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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安義府城。
兩盞茶間,安義府城的城門就已近在眼前。
經歷上百年風吹雨打,青色條石所砌的城牆好些都已爬滿青苔,巍峨門樓矗立在城牆之上,無聲俯瞰着每日從這進出的人們。
作為川慶朝國都,安義府的繁華毋庸置疑。
一架架豪華得堪比間屋子的馬車緩緩朝前移動,車中不知坐得又是哪家貴人,盛家的青棚馬車在其中絲毫不起眼。
等候排隊進城時,城內喧嚣叫賣聲遠遠傳開,油炸食物的香氣四處飄散,引得不少孩童都探頭尋着氣味來源。
吃下一塊綠豆糕後盛葉舟就再也咽不下第二塊,別看此刻他靠在柳氏懷中,其實心思早飛出車外朝吃食攤子而去。
咕嚕嚕——
饑餓發出的聲響适時打破車內寧靜,也讓盛葉舟羞澀地捂住了肚子,紅彤彤的臉引得二老啞然失笑。
“回府前,先去春香樓一趟?”盛禺山故意笑着問柳氏。
“那便去吧。”柳氏撫摸着盛葉舟額前碎發,一下又一下:“得先讓我舟兒填飽肚子才行,要不這飯還不知能否吃得下。”
盛葉舟眨巴眨巴眼睛,瞬間明了祖母的畫外音。
大哥魯莽來訪,教唆之人恐怕不止陸家,盛府大房幾個妾室都出了份力,更或者……盛葉舟猜這其中還有三姑母的影子。
三姑母盛雅琴出嫁三年夫君便早早病故,盛建安憐惜妹妹孤兒寡母無依無靠,便将母女二人接回盛府居住。
回到盛府沒兩年,獨女因失足落水留下病症,卧床幾個月後還是無奈夭折,盛禺山擔心她多思傷身,将盛府內院家事一部分交由其打理借以轉移傷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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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氏離開使得盛府內院管家權更是幾乎全落她手,想必因此滋生了不少野心。
說起這位三姑母,盛葉舟還是無牙嬰孩時就已領教過她的性子。
那是在一場熱鬧的百日宴,盛葉舟接受完來自四面八方的祝福後躺在搖籃中昏昏欲睡。
忽然,房間內來了個瘦小婦人,盛葉舟現在還能記得盛雅琴看向他時那冷冰冰的眸子。
陰冷眼神如同毒蛇上下掃視着他脖頸上戴着的金鎖,接着她伸出兩根手指伸入了襁褓之中。
盛葉舟只覺得右胳膊內一陣劇痛,憑借着本能哇哇大哭起來。
而盛雅琴竟無聲翹起唇角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就在丫鬟們驚慌闖進來前,盛葉舟聽清了她口中的喃喃自語。
“為什麽你能活下來,而我的女兒卻只能化作一捧黃土,你也該病死才對。”
那一聲聲如同詛咒似的呢喃聲雖然沒讓盛葉舟覺得害怕,卻讓嬌弱的身子當夜就驚厥高熱。
也是因此,盛建宗得章文令指點,将孩子抱回祖宅由祖父母養育。
就因為自己女兒不幸早夭,就見不得別人好。
不知等會兒看到如此活蹦亂跳的他,這位三姑母會不會氣歪了臉。
“回府之後你帶舟兒先回房安置,我去雅琴的院子走一趟。”
盛葉舟昏昏欲睡地正想到三姑母,柳氏就提到了這個讓二人操心的女兒。
“小聲些。”盛禺山壓低聲音,小心地将盛葉舟挪到軟墊躺下,習慣似地伸手揉捏他肉乎乎的耳朵。
好似盛家好些長輩都有這個習慣,從祖父到母親,都會時不時擡手捏捏他的耳垂。
後來聽符氏提過,這是在用自身氣息替他壓魂,佑其不受邪氣侵體。
“我一直覺着雅琴那孩子活得艱難,縱她性子胡鬧這些年,沒成想竟擾得家宅上下不得安寧。”
嘆息間,柳氏也伸手輕捏盛葉舟的另一個耳朵。
憋着股氣的盛葉舟耳朵癢得難受,忍了又忍後直接翻身變成側躺。
盛禺山手下輕拍安撫,語氣卻冰冷無比:“若她還不肯乖覺,那便只能由我來管教了。”
“你這老頭子下手沒輕沒重的,還是我來吧。”柳氏輕聲道。
“老大和大兒媳的事也得你多操心,我這個當爹的不好插手。”
“所有事都扔給我,你倒是享清閑!”
“我事兒還多着呢。”盛禺山語氣中帶着絲絲笑意,然後盛葉舟的耳朵又傳來陣陣按壓感:“我得帶着舟兒去拜訪幾個老友,選個最好的書院。”
“就知道舟兒。”柳氏笑罵,而後又像是想到何事輕輕嘆了口氣繼續道:“葉雲這孩子……”
“若兩年內沒法扭轉性子的話,便讓他松快些度日吧,只要盛家不垮,平庸或許也是種福氣!”盛禺山嘆。
“钰兒呢?”柳氏又問。
“钰兒?”提到次孫,盛禺山語氣淡淡,冷哼一聲又頓了半晌之後才開口:“今年你見過那孩子幾面?盛府于他而言不過是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地方。”
“钰兒糊塗啊!”柳氏也不由輕嘆,語氣低沉好似失望至極:“你欠下天大人情求來的機緣竟被他轉手奉給了張家,他可知……。”
“罷了罷了!”盛禺山擡手打斷妻子的話:“我曾将平陽候所求明白告知于他,但這孩子只信張家人所言,那便随他吧。”
盛葉舟心中默默咂舌,腦海之中慢慢回憶起二老所說的這件事。
盛葉钰親近外祖平陽侯府張家是盛家上下都心照不宣的事。
平陽候府雖空有侯爺爵位,但其實手中并無半點實權,在朝廷之中幾乎屬于可有可無的一個角色。
因此平陽候對家中子弟前程頗為重視,特別是科舉入仕一事上更是傾盡全力。
但錢財并不萬能,至少在拜師一事上平陽候撒出去無數金銀都全無所獲。
而盛家則完全是相反情況,盛禺山至交好友皆學問不俗,同門師兄弟們更是各個都在朝廷中身居高位。
如此優渥的進學環境中,盛禺山還需虔誠拜訪無數次才求來的拜師機會,盛葉钰不僅毫不珍惜,拜師禮當天來得人竟悄然換成了張家表兄。
若不是當天盛禺山不放心轉而請假上書院觀禮的話,恐怕躲在幾個穿着一模一樣孩童中的張家表兄就拜師成功了。
如此荒唐行徑直接讓文玉先生當場勃然大怒拂袖而去,事後與盛禺山直接絕交,至此之後更是定了條不通過親測無法拜師的規矩。
而盛葉钰本人呢……竟與張家其他表兄出門游玩去了。
至此之後,盛禺山便淡去操心念頭,致仕之後與柳氏搬回祖宅,不再管盛葉钰頻繁出入張家,與張家幾個表兄比自家親兄弟還親。
自前年入白馬書院讀書後,幹脆借口侯府離書院較近住到了張家府邸之中,至此更是鮮少回盛府。
這些八卦都不用盛葉舟打聽,只需裝睡幾日,便能聽到婆子們将府內所有陳年舊事都回憶一遍。
去年祖父大壽,盛葉钰竟然是跟張家一同上門慶賀,穿金戴銀的富貴模樣簡直跟以前判若兩人。
張家是真心寵愛這個外孫與否盛葉舟不知。
但那日無意間聽到張家幾個成年表兄當着剛十一歲的盛葉钰面談論青樓之事他就知張家想重返廟堂之願怕是無望了。
想必盛禺山勸過罵過都無濟于事後已徹底死心。
“既喜張家,那便讓他待在張府,我們盛家只要別失了禮數,定時送銀子去便是。”
柳氏或許也是同樣想法,長嘆口氣後再沒開口了。
前幾年盛葉舟還見她上平陽侯府給盛葉钰送新做的四季衣裳,但自有一回帶去的衣裳原封不動帶回來後,就再沒召裁縫做過盛葉钰的新衣裳。
想來應是在侯府之中有事發生,但柳氏不提盛葉舟也無從得知。
進城查得仔細,馬車停在城門口半晌都沒挪動,加之盛禺山與柳氏都不再閑聊,盛葉舟在一下下的輕撫中真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昏天暗地,根本不知道柳氏與盛禺山後來還跟那兩個灰衣仆人交代了些事。
等他睡飽迷迷瞪瞪睜開雙眼,已躺在柔軟得有些過分的榻上。
“五少爺,您醒了。”
一道溫柔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人還未清醒就先被香風熏得眨巴了好幾下眼睛。
香味并不熟悉,但聞過一次就足夠令人深刻,盛葉舟粲然一笑,揉着眼睛坐起身來乖巧叫道:“冰蘭姐姐。”
身上永遠帶着濃烈香氣,除了他親娘的貼身丫鬟冰蘭再無他人。
這香氣雖濃,盛葉舟卻并不覺得輕浮,反而很喜歡這種隐隐帶着草藥的氣味,輕聞能讓人心情放松。
“小廚房的飯菜一直溫着,您醒了就能用。”冰蘭上前蹲下身幫盛葉舟穿鞋,笑容滿面地仰頭望着他睡眼惺忪一副明顯沒睡醒的模樣:“老夫人吩咐,你吃飽之後再去前廳也不遲。”
盛葉舟一頓,轉頭看了看窗外。
豔陽高照,院外蟬鳴此起彼伏,熱意正濃,應該剛過午時不久。
“發生了何事?”盛葉舟雙腿用力,跳下軟塌後趴到窗口向外看去。
果然是明心院。滿院鮮豔花草正是符氏一貫的風格,連熱氣中都隐隐帶着股花香。
“阖府上下除了您都在前廳,奴婢一直在這候着,并不知緣由。”冰蘭回話,手下沒停,轉身又檸了塊濕帕子給盛葉舟輕輕擦拭臉。
“那咱們快吃,吃完去前廳看熱鬧。”盛葉舟轉臉避開,很是迫不及待。
他也很想看看大哥與陸家的事究竟是誰在背後挑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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