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晉江獨家[1.22]
晉江獨家[1.22]
汩陵陪他回到南山上,把整個南山寺上上下下都尋了一遍,也沒找到滄寧那“很重要的東西”,更不知道他那“很重要的東西”是什麽。
時已入夜,山中已經一片漆黑,滄寧還是在山石、樹洞、牆縫等等各處尋尋覓覓,不肯放過任何一個角落,似乎丢了什麽十分珍貴的東西。
本來就魂魄殘缺,又勞累了這一天,滄寧早已體力不支,腳步虛浮,看起來就像一株臨風而立的玉樹,只要一陣微風,人便如玉樹一般随時都要傾倒。
“小白,你要找什麽?”看得實在心疼,汩陵忍不住問道,“告訴哥哥,我可以幫你。”
“你不用跟着我……”滄寧回頭答道,“我自己的東西……可以自己找。”
汩陵沒有離開,也沒有回答。
雖說龍生九子,他們有兄弟九人,然而他和滄寧與前面七個哥哥年齡差距太大,哥哥們又常年在外,幾乎沒有什麽接觸。在東海時只有他們倆最親密無間,形影不離,如今怎麽成了這般光景?
是啊,滄寧什麽都不記得了。就連他要找的那件東西,似乎都比自己重要百倍。
他可以為找一件東西尋尋覓覓每一個角落,累成這般模樣,卻連累成這樣也不願接受自己半點幫助。想到此處,汩陵心中不禁輕輕感嘆,只是緊緊跟在他身後,生怕他出任何差池。
“難道在那水潭下?”尋遍各處一無所獲,滄寧最終不得不把視線轉移到他最不喜歡的寺廟後院的水潭。他今天就是從那水潭底醒來的,醒來時琰哥哥的衣服就已經不在自己身上了,所以,琰哥哥的衣服還是很有可能在那水潭之中的。
“你丢了什麽?”汩陵問道。
“很重要的東西。”滄寧還是那句話,又不肯告訴他是什麽,自己扶着牆角穩了穩搖搖欲墜的身子,往後院的水潭邊走去。
汩陵提心吊膽地跟在他身邊,生怕他随時都能倒下,每次想伸手扶他一把,卻又都會被他推開。
滄寧覺得,這一天也沒做什麽勞心勞力的事,自己還沒有沒用到走這麽幾步這就需要別人攙扶的地步。
然而,上天總是和滄寧對着幹,他才剛如願以償地走到水潭邊,就天不遂人願地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小白!”汩陵趕緊将人扶起靠在懷中,四下看看別無去處,也不知道他要找什麽重要的東西,只能先在眼前這個寺廟裏栖身。
汩陵托住雙膝橫抱起滄寧,将他與自己一同變作凡人的模樣:汩陵一頭深青的長發變作烏黑,珍貴繁複的青色霞衣化作人間普通的錦緞長袍,連同将懷中滄寧那一頭銀絲也變作墨色,幾乎透明的身體也有個正常人的形貌
只是兩人容顏未變,汩陵自己大概也不知道,他與滄寧那兩張一看就像神仙下凡的俊顏會惹來多少凡人的垂涎。
“小師父,請問你們方丈在何處?”已經變化為凡人的汩陵向迎面遇見的小和尚問道。
“方丈啊,在那,那邊。”小和尚用手指了指不遠處還亮着燈光的佛堂,“方丈正忙着呢。”
“嗯,多謝。”汩陵抱着滄寧往那佛堂走去,只見那通向正門的臺階分為兩側,中間有一塊巨大的漢白玉石板相隔,那漢白玉石板上雕刻着一條精致的巨龍,龍身盤踞在石板中央,口吐龍珠,身邊水波雲霧缭繞,身上甚至龍頭龍角則被各種信徒挂滿了許願用的紅色絲帶。那些絲帶幾乎挂滿龍頭遮住雙眼,十分有礙觀瞻。
汩陵無奈地搖了搖頭,要是真有人用絲帶把他挂成這副模樣,脾氣好如他也一定會一口把人給吞了。
走上臺階,佛堂前的柱上也都各盤着一條威武的大龍,龍身上依舊不能幸免地挂滿紅絲帶。汩陵正往佛堂裏走,只見迎面幾個人從佛堂走出,又将手中的紅絲帶挂在了柱子上雕刻的蟠龍身上,口中還念念有詞求保佑。
汩陵走進佛堂,老方丈廣慧正在向百姓們售賣他五兩銀子一條的求雨紅絲帶,見有位穿着華貴又生得十分俊俏的青衣公子抱着個人走進佛堂,連忙笑臉迎上。
“施主,請問是求雨還是醫病啊?”廣慧滿臉堆笑地湊上前。
不知為何,汩陵總覺得這和尚身上有一種熟悉的氣息在呼喚自己,又似乎在呼喚懷裏的人,而那氣息若有若無,十分微弱,将這和尚上下打量一遍,也沒能發現什麽異常。
見那俊俏的後生上下打量自己,廣慧笑嘿嘿地問道:“公子,外面天色已晚,您還帶着個人,可是需要借宿啊?”
“嗯。”汩陵回過神來,連忙彬彬有禮地對廣慧鞠了一躬,扯了個謊,“在下與舍弟出門游玩,不想到了夜裏還未曾下山,舍弟如今累壞了,在下一人也無法抱他下山去,所以想在寺中借宿一晚。”
“好說好說。”廣慧喜悅得滿臉肥肉擠成一團,連連點頭,“幫助有困難的人是我們出家人的本分啊,施主盡管住下,別說一晚,盡管住下,住一個月也不要緊啊。快,施主快東廂房請。”
“多謝方丈。”汩陵再次禮貌地鞠了一躬,随廣慧往東廂房走去。
廣慧樂得咧着一張大嘴一直合不攏,一路笑着親自領汩陵到了東廂最好的一間客房:“施主,裏面請。這是本寺院最好的一間客房了。”
“多謝。”汩陵抱着滄寧走進裝修精致的客房,雖比不上他龍宮的房間華貴,倒真算是一處雅致的臨時安身之所了。
汩陵将滄寧輕輕放上床榻,蓋上被子,廣慧這才注意到那被放在床榻上的少年,不禁瞪大了雙眼——世上竟有如此驚塵絕豔之人!肌膚晶瑩如同粉雕玉琢,微合的雙目似用墨筆勾勒出了世上最美的弧度,直一分嫌太生硬,曲一分又嫌太妩媚,睫毛似用鼠須筆拉出的一根根纖長而不失力度的墨線,勾勒分明,烏黑而修長,在晶瑩如玉的肌膚上投下一片深淺相宜的陰影。
廣慧喉結動了動,忍不住咽下一口貪婪的口水。這哪裏是個人啊,菩薩下凡也沒這麽好看啊!要是能和這樣的人睡上一晚,哪怕明天就去閻王那裏報道也是甘心啊!有幸看到卻不能嘗到,那這輩子真是死不瞑目啊!
“施主,貧僧剛才真是老糊塗了,你們是兩個人,怎麽就帶你來了一間房。”廣慧谄媚地笑道,“隔壁還有一間客房,也是上好的,施主到隔壁安歇一晚如何?”
“不用了。”汩陵道,“我坐在這裏陪他就行。”
“這怎麽行呢!”廣慧又貪婪地瞥了滄寧一眼,堅持勸道,“施主怎麽能坐一晚呢?去隔壁休息吧。”
汩陵搖搖頭,輕聲對廣慧道:“他累了一天,讓他好好休息吧。”
汩陵的言下之意很簡單,滄寧需要休息,請廣慧趕緊出去別再在此打擾。廣慧自然聽得出來,卻依然不肯甘心地囑咐道:“施主,那你要是半夜覺得坐累了,就去隔壁房間休息。”
“好。”汩陵點點頭,從袖中取出一顆光華燦爛的明珠,遞到廣慧手中,“多有打擾,還請收下。”
“施主您看您怎麽這麽客氣……這怎麽使得呢?”廣慧嘴上推卻,手卻把明珠抓在了手中,笑嘻嘻地藏進袖子裏,“幫助別人是我們出家人的本分,能幫助您是我的快樂啊,以後你有什麽需要幫助的也盡管來找貧僧,來找貧僧……”
“嗯。”汩陵禮貌地點點頭,客氣地将廣慧“請”了出去。
一顆明珠對于富有東海無數珍寶的他如同糞土,汩陵只是聽鲛人婆婆說凡人喜歡這種東西,才從袖中取了一顆給他作為感謝,想不到龍宮裏俯拾皆是的一顆珍珠能讓他這般兩眼放光。而且,他明明那麽喜歡,嘴上卻還說自己不要,真是不知道這些凡人心裏都在想什麽。
怎麽想也是想不通這些凡人的,汩陵也懶得對他們多加考慮,搬了一張凳子在床前坐下,仔細端詳起自己唯一的弟弟來。
他出生之時,東海爆發了一場巨大的海嘯,那場海嘯引得四海的海浪鋪天蓋地,水天幾乎相接,人間山崩地裂,連勾陳上宮的天帝和靈山的如來世尊也被驚動。而萬水的主宰,四海龍王聯手幾乎用盡全力也無法壓制住這場海嘯。
然而在他呱呱墜地的一瞬間,那場強大得令天昏地暗的海嘯奇跡般地戛然而止,一時滄海平波,天清地寧。
降生在世的是一條銀光璀璨的白龍,如同九天上燦爛的星河。他化成的人形很美,美得窮天地之間,也從來沒有人神能比他更好看;他天生神異,體內似乎潛藏了積蓄千萬年的無窮法力,一感知便令人生畏。
正因如此,從他出生開始,三界就充滿了神秘的傳言。有人說他天生神靈前途無量,也有人說他天生妖孽必遭大禍。
也正因如此,父王一直對他充滿忌憚,壓制了他體內所有法力,不讓他接觸任何人類,從來不允許他離開大海,甚至,沒有給他取過名字。因為他的龍身遍體雪白,家人都習慣了叫他“小白”,其實卻不是他的名字。
直到他一百歲那年,竟然獨自在海裏撕碎一條為禍人類多年,個頭是年幼的他幾十倍的大鯊魚精,驚動了青玄帝君。青玄帝君親自到了東海拜訪,見他沒有名字,便為他取名滄寧,意為“滄海平波,天清地寧”。從此他有了名字,家人卻依然習慣叫他“小白”。
也正是那年,從西天來了一個瘦小的老頭,說自己就是傳說中高大偉岸無比的如來佛。他說看滄寧天生如此美貌驚人,一定是菩薩轉世普度衆生的,于是給滄寧一份大禮:哪個能看他沐浴還把持住自己,就立地成佛!這個消息傳遍人間妖界,多少妖怪和和尚都想看滄寧沐浴來立地成佛!
可是因為他長得太好看,那些看過他沐浴的,沒一個不是流鼻血死了。死前的遺言幾乎都是三個字:太美了……
幾百年來,他已經無奈地攤上幾萬條人命,還不算上死掉的妖怪!
從那以後,本來就不喜歡他的父王更加對他厭惡有加;然而母親海神卻出于一位母親疼愛幼子的本能,對他萬分寵愛,使得他不失一條真龍的高貴與驕傲。
盡管身負無數閑言碎語,滄寧一直不以為意。當年的他多麽天真可愛,多麽充滿活力,在廣闊無垠的滄海一擺銀光粲粲的龍尾,常常與自己暢游千萬裏,一起看遍四海的美景。
不想他還未及成年,便會私自離開東海,更不想他這唯一一次離海,就遭遇了這樣的不測……
汩陵痛心地望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幼弟,如今已經應驗了傳言中那句“必遭大難”,難道他真的是……“天生妖孽”?
汩陵不禁蹙起眉頭,這和他一起長大的弟弟雖然時而調皮任性,有時不免而張狂霸道,但他一直天性善良從無害人之心,就算有一日天崩地裂自己也絕對不會相信他是“天生妖孽”。
一陣冷風從敞開的窗門吹入,汩陵的仙身不覺寒冷,床上滄寧卻不禁蹙了蹙眉。汩陵注意到了他虛弱昏迷中身體這細微本能的反應,便起身去關窗門。
正走到窗邊,汩陵忽見窗外一個黑影一閃而過,雙目放出兩道可怖的紅光。
“誰!”汩陵對窗外呵問一聲。
“請八太子出來一會!”窗外一個神秘的聲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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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