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Chapter22
Chapter 22
程鳴搬出去之後,鹿呦呦的好日子也算到了頭。
學期到了末尾,各科考試已箭在弦上,除了應付每天必修的課程,她需要打起精神開始複習,所有的課餘時間獻給了圖書館。
除此之外,還有每周四次的德語課程。
小雨那兒的補習她也沒有推掉,盡管她現在已經不再缺錢,可開口辭職這件事她暫時還不想做。她告訴自己,是為了陪伴寂寞的小雨,是為了小雨。
鹿呦呦居然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沒再看見過程鳴,柯藍家沒有,社團裏也沒有,盡管按理來說,交集頗多的他們該有不少偶遇的機會,但他就像人間蒸發一樣不見影蹤。
鹿呦呦只能從音頻裏聽見他的存在,他做了五期有關關注孩子拐賣的專題,給大家講述這個看似很遠實則很近的社會現實。
田原不止一次向她八卦,說:“程鳴對這方面一定是有執念,不然誰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到這種事……估計是家裏丢過人吧,真是可憐。”
後來有一次,他言之鑿鑿地告訴她:“程鳴坦白了,說是在他小時候弄丢過自己的妹妹,他之所以回來就是為了找到她——呦呦,你臉怎麽那麽白?”
也真是巧了,鹿呦呦這天出來的時候,恰好就遇見了消失多日的程鳴。他還是一樣青春逼人,英俊爽朗,笑起來的時候總是會讓人覺得這世界糟粕雖多,總還有美好存在。
他的穿着永遠簡單舒服,白色T恤,運動長褲,板鞋邊緣刷得白白淨淨。頭發已經長長不少,耳朵往上的三條杠沒有一開始清晰。他沒有修理的打算,看樣子是想換種發型。
他正站在樓梯口和人說話,還是學期初見到的那一位,一頭的波浪大卷,雪白皮膚,看來成熟又優雅。說到興起,女孩輕輕撞了下他身子,态度親昵又熱切,他沒躲。
程鳴也看到鹿呦呦,幾分不自然地瞥了一眼面前的女孩,說句“抱歉”,他向鹿呦呦走過去,高聲地問候:“好久不見啊,學姐。”
玩過無數次的幽默感,味同嚼蠟,鹿呦呦還有點怔怔的,兩只眼睛迅速往他臉上一溜,說:“你好。”
她立馬無心戀戰地從他身邊走過去,扶上樓梯扶手,一聲不吭地往樓下去。程鳴跟在她身邊,問:“你幹嘛,中邪了,你臉色很差啊。”
鹿呦呦一擦額角的汗,說:“我沒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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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上一重,鹿呦呦被人拎到懷裏,程鳴卻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就只是将她緊緊護在身邊,說:“樓梯上不跟你鬧,先到樓下再說。”
大樓門外,他領她去通風好的地方站着,拿手摸了摸她額頭,踟蹰着是不是該掐一把人中,嘀咕:“這才六月吧,你怎麽就跟要中暑一樣。”
鹿呦呦将他手從自己臉上拿下來,有氣無力地說:“誰中暑了,我就是有點頭暈,稍微歇會兒就好了。”
程鳴嘗試性地将她放開,看她确實不會東倒西歪,說:“那你先站好了,我去自動販賣機上給你買瓶水過來。很快的,你呆這別走,行不行?”
他再三強調,鹿呦呦只好一臉茫然地點點頭。
程鳴脊背寬厚,背影高大,走起路來,腰板永遠挺得筆直。高岑岑問他那麽執着是不是經受過同樣的痛苦,田原說他曾經丢了一個妹妹所以感同身受。
原來每個平凡的軀殼之下,都可能有着不為人知的秘密,樂天的态度之下是無邊的絕望。他到底是如何弄丢的妹妹,為了找她又付出了多少的代價。
他知不知道她也曾經弄丢了家,在很長的一段歲月裏踽踽獨行,在一盞盞不是為自己亮起的燈前路過,感受人情冷暖世情如霜。
而那個說好會保護她的小鍋蓋頭現在在哪裏,他是否還會想起她,是否也會和程鳴一樣跨過千山萬水,費盡心思地尋找丢失的那個人。
“呦呦。”鹿呦呦向着聲音來的地方看去,高岑岑正騎着一輛自行車滿面春風而來,在她面前停下,一腳撐着地,笑道:“傻站着幹嘛呢?”
鹿呦呦渙散的眼神終于聚攏,說:“沒有啊,剛剛下來,有點熱,吹吹風。”
高岑岑一看手表,說:“早上還有事嗎,這都已經十一點了,該吃飯了吧。”
鹿呦呦往臺階下面走,說:“課都結束了,下一周的天氣預報也錄過了,應該沒什麽事了。”
高岑岑接過她背包,挂在自行車龍頭上,說:“那上車吧,帶你出去吃點好的,你上次說的那家海鮮自助怎麽樣,哈根達斯無限供應的?”
鹿呦呦往他後座一跳,說:“行啊,今天怎麽這麽大方,有什麽喜事啊?”
高岑岑嘆氣:“瞧你說的,虧待了誰,也沒虧待過你吧!剛剛答辯來着,過了,不出意外的話,還能弄個優秀,跟你一起慶祝慶祝!”
鹿呦呦說:“那是該吃大餐,恭喜恭喜。”
高岑岑一腳蹬地,将車子騎過半圈,調了個頭。風随之而來,拂過鬓角,鹿呦呦自飛起的發絲裏看到放在門口垃圾桶上一瓶滿滿的礦泉水。
她這才恍惚想起程鳴,想起他喊自己站着等她買水的事。她張皇地四下一看,他正沿着教學樓反方向而走,幾步之後一個拐彎,徹底不見。
鹿呦呦使勁揉了揉眼睛,總覺得方才那背影有幾分落寞。她踟蹰再三,給他發了一條短信,為自己的失約道歉。
等了半天卻一直沒人回複。
鹿呦呦這天中午胃口欠佳。
面對着琳琅滿目的刺身姿造,生猛海鮮,她居然一點都提不起胃口。吃不下肉也吃不下蔬菜,只好對着不限量供應的冰激淩努力攻克。
來回幾次,挖冰激淩的阿姨都認識了她,好心勸道:“姑娘,這東西吃多了傷胃,你最好悠着一點。”
鹿呦呦把這理解為她替資本家背書,有意揩她無産階級戰士的油,于是一來一回去得更加勤快。最後高岑岑都看不過去,将她手裏的叉子搶過來,說:“夠了。”
鹿呦呦拿過勺子繼續,說:“來之前咱們不是說好的嗎,一定要把錢吃回來才行,我這才剛剛開始,你怎麽就喊停了。”
高岑岑拿她沒辦法,說:“今天節目多着呢,你可悠着點吧。免得一會肚子疼,白白錯過那麽多精彩。”
鹿呦呦剛剛送進一口巧克力口味的冰激淩,睜着好奇的大眼睛道:“什麽節目,你別賣關子了,趕緊告訴我好提前做準備呀!”
高岑岑笑起來,說:“你準備什麽,麻溜的請好假,晚上出來吃飯唱歌就行了。其他的,用不着你操心,我都安排好了。”
鹿呦呦更加好奇了,問:“幹嘛好端端搞這麽盛大,你生日不是早過了?”
高岑岑說:“不是生日就不能開派對了?大家出來聚一聚呗,算是個散夥飯吧,今天一答辯過,下面就該着手準備去德國了。來,張嘴。”
他将一片沾滿醬油的三文魚送進鹿呦呦嘴裏,漫不經心道:“來的都是大學同學,怕你認生,把程鳴也請過來了,我看你們倆挺談得來的。”
鹿呦呦大概是想說話,偏偏被肥美的刺身堵了一嘴,一個吸氣嗆到喉嚨,當即咳得眼淚都淌了出來。
高岑岑看得直笑,說:“我不過提了下程鳴而已,你這麽激動幹嘛。”
鹿呦呦拿紙巾将嘴裏的魚片包起來,認真道:“誰為他激動了,我就不能是因為你?你要走了,我很傷心的!”
高岑岑驚訝地求證:“是嗎,那真是莫大的榮幸啊。”
鹿呦呦一臉嫌棄:“你這個人,到底知道些什麽啊?”
高岑岑攤開兩手:“我這個人一根筋,肚腸子都不帶拐彎的,你們女孩子的小心思,我當然是一無所知了。說真的,你跟程鳴發展到哪一步了,什麽時候給人家一個身份?”
鹿呦呦擰起眉:“怎麽又扯到我跟程鳴身上了?”
高岑岑道:“別這麽看我,你的想法我永遠百分百支持。作為一個思想進步的哥哥,我可是很開明的,只要你們在我面前不那麽……”他抓動兩手,一臉的不言而喻。
鹿呦呦覺得事情大條,往桌上一拍,道:“高岑岑,你誤會了!”
高岑岑揮揮手說:“別激動啊。其實有好幾次了,每次你們倆單獨在一起都好好的,我一過來就很敏感的分開。今天早上也是一樣,我看見程鳴了,他也看見了我,不過表情很是古怪,掉頭就走,我就沒喊他……
“剛剛仔細一想,我才回過味來,這是防着我的吧?我說這都什麽年代了,呦呦,談戀愛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你們一個是我好兄弟一個是我好妹妹,我還會拆散你們不成?”
鹿呦呦只覺得百口莫辯,說:“我跟他沒什麽的,你不要瞎想了,我們倆頂多就算是關系比較好的朋友。你也知道的,他在家裏住了兩個月,跟其他男同學相比……總是有那麽點不一樣,也就那麽一點。倒是你,你一直瞞着我事情。”
高岑岑是何等聰明的人,何瓊女士說別的孩子還在淌口水吹鼻涕泡的時候,他就會開口說話了;頭一次會走,趁人不注意開了大門出去,為了防止自己摔倒還把兩手伸直在面前。
他學習上一直厲害,幾次跳級,老師都誇他将後來會成為有用之才。他也确實不負衆望,從競争最激烈的省份考進全國最頂級的學府。人才濟濟的大學校園都擋不住他的光芒,他是少數的幾個風雲人物之一。
可這樣的人看不清他身邊人的心思,哪怕她始終以各種理由賴在他身邊,哪怕她跟他分享自己最羞于開口的秘密……又或者,他是故意裝傻,他從來就不想看清她的心思?
這個認知讓鹿呦呦陡然一抖。
對面,高岑岑正露出一臉餍足的笑容,眼中是軟得一碰便化開的溫柔,他聲音放到很輕地說:“你是在說千言吧?我沒準備瞞着你啊,我是以為你們早就知道的。”
鹿呦呦一顆心提到嗓子眼,鼓動跳躍,震得她半邊身子都跟着在動。
高岑岑說:“你覺得她怎麽樣,是不是漂亮又優雅?我們在一起挺久了,我之所以決定去德國,就是因為要跟她在一起。寒假去德國考察,她也一直陪在我身邊。”
心底一直以來的疑惑終于得到了确認,鹿呦呦卻倏忽覺得放松下來,心底一個聲音在說,還是輸了呀。
其實又何曾贏過?
擱在一邊的手機震動,接過一看是程鳴的短信:沒事,正好方便我約美女去吃飯。不然你一會兒非纏在我後頭,我是送你回去還是不送?
鹿呦呦将手機關了,放到一邊,這時候忽的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她和程鳴,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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