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詭碧沉星(2)

詭碧沉星(2)

酒宴就在展廳大樓頂層,站在露臺可以俯瞰大半個楠都城。

夜色掩映在璀璨霓虹之中,是姜星沉最熟悉的美景,她伏在欄杆邊,任夜風拂動耳邊碎發。

聶綏歪在一旁,笑看着她的側臉,直到她回頭看他,“不是要說什麽秘密?說吧。”

“是,”聶綏支起身,笑眼微眯,“我的秘密就是你啊。”

姜星沉心跳漏了半拍,緊接着瞥了他一眼,“……別把對丁小姐那套用在我身上。”

聶綏半垂眼睑,轉過視線,看向遠處燈火通明的城市立交,“看來你對我與丁小蕊的相觸方式很了解。”

姜星沉:“……”

“也不奇怪,你一直盯着我,連丁小蕊都發現了,問我倆是不是之前相識。”

姜星沉面上挂不住,“少自作多情,我是在看她。”

聶綏帶笑,“看她?同是女人,她有什麽可看的。”

姜星沉莫名有伸手扯他臉皮的沖動——總覺得這嬉笑不過是層面具。她做情感類節目久了,深知有些人看似豁達,其實骨子裏早就千瘡百孔,只差摧枯拉朽的那一縷冷風。

她忍住心頭的古怪念頭,“在猜她為什麽不肯把詭碧拿出來展覽。”

聶綏來了興致似的,向她挪近了些,“你剛剛說,也許有什麽不願觸及的回憶,比如呢?”

他一靠近,姜星沉就聞到淡淡的可樂香,甜得剛剛好,令人愉悅。

“比如……”她猶豫了下,“弟弟弄壞了的珠寶,卻栽贓到自己身上,而父親不問青紅皂白一味偏袒弟弟,不惜為此攆自己出門……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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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之後,身邊聶綏遲遲沒有回應,姜星沉疑惑地偏頭看他,才發現對方手肘撐在圍欄上,正專注地看着自己,嘴角噙着些許讓人捉摸不透的笑。

“是真事吧,”聶綏注視着她的眸子,用的是問句,答案卻早已在心,“被弄壞的珠寶就是詭碧,那個淘氣弟弟是丁家夭折的兒子丁展鵬,對嗎?”

姜星沉并不意外他的聯想,只是好奇他為什麽對此感興趣,“你問這個幹什麽?你今天為什麽在這兒,還有上次在星之谷,我看過嘉賓名單,沒有你,”

聶綏半開玩笑道,“看來上次一別,你對我甚是想念,還去調查過。”

姜星沉眨眼,“別繞開話題。”

聶綏正視着她的眸子,直到她隐隐感到面上發熱,才笑道:“真沒什麽,就是感興趣。你和丁小蕊從前就認識,對嗎?”

姜星沉越發覺得這人神秘,她和丁小蕊連一句額外的寒暄也沒有,他怎麽就知道兩人舊識呢?

被她用探究的目光審視,聶綏狡黠地抹了下鼻尖,“網上說你父母與丁家是舊友。”

姜星沉這才覺得說得通了。

姜家曾和丁望那一輩走得頗近,但後來她父母離世,兩家就斷了聯系,她和丁小蕊也不過點頭之交,談不上情誼。

“既然知道詭碧被摔壞過,”聶綏将自己手機遞給姜星沉,“那這個,你認得嗎?”

畫面是被放大過的,有些模糊,但姜星沉還是認出那是詭碧。

只不過……

她從聶綏手裏接過手機,将照片放大到極致,不由蹙起眉,“……這不是詭碧。”

聶綏似乎并不十分驚訝,“哦”了聲,湊近她身邊,兩人面頰之間不過三五公分距離,“怎麽看出來的?”

若是平時,姜星沉早就下意識讓開了,偏偏此時一無所覺,“詭碧曾被打碎,具體是丁老的獨生子丁展鵬還是丁小蕊弄的,我也說不準。那天我們到丁家,剛好遇上丁小蕊因為這事兒被趕出家門——她說是弟弟弄的,男孩不承認,丁老也聽不進。”

她說話的時候,聶綏專注地凝着她的眉眼,就像在聽什麽動人的故事。

姜星沉見多了愛慕者,但沒有誰的目光讓她感覺如此溫暖,她甚至不由自主與他對視了幾秒。

“嗯,所以真的詭碧應該有裂紋?”聶綏推論。

“當時我父親提出認識珠寶匠人能修複,但丁老拒絕了,他說一切都是天命,也不打算轉售,東西将來遲早要歸丁展鵬所有,他不在意就好——所以這裏應該有裂痕。”

幹淨清爽的食指尖落在手機屏幕上,沒有蓄指甲,圓潤白皙好像青蔥。

聶綏的視線在瑩潤的指尖略一停留,“……知道了,原來是這樣。”

“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那麽聶先生能不能解釋一下,這個照片你是怎麽來的?”她手中還握着聶綏的手機,雙眸晶亮。

畫面上的那張“照片”明顯是從監控中截取的,而贗品詭碧放置的地方像是銀行私人存儲櫃之類的地方,被戴着白色手套的人托在掌心——顯然并非展出中。

既然丁小蕊因為某種原因不肯把詭碧展出,總不可能輕易取出來給這位“新朋友”看吧?他是怎麽弄到這監控的?

“丁小姐?”聶綏忽然看向她身後。

姜星沉不疑有詐,剛一回頭手機就被某人出其不意地抽走了。

“你——”她中學畢業就沒跟這種耍無賴的人接觸過了,被氣得哭笑不得。

聶綏轉着手機,嘴邊帶笑,拖長了語調說:這是——”

“秘密。”姜星沉沒好氣地替他說完。

“看來我倆已經有默契了。”

姜星沉氣笑,“免了吧,你跟誰都默契。”和丁小蕊不就一見如故了麽。

聶綏但笑不語。

這笑容叫姜星沉有種被看透的感覺,不由耳後發熱,怕他再反問指的是誰,于是掩飾性地看向觥籌交錯的室內,托詞要回去。

剛走兩步,被聶綏攔下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沒頭沒腦的一句。

姜星沉先不知他指的是什麽,直到目光對視,突然福至心靈——他是說自己和丁小蕊的關系,不是她想象的那種暧昧。

這跟她有什麽關系!╯^╰

姜星沉快步返回宴會廳,連着喝了兩杯果汁才完全平複,沒想到臨近登臺,忽然接到主辦方的電話,說是丁小蕊臨時答應在明天、也就是展覽的最後一天展出詭碧。

姜星沉錯愕,那條項鏈不是贗品嗎?丁小蕊怎麽敢拿出來?

可主辦方一口咬定讓她這麽說,她自然照辦,只是不由将視線投向人群中的丁小蕊,她正與人交談,并不像預知将被提及。

随着音樂降低,燈光漸漸籠向舞臺,姜星沉站在聚光燈下,在場間燈光全熄的前一刻,恍惚看見靠在牆邊的聶綏正悠悠然地看着自己。

“感謝各位莅臨,共度今宵。在這裏還有一個令人興奮的消息要送給各位,”姜星沉微笑,“大家期盼已久的稀世珍寶‘詭碧’,将在明天與大家見面。”

話一出口,全場掌聲雷動,所有人都将視線投向丁小蕊。

她滿面錯愕,連連搖頭,“我沒有……”說着,忙在人群裏搜尋自己的助理,這才意識到自從抵達會場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助理,于是立刻撥打助理電話,将聲音壓得極低,“喂,你在哪裏?怎麽回事,誰說明天要展出詭碧!?”

盡管丁小蕊刻意避開人們的視線,但全場的注意都集中在她身上,根本聽得一清二楚。

對方不知道說了句什麽,丁小蕊勃然色變,不顧形象地撥開人群,快步向會場外走去,越走越快,到最後幾近奔跑,卻在拉開大廳門的瞬間僵在了原地。

幾個警察正站在門外,神色冷肅,“丁小蕊女士,現以涉嫌故意傷人致使死對你實施拘捕,現在請跟我們回所裏一趟,請配合。”

場內一下大亂,無數人悄悄拿出手機開始拍攝。

而衆目睽睽之下,天之驕女般的丁小蕊像瞬間被抽了傲骨,低着頭被警察帶走了,留下滿室唏噓。

已近尾聲的酒宴匪夷所思地收了場,到末了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珠寶大鱷的長女丁小蕊被抓捕的消息,早已從無數手機發向網絡,瞬間無人不知。

林琳伊環着姜星沉的胳膊肘離場,喃喃地說:“看着光鮮亮麗的一個人,怎麽會是殺人犯呢?”

“是嫌疑犯。”姜星沉糾正。

“那也八|九不離十了吧?你看她看見警察連反駁都沒有,明顯很清楚是什麽事兒啊。”林琳伊見姜星沉心不在焉,追問道,“姐,你怎麽了?”

姜星沉遠遠看見了站在人群盡頭的聶綏,她對林琳伊說:“你去車上等我,我有點兒事想要弄清楚。”

林琳伊不放心,直目送她走到那人身邊,又踮起腳尖才勉強看清跟姜星沉說話的那個男人,是誰啊?莫名的……眼熟。

“你到底是誰?”姜星沉開門見山地問。

聶綏笑,“聶綏。”

“我是問你,你是做什麽的?為什麽在這裏,丁小蕊的事跟你什麽關系?”姜星沉仰着臉,眼中映着宴會廳的燈火,“別敷衍我,否則我不保證能替你保守多久秘密。”

這口吻不算溫柔,可聶綏卻聽笑了,像是覺得這份執着很可愛。

“你覺得我是什麽人?”

姜星沉不知道如何答,警察?不像,哪有這種吊兒郎當的警察,而且總隐在暗處。

“私家偵探?”她遲疑地說。

“不對。”

“那是……”

她話音未落,就被他拾起手,飛快往掌心裏放了件東西,然後将她手指并攏,放開。

“魔術師。”

姜星沉一愣,低頭看向攤開的掌心,是枚精致小巧的戒指,當然,是紀念品——在珠寶展覽會場裏幾十、幾百塊一件售賣的模型。

她手裏的這枚的原型,被命名為“沉星”,意指它璀璨得宛若墜落人間的星子。

這人……

姜星沉擡頭,才發現剛剛還在面前的聶綏不知何時已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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