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慧照

慧照

沒等對方做任何反應，傳送陣的法紋瞬間籠罩上來，再一睜眼，靈沛已經到了秘境內。

他迅速取出淩霄之前交付給自己的令牌，挑出碧色的那一枚幹淨利落捏碎，只等自己被踢出秘境，然而——

腕間紅繩陡然一緊，靈沛被無形的力量扯着往前拖了一大截，于地上拖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眼前黑了黑，靈沛動手去扯腕上紅繩，剛拉下一部分，又被扯着往前拖了兩步。

一個秘境大不到哪兒去，淩霄已經修至合體，若此時走不脫，再等會兒，恐怕要被對方捉回去……靈沛急得不行，一面用力拉扯，一面取出淩霄之前給的令牌和佩劍，以靈力裹了随便丢擲出去。

以他修為要銷毀這些東西還得費不少力，丢了總好過帶在身上。

繃緊的紅繩又動了動，強行扯着靈沛又朝前拖行了好幾步——這東西怕是需要什麽特殊秘法才能脫離，他除了最開始扯松開小部分，到如今一無進展，怎麽辦？

這要被淩霄逮住，他肯定不會再同從前那麽客氣了……

正在靈沛心急如焚的時候，原本就他一人的小林子又傳進來三名修士。

那三人落地看到了靈沛，并無什麽交談，便向他圍攏來。

靈沛一見他們裝束和氣質，心中便道要糟——果然，其中一名黑衣修士怪笑一聲，說道：“這小子才築基，竟也進得此秘境，恐怕是哪位出門在外也舍不得丢下的愛寵？”

另外兩人沒出聲，但之前開口的黑衣修士停下怪笑，沉吟着細細打量起靈沛，想是這三人大約正以傳音在交談。

靈沛即便沒接觸過多少人，也能很明顯感到這三人的不懷好意，當下只能說道：“我是淩霄道君的人。”

他拉扯手中紅繩的動作小了許多，但沒放棄，這三人有化神左右修為，給他運轉蓮步無蹤的機會，也是有可能逃走的。

“淩霄，那位元寧州來的合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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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沛道：“正是。”

卻聽這修士嘿嘿一聲怪笑，說道：“別人還好說，若是那位……”

其餘兩人也放松下來，放肆地用目光打量着靈沛，評論道：“一身皮相确實上佳，更難得還是個處子……”

靈沛沒料到自己搬出淩霄的名頭後，這三人居然會是這個反應，一時慌得不知說什麽好，只能拿神識去掃別處，希冀能又有修士來到此處。

“看什麽，有人來也不會救你，不過一個築基小子，”對方兩步邁開，便來到靈沛身邊，伸手摸向他臉頰，“果然細皮嫩肉。”

靈沛偏頭躲了下，對方的手立刻往下扼住了他的喉嚨。

這人跟以往想要輕薄靈沛的對象完全不同，手下力道像是在處理一件死物，半點沒有憐香惜玉。

另外兩人也湊了過來。

靈沛屈辱地睜大眼睛，右手拼命去扯紅繩，還是沒有扯掉。

倒是其中一名修士發現了他的動作，疑惑地去抽那紅繩：“怪不得站着不動，原來為此物所困？”

到底修為不同，他那一抽松動了紅繩，靈沛只覺軀體一輕，也不管自己喉嚨還被人捏着，足尖立起點下，燒了壽元想要瞬移至千裏之外。

然而，靈沛并沒有如預想中的那樣傳走，一股同天道差不多的法則枷鎖的力量牢牢限制了他的術法運轉——

他脖子還被人扼着，腳下這麽一絆，當即整個身子往前撲倒，撲到了那修士的懷裏。

也正是這一下，他沒有親眼目睹對方被一擊削斷的頭顱。

靈沛連續咳了四五聲才意識到情況不對，擡頭去看，便見前一刻還活生生的人，此時已成了無頭的屍體，只直挺挺地立着，再無半分生氣。

靈沛倒吸一口氣，往後疾退兩步，正好踢到那人滾落的腦袋，神識下意識順着動靜去探，便見那頭顱骨碌碌滾了幾丈，被一根泛着青光的禪杖當場戳了個對穿。

靈沛轉身面對着來人。

來人是一名僧人，修長的身材裹在素色袈裟中，顯得瘦削而勁直；五官淡淡的，但一雙眼睛尤其幽黑深沉，讓人一望便心底發憷。

這是靈沛第一回見禪修，心中雖慌，但還是憑着從話本上看來的稱謂，雙手合十同對方見禮：“多謝大師相救！”

對方沒說話，禪杖一提，拔出底下頭顱，那頭顱便化作一縷青煙飄散了。

接着，他将杖向前輕輕壓下半分。

又一顆頭顱掉落，自然滾落到靈沛腳邊。

“還勞煩小友動一動腳。”

——這僧人比方才那三名魔修還要叫他害怕！

靈沛不敢走，亦不敢拒絕，更不敢問他明明能用術法收攝為何還偏要他用腳踢，乖乖将頭踢給了對方。

如此将這三人都解決了，那僧人彎唇一笑，對靈沛點點頭，說道：“我觀小友與我有緣，願不願随我入無上禪？”

靈沛原本以為頭都踢完自己便解脫了，卻沒想到對方竟要他跟去修禪……

懾于對方詭異的行事，靈沛不敢直言拒絕，只能含糊道：“晚輩已有師門，不好再學他法了。”

僧人笑笑，禪杖跟着發出叮叮叮的清脆響聲：“也可，不勉強你。有緣再會吧。”

他說完，搖着禪杖便往林外走去。

靈沛松了口氣，也不敢在此地多呆，特意挑了個與那僧人相反的方向，快步不停地離開。

紅繩松松垮垮挂在他腕上，如今已經沒再限制他的行動，但靈沛心知，唯有徹底取下它，他才能離開這秘境。

出了林子便是一條溪澗，水讓靈沛有安全感，打了個圓光術試探後，靈沛取出僅剩的一點隐棘魚腺液塗抹周身，涉入水中。

圓光術可短暫溯源，讓修士看到水自何處來，靈沛了解到溪澗往上有個水潭，便想着逆流而上，到了潭裏再想辦法去解紅繩——他實在怕再遇上什麽人了，這次完全是莫名其妙脫險，若有下次，未必還有這個運氣。

逆着流行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一路上雖有碰到幾名修士，但都在遙遙掃到他不過築基後，沒有前來攔截他。

等終于來到那水潭，靈沛正要入水，身子卻忽然被什麽力量擋了一擋。

“誰？”

靈沛回身去看，周圍并沒有什麽人。

倒是有道神識掃到了這兒，又很快移開。靈沛疑惑地皺起眉，一路行來，像這般神識随意掃到自己又移開的次數并不少，之前他一直以為是對方認為他不過才築基，因而沒有出手壓制他，如今一想，倒是很像掃到了什麽打不過的人，所以立刻回避……

他小心翼翼地換了個位置，繼續嘗試入水，仍舊被看不見的力量擋住了。

“是大師嗎？”

平靜的潭面映出一張白淨的臉龐，竟真是之前的那名僧人：“小友可知這底下住着一頭已臻幻化境的妖蛟？”

妖修的幻化境便等于人修的煉虛期，靈沛若遇上了，一口都不夠它吞的。

靈沛咬咬唇，往後退了兩步：“多謝大師提醒。”

那臉從水中幻化而出，變作一具凝實的軀體，踏水朝他行來。

水珠從對方臉上身上往下滴落，憑空化作白色汽霧，烘托得他整個人像話本上所寫的大慈大悲的佛祖菩薩一般。

對方越行越近，靈沛往後又退兩步，但還是被霧與水悶了一頭一臉。

他抹開面上的水，再看周圍，那僧人又不見了。

真是奇奇怪怪……靈沛看了眼水潭，又看自己手腕上的紅繩，倒是懊悔起來方才沒同對方求助——雖然對方行事怪異，但按他提醒自己潭底有兇獸的行為來看，對自己并無惡意。

他忍不住又沖潭面叫了一聲：“大師？”

卻聽嘩啦啦的水聲響起，于靈沛而言無比強橫的威壓驟然漫溢，直接将他給壓得噗通一聲跌入水面！

這是……

潭面水流激蕩，靈沛勉強擡頭去看，便見一身黑閃閃鱗甲的妖蛟從潭底探出，嗜血的豎瞳牢牢鎖定了他。

靈沛怎麽也想不明白，按理說他才築基，且塗了隐棘魚腺液，目标那麽小，無論如何也不會招惹到潭底休憩的妖蛟啊！

絕對的力量壓制面前，靈沛随着騰湧的湖面上上下下，完全不能動彈一下——他心中再次後悔，倒不如乖乖跟着淩霄，如今這情況，恐怕真的要丢性命了……

恰在這時，一道青色佛光從天而降，直直籠上靈沛，将他從激蕩的潭水中收攝而出，極輕柔又平穩地遞送到岸邊。

靈沛趴在岸上吐出兩口水來，便見剛消失的僧人又出現在眼前，執着禪杖，如殺神出世一般，劈向潭中妖蛟。

僧人雙目幽黑，一招一式充斥着比這妖蛟還要澎湃的戰意，只幾十個回合，便将那妖蛟打得于潭中活蹦。

鱗甲漫天而下，青色佛光阻隔了大半的力道，但墜到靈沛身上，仍是讓他痛得不行。

他翻了個身欲往外爬行，但那光不但阻了外來的傷害，也阻止他離開。

——等慧照好不容易将那妖蛟打敗，再回頭去看靈沛時，對方已經趴在岸邊痛暈過去了。

他也沒收拾妖蛟屍身，直接一指業火将其燒得渣都不剩，便拎了靈沛入潭。

潭底倒是不如預想中的渾濁腐敗，水草欣欣向榮，敞開的洞口亦靈氣十足，隐隐顯現靈物華光，想必那妖蛟在裏頭藏了不少寶貝。

他帶着靈沛入內，一路暢通無阻。

靈沛背面受傷最重，因此被丢到團着水草的巢窩仰躺時，立刻便痛呼着醒來了。

他翻了個身，趴在海草叢裏往外看，模模糊糊的視線裏，那個僧人好似對他笑了笑。

“你醒了，還好嗎？”

靈沛晃晃腦袋——他雖暈過去了，但對時間還是有點模糊的概念的，知道自己暈得并不久。

“是大師救了我嗎，多謝……”

他白着臉，因晃動腦袋而掉下的眼淚滑落到下巴，要掉不掉的，很是我見猶憐。

區區幾片鱗甲就将他眼淚砸出來了，還真是嬌貴……慧照壓了壓禪杖對上他，柔和法力由碩大的杖尖流出，裹上靈沛身軀，為他療傷。

酸痛的各處受這光影響飛快愈合，不消片刻，靈沛便可起身了。

他再次同對方行禮：“多謝大師。”

慧照點點頭，往外走去。

靈沛不由上前：“大師，您去何處？”

對方腳步不停：“去外轉轉。”

靈沛看一眼腕間紅繩，咬咬牙再次叫住他：“大師，晚輩有一事相求，還請大師幫我。”

“什麽事？”對方停下了，轉過身看他。

靈沛擡起手腕：“不知大師能否幫我取下此物，晚輩受此物影響，出不得秘境。”

“可以。”對方走到他身邊，抓了他的手腕端詳。

靈沛喜出望外：“多謝大師。”

慧照取下自己胸前所挂佛珠，以手抹了一遍，脫出數十顆，抓住靈沛手腕渡給他戴上，随即兩指夾住他紅繩一扯，将紅繩整個給扯了下來。

笑容凝滞在靈沛臉上，靈沛用手去脫那串佛珠，佛珠卻紋絲不動，比之前的紅繩還要牢靠——

“你！”

原本紅繩一褪，他便可以脫出秘境，然而他此時卻仍舊呆在這秘境——靈沛再傻也明白，對方給他戴的佛珠有問題。

慧照對他和氣一笑：“我？小友何意？”

靈沛強壓下怒意，道：“晚輩不明白……”

“不明白什麽？”

靈沛将佛珠遞前。

“哦，這個，”對方笑得無害，從容道，“放心，等時候到了，我不會忘記帶你一塊出去的。”

靈沛面色變得非常差，他怎麽也想不明白對方這麽做意義何在，張口還要再問，對方倒是解釋了：“禪修修行不易，救萬人也難修一德，然小友身上有大氣運，救時可得不少功德，于我修行大有裨益……”

靈沛猛然想起之前就是被對方的水給澆了一身，潭底妖蛟才莫名驚醒，要出潭吃他……他有些怔愣難言地說道：“你們佛法不是講究舍己為人、普度衆生，何以行事是為得惠……心不誠，得的功德也算功德？”

“自然也算，不然禪修早死絕了。”慧照笑了笑，手中禪杖似有感應，也跟着叮當作響，“小友對我們禪修似乎有什麽誤會。”

靈沛還不死心：“您出了秘境也可救我。”

慧照不置可否。

怎麽辦？秘境因有法則壓制，無法使用空間秘法，即便自己願意燃燒壽元也根本跑不遠……

只有出了秘境才有機會……想到此處，靈沛閉了閉眼，看向對方，哀求道：“大師，出去後，我保證一直乖乖跟在您身邊，您可以時時刻刻救我……”

他每回這麽望着人，總顯得尤其可憐可愛，讓人覺得一旦拒絕了他，自己就成了世界上最殘忍的人。當初單這眼神，他便讓殷五以指戳破如意蓮蕊放了他，如今這麽一看慧照，饒是慧照這麽一個五蘊皆空已久的得道高僧，還是被迷得晃了晃神。

慧照望着靈沛似含了一汪水的雙眼，微微歪了歪腦袋：“小友倒是個妙人。”

這是被拒絕了……靈沛眼中神采消散開去，再無話說。

讓沛沛撩倒最後一個壞和尚，我就放攻君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