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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冰蛾沒能阻攔阿周那的腳步。

那麽，接下來的兩個地圖BOSS，沙漠的猛毒蛇王和火山岩漿裏的遠古水母也不可能拖慢阿周那的步履，甚至，格萊埃覺得，這個男人正在逐漸找回生前的“記憶”。

這真是個非常離譜的猜想。

總所周知，英靈座上的靈魂已經定格在歷史中，他們的上限就是歷史的成就。魔術師們借用聖杯戰争的儀式，将古老的亡魂從歷史和神話的陰影呼喚過來。

但随着殺戮，阿周那确實變得更為陰沉。

*

*

格萊埃舉起手中的提燈，阿周那打BOSS，豐富了白發少女的庫存。她現在穿着一身非常漂亮的白色長裙，尖角帽也被摘下，黃金打造的月桂葉裏鑲嵌着斑斑點點如星辰般的鑽石，将她襯托得聖潔而美麗。

格萊埃其實不難看。

正如她所自稱，格萊埃确實有神靈的血統，稍微……咳，将神靈的标準降低無數個層次，她也能稱得上一句“尊貴”。她好像只是習慣了瑟縮在洞穴裏，習慣了穿陳舊而灰敗的長袍，習慣了将自己的臉掩蓋在厚厚繃帶後——

阿周那把她收拾了一下。

雖然不如黑公主，但也同樣賞心悅目。

甚至，在打死冰蛾掉落這條“榮耀長裙”後，阿周那轉贈給格萊埃，少女捏着裙擺，好半天都不知道應該怎麽穿。阿周那只好再指點她，說來丢人，阿周那其實對穿女裝也略有心得……咳咳咳，這個就不必詳談了。

格萊埃嘟哝着抱怨：“你別想這樣就能取悅我……”

“……”

阿周那還真沒想過這麽多。

他生前的日子過得苦，但還真沒有将金銀珠寶放在眼裏，或者說，不計其數的凡人和衆神将這一切都捧到阿周那面前，但這位風暴的王子随手就将其散去。

白發少女羞赧地低下了頭。

——好像一只低頭顧盼垂影的白蓮。

“我好看嗎？”

“還行。”

格萊埃扯了扯嘴角，那笑容竟然比哭還悲傷：“我也曾經耗費過許多時間來編織一條長裙，可我沒有這麽漂亮的布料，我只能蜘蛛絲和天鵝的羽毛來編織，我采集過迎着朝陽綻放的第一朵鮮花，将它們編織成燦爛的朝陽。”

阿周那不明白，格萊埃為什麽忽然要說這些。

“然而，當我盛裝打扮，出現在光明神阿波羅面前時……”格萊埃笑了一下，這個笑容比之前真情實意多了，“……總之，我成了自不量力的笑料。”

“……”

“他，還有她們，都嘲笑我是蒼老，衰敗，醜陋的女巫。”

明明是神靈之女，卻被誣蔑為和魔鬼為伍的女巫。

“你不是。”

阿周那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開口，也許是這地圖的終點，位于海岸線上的幽深洞穴裏太過安靜了，以至于不說點什麽，竟然會讓人感覺到奇怪：“……不用在乎那些無能者的評價。”

格萊埃幹笑一聲：“那可未必，他們都比我強。”

“……”

這個時候，你怎麽就如此有自知之明？

不過，阿周那也心知肚明，格萊埃被侮辱，說到底也是因為她太過弱小，如果換做月神，換做智慧神雅典娜，換做天後赫拉，就算對方真的醜絕人寰，阿波羅也要捏着鼻子誇贊她美麗動人。

說到底，就是弱。

即便是被辱罵，被欺負，也不必付出任何代價。

這樣的準則，無論是在諸神之間，還是在人類社會裏，都是通用的。

“我們到了。”

格萊埃的聲音在空洞潮濕的洞穴裏回蕩。

她說：“這就是地圖的終點了。”

她擡起提燈，讓被綁縛在中央祭臺上的公主被照亮。而被綁住的公主似乎終于聽到動靜，蒼白圓潤的手指微微動彈一下，随之擡起頭來。

“多年不見了，安德洛美達。”

光線明明暗暗，照耀着公主安德洛美達的臉也如火光般搖曳不定，但她哪怕只露出半張臉，那落寞的美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怦然心動，她看着格萊埃，什麽表情也沒有：“灰巫女，你又開始重新拾起舊活，開始指引英雄踏上榮光的道路了嗎？”

“是啊，開心點。”

“我當然很開心。”

安德洛美達扯開一個微笑：“就算身不由己，我也始終是高貴的公主，我有強大的丈夫保護我，我生在富裕的國家，我有英雄愛慕。可你呢……我知道，你嫉妒這一切早已發了瘋。”

“也許吧。”

格萊埃知道對方在挑釁自己。

她只是用手握緊了長長的裙擺，那雪白的裙子下擺已經被浸漫而來的海水沾濕，邊緣肮髒。可她所擁有的，只有這一點點而已。格萊埃深吸一口氣，不再胡思亂想：“Archer大人，我們現在只要将公主解救下來……诶？”

Archer人呢？

他跑哪裏去了——

劇目到了高潮，最重要的主角卻消失不見。這份變故同時弄懵逼了兩個人。格萊埃不得已在洞穴裏轉悠了一大圈，才在一塊岩石後面找到了阿周那，他躲得嚴嚴實實，仿佛遇到了生平大敵。

“Archer大人，馬上就要通關了哦。”

“……”

“你不要通關游戲，返回迦勒底嗎？”

“……那要怎麽做？”

“帶着公主，返回王都。國王會将公主嫁給你，讓你繼承他的國家……”格萊埃剛說了一個開頭，就看見阿周那仿佛踩到了夏天暴曬四十度的大馬路一樣，“嗖”的一聲，就蹿出十幾裏遠。

格萊埃：“……”

安德洛美達：“……”

安德洛美達：“見鬼，是我不夠美嗎？”

格萊埃思考片刻：“……也許是性別不對？”

*

*

糟糕。

好像卡劇情了。

英雄和公主“安德洛美達”出現了意外情況。

[你承諾過——]

[你會解決掉一切意外，一切巧合，一切失誤。]

[最終，毀滅掉一切希望和奇跡。]

當然。

她聽見自己心底的聲音回答：

這個世界原本就沒有希望和奇跡。

誰若期盼奇跡，誰只會得到命運最深重的嘲笑。

*

*

好在，雙方僵持了一天一夜後，迦勒底的禦主姍姍來遲。

“阿周那先生？”

“……”

“您躲在上面做什麽？”

阿周那不回答，只遞給了藤丸立香一個鬼鬼祟祟的眼神，并且用眼神示意對面，仿佛裏面藏了什麽恐怖的洪水猛獸。但不等藤丸立香回過頭，他就聽見一個頗為溫婉哀怨的聲音。

“強大的英雄啊，您竟然不願意多看我一眼嗎？”

藤丸立香回過頭，看見一位雪膚黑發的少女正站在幾人身後，她的美麗仿佛虛幻，幾乎到達了人類能想象的巅峰，縱然是美女（從者）如雲的迦勒底，也很難找到兩三個能和其相提并論的存在。

尤瑞艾莉也看見了她，臉色大變。

只不過，她剛好站在隊伍的末端，一時半會兒，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小細節。黑胡子一下子就蹿到了前面：“您好，美麗的女士，您就是公主安德洛美達吧？”

“你們是……？”

“我們是受到國王委托的勇者。”

“勇者……”

安德洛美達的表情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別說是心細如發的埃爾梅羅二世，就連藤丸立香，都注意到她的不對勁。但想到在這一路來，所有NPC都被精神控制，藤丸立香也沒露出奇怪的神色。

按照游戲攻略，将公主帶回王都，已經是最後一個環節了。

果然，安德洛美達開始背誦臺詞：“偉大的勇者，感謝你擊敗了可惡的魔物們，拯救了我，帶我返回王都吧，相信父王會給予您滿意的報答。”

*

*

去的路上十分艱辛。

回來的路，卻有一個十分便利的傳送陣。

藤丸立香忍不住吐槽：“你知道嗎？我每次看到這種離譜的設定，都感覺到，其實BOSS或者公主，随時都能傳送到玩家家裏，對玩家的家開啓一個拆家動作……”

“前輩！”

“我就開個玩笑。”

藤丸立香哈哈了兩聲，但他已經努力微笑了，依然沒能将這個死氣沉沉的隊伍重新帶得“活潑”起來。黑胡子已經抛棄了迦勒底的禦主，像是一只找到了鮮花的蜜蜂，圍着安德洛美達嗡嗡地轉。

埃爾梅羅二世不說話。

瑪修也不說話。

赫拉克勒斯……

好吧，人家狂戰士，不能指望他活躍氛圍。

而這段時間暴躁得天天毆□□胡子的尤瑞艾莉，不知道為什麽，也完全沒有說話的欲望。她和另外一位白發少女跟在隊伍最後，藤丸立香能認出來，那位白發少女應該就是失蹤的NPC——賢者格萊埃。

那麽，她們倆認識嗎？

藤丸立香看不出來。

那種宛如海面下暗流般湧動的詭異氛圍，有可能是兩人曾經認識，并且發生過一段雙方都不愉快的過往，也有可能只是氣場不和，看對方不爽而已——當然，後者比較離譜，但放在尤瑞艾莉身上，驕縱而惡趣味的女神，也不算離譜的推測。

而最後一位……

藤丸立香将目光投向阿周那。

“您終于歸隊了，阿周那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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