢?然後做什麽?”
“做你的妻?做服侍你的婢妾?縱然不嫌我髒,殿下你需要嗎?一個沒有用的我,對如今的殿下而言,能有甚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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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茵娘凄然一笑,“殿下,我方才哭,不是因我委身太子。他和我之前的別的任何新郎,沒有區別。我是忽然想到殿下你就在近畔。我在殿下你的眼皮子下與你的仇敵交歡,而你只能看着,什麽都不能做。你曾是如何高貴驕傲的一個人,而今卻因我,蒙受如此的恥辱。”
李延依舊閉目倒在榻上,一動不動,只面上露出了一縷歪扭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衛茵娘此時神情顯得無比平靜,跪坐在畔,凝視他扭曲的一張臉,輕聲道:“我怎樣都無妨。殿下還活在世,我對殿下也有幾分薄用,此便是茵娘茍活至今的最大回報了。為殿下做事,是我心甘情願,殿下無須有任何的歉疚。”
良久,在寝堂外漸明的曙色裏,在蒼翠枝葉的滴露聲裏,在啁啾婉轉的山雀噪晴鳴聲裏,李延睜目,緩緩坐了起來。
“方才太子回去何事,你知道嗎?”
他的眼底依舊殘留的血絲,但目光已是轉為冷清。
“不知。但看他樣子,應是長安昨日出了大事,對他極是不利,故皇帝急召他回去。他很是恐慌。”
李延聽罷再次閉目,若陷入凝思。
“殿下,此事是否與你有關?”茵娘等了片刻,輕聲發問。
昨日一早,收到茵娘思念秘邀的當今太子不但派人将她連同私藏在車內的李延悄然接出了長安,一路暢通無阻,不受任何檢查,更是經不住她乞憐,名花傾城,醉死裙下,自己随後也出城,連寧王的曲江宴都缺席,留下胡天胡地。
李延緩緩睜目:“我的所料若是沒錯,那便是了。”
“這也是我冒着腿殘之險也一定要趕至的原因。只有親眼見證我活着,才能令他們放心效忠。”
“并且,我也不會再走。這裏本是我的長安,我的城。我知如今機會已是到來。”
“人終有一死,不試一試,縱然壽比彭祖,活着有何意義?”
他的目光冷靜而無情。不止是對他面前的這個女子,也包括他自己。
“我該離開此地了。”
他理了理衣裳,自榻上起了身。
茵娘沉默片刻,忽然下榻,朝他跪了下去。
“殿下謀事,輪不到茵娘開口。能為殿下獻力,更是茵娘之幸。但有一事,我想請求殿下答應。”
“何事?”
“日後不管如何,我不容你傷害嫮兒。”
“我們今日一切苦難的源頭,和她沒有任何關系。她也不曾因我們的苦難而得到過半分的享受。”
她的語氣罕見得尖銳,帶着幾分不容反駁的意味。
李延回頭,俯瞰着跪在腳前的她。
“你說得對。”
良久,他點了點頭。
“所有的人,我和你,我們的仇敵,都不複從前的模樣了。只有她一個還留在過去。”
恍若陷入某種回憶,李延的面容緩緩地放松,到了最後,唇邊甚至現出了一絲溫柔的笑意。
“茵娘,你是個好女人。”
“但願上蒼賜福,将來叫我不用負你。”
他凝視着跪地的衛茵娘,悠悠地說道。
……
自南山回長安,平常騎馬約需一二時辰,然而因為心中恐慌,太子李懋一路更換驿馬狂奔,晨曉出發,待他回到長安奔入紫雲宮的那間白天黑夜皆是昏暗的精舍內,此時宮漏方響過辰時三刻,長安城還未完全從昨夜的夢眠中蘇醒。
皇帝應是一夜無眠,身上只着一件衩衣,坐在打座的高蒲團上,面色凝重得如同鑄鐵。
李懋方才已在殿外獲悉昨日出了何事,人險些軟倒,勉強振作起來,撲跪在他面前,以頭搶地,連聲辯解:“阿耶!阿耶!此事真和兒無關!兒是被人陷害的!寧王歸京,兒子歡喜,特意打造畫舫,以表兒的心意,怎敢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這一定是有人要害兒!求求阿耶了,相信兒,兒這就去把那些人查出來,好給阿耶一個交待!”一時間,他涕淚齊下,額頭見血,情狀看去狼狽又帶幾分可憐。
“你過來。”
皇帝竟意外地不像李懋原本想象中那樣憤怒,只冷眼掃來。
李懋勉強定住心神,也不敢爬起身,膝行飛快來到皇帝近前。
“近些。”
李懋過去些。
“再近些。”
李懋不解何意,但如何敢違抗命令,再膝行幾步,停在皇帝禦座之前,膽戰心驚地仰起臉,“阿耶——”
皇帝揮臂,抽下一道耳光。
力道之猛,令李懋半個身體歪了過去,人撲跌在地,嘴角流血。
“你這蠢物!你若真有膽做下此事,朕反倒會高看你幾分!”皇帝咬牙切齒。
“你以為朕叫你回,是要問你如何在船上動的手腳嗎?”
“你竟敢動昔日的亂臣罪女?是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嗎?”
“你有沒有想,若是被人捉住,彈劾到朝堂上,你叫朕如何處置?朕告訴你,別說一個柳策業,就是十個,一百個,也保不住你的位!”
李懋驚呆了,臉色慘白,片刻後,終于自茫然和驚懼中回神,牙關瑟瑟發抖,不顧一切地重新爬回到了皇帝的腳前,一把抱住他腳。
“阿耶!兒子錯了!兒子知道錯了!懇請阿耶給兒子一個機會!”
冷汗自他的額上流下,他咬緊牙,閉了閉目,睜眼道:“兒子……兒子回去了,立刻就除掉她——”
他話音未落,啪的一聲,又是一道耳光。
皇帝跟着抽腳出來,當胸将人一腳踹飛出去。
“你這無用的東西!除了這個,你還能作甚?”
李懋這一次被踢得仰翻在地,爬起來聲淚俱下,也不敢再上前,只繼續不停地叩首:“兒子愚鈍,求求阿耶明示!兒子知錯了!兒子真的知錯了!”
他忽然若想起什麽,宛若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悲哭起來:“阿耶!阿耶就算不看我阿娘的面,看在昭德皇後的面上,也請寬恕兒子的罪!昭德皇後将兒子視為親子,她在天有靈,一定也會盼望兒子能得改過自新的機會……”
皇帝雙目陡然爆睜,猛地扭頭看向地上的李懋。
李懋從未見皇帝露出過如此駭人的表情,當場止泣,不敢動彈。
“你……你……”
皇帝慢慢擡手,指着地上的李懋,若微微發抖,忽然爆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身體若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給扭住,痛苦地彎曲了下去。
“陛下!陛下!”
在外的袁值和啞宮監沖入,袁值扶皇帝卧到一張雲床上,啞監飛快取來丹丸,就水送服。
皇帝面向內卧了片刻,頭也沒回,只低低地道:“滾!沒有朕的命令,不許出門一步。”
袁值望向還定定跪地的李懋,走上前去,行了一禮,恭聲催促:“太子殿下,陛下口谕,請太子殿下奉命。”
李懋打了個冷戰,終于有所反應,向着前方叩首過後,從地上爬了起來,若行屍走肉般,雙眼發直,慢慢走了出去。
精舍內寂靜了下來,那啞監也退走,只剩袁值還立在一旁。
片刻後,有隐隐的嘈雜聲穿殿而入,若有許多人在外,還沒等到面聖,便自己先争執怒罵了起來。
袁值立刻走到門口,輕輕将門掩上,那些嘈雜便被擋在這間深深的殿室之外,自耳畔消失。
再片刻,皇帝忽然發聲:“他們都來了?”
“是。”
“都說什麽?”
“寧王求見,是為告罪。馮貞平來,是求陛下為他死去的兒子伸冤。柳策業來,是為太子殿下辯清白。還有長公主,她在鬧,說丹陽郡主險些喪命,要陛下給她一個說法,還……”
他停住。
“還怎麽了?”
“啓禀陛下,長公主遷怒,方才情緒一時失控,還打掉了馮貞平的官帽。”
皇帝靜默片刻,道:“再來一個王璋,今日便湊齊了。他為何不來?”
“這個奴不知。”
“也好。朝堂許久沒如此熱鬧了。一條船叫這些天潢貴胄高官大臣都可以撕破臉皮,相互捅刀,不用再裝。”
他動了動。袁值快步上前攙持,扶着皇帝慢慢坐了起來。
皇帝此刻面上依舊布滿晦色,但精神看起來已是恢複了些,閉目靠坐在雲床上。
“這件事,你如何看?”
“奴人微言輕,怎敢妄加論斷。”袁值應答。
“朕準許你說。”
袁值立刻走到雲床前,跪地叩首後,起身肅立在一旁,說道:“如陛下之英明,奴也以為,太子殿下是最不可能做下此事的人。船是他所獻,出事他如何能撇清幹系?”
“退一萬步,即便真的是太子一黨作為,他們也如願能夠以栽贓陷害為由為自己證得清白,此舉于他們而言,也是太過冒險。太子如今最需要的,是平穩,而非盲目招惹禍端。”
他說完,見皇帝依舊閉目不動,再行一禮繼續說道:“至于馮家。苦肉計也是有可能的。聽聞許多世家大族為保基業,犧牲一兩個兒子,也是常有的事。”
“此事若是兩家定要選一,奴以為馮家的可能性更大。但代價未免過大。一個不好,不但扳不倒太子,反而會将自己拖下去。”
皇帝睜目:“你是說,有第三人?”
“畫舫不可能自行到湖中央破裂,必定有人從中做過手腳。即便最後結果如何,無法掌控,但一定能攪出渾水。渾水出,方可出手摸魚。”
皇帝輕輕冷哼一聲:“你所指何人?”
“陛下雙目如炬,自有裁斷,奴不敢妄言。”
皇帝未再開口。
袁值靜待片刻,再次發聲:“奴這裏還有一事。早上已照陛下吩咐去太子南山別墅搜檢過了,只有衛家女兒在。敢問陛下,此女如何處置?”
他平日一雙精光炯炯的眼,到了皇帝面前,斂盡光芒。唯此刻,眼若再次暗爍微光,望向皇帝那辨不出任何表情的面容,屏息等待。
“你說呢?”皇帝淡淡問。
“奴以為,此女應當處死。陛下愛屋及烏,不欲傷她性命。此事雖暫不能捉住她協助李延的罪證,但不難推論,她與李延關系不淺,又魅惑太子,留着必是禍患。若是陛下許可,此事交給奴便可。”
“不。留着她,讓她回,就當甚事都無。”
“此女一事,往後你不必跟了。朕會另外派人跟進。”皇帝又補一句。
袁值略略一頓,擡目望向皇帝,随即迅速垂落眼皮,恭聲應是。
“昨日叫你盯的那個畫師如何了?”
皇帝終于開口問及此事。
袁值便将此人當時恰也被二郡主呼上畫舫侍畫一事講了出來。
“聽聞在康王下船之後,是此人尋到浮床,将二郡主救上去,随波而下,最後被裴二郎君發現,一起救上了岸。”
皇帝面上露出略微訝色,顯是感到意外。
“除此之外,可還有別的?”他沉吟又問。
“還有!”袁值又将阿史那與宇文峙領隊打起馬球的事說了一遍。
“據奴派去盯看的人回報,當時因不敢靠近,三人說甚并不清楚,但看起來,那二人似與這畫師都相識。并且,是在會面過後,阿史那王子才與宇文世子臨時競賽。”
皇帝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此到底何意?”
“奴婢暫還不知。會繼續探查。另外還有一事,是與裴二郎君相關的……”
想到這個,袁值自己也是忍不住遲疑了起來。
“何事?”
“奴不大敢說……”
“說!”皇帝不耐煩地拍了下坐床。
袁值應是:“據說裴二救起那畫師後,竟一路同騎帶回了城,路上遇到寧王也未停留,徑直入了永寧宅。”
“何又為何意?”
“便是,便是裴二與那畫師看起來關系确實匪淺,似乎并不止是故人之交……”
他吞吞吐吐。
皇帝這才頓悟,眉頭又皺了皺,未立刻發聲。
袁值知皇帝最恨此分桃斷袖事。
此前中書省有一五品給事中,進士出身,學識出衆,起草旨敕,下筆便成,書成,無須再修一字。年不過三十,便都被認為是将來輔佐帝王權衡天下濟世生民的備官。後因寵愛長安一娈童,争風吃醋,致人受傷,遭言官彈劾,雖當時有多人上言為其求情,皇帝卻還是痛恨不已,下令将其逐出朝廷,永不錄用,更将那娈童活活打死,以此作為對百官的警戒。
袁值此刻看出他面露厭惡,急忙下跪:“此絕非奴诋毀裴司丞私德,只是據實轉奏而已。或個中另有誤會,容再慢慢細探。”
他想想又道:“此畫師身份實在可疑,與李延定脫不了幹系。今日起,奴親自盯着,有消息便上奏陛下。”
“不必了。”
“紫雲宮西殿少一壁畫。叫此人來畫。”
皇帝面露森然之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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