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想法
第二十章 想法
決定種樹是陳徹幾番考量後做下的決定。
雁鄉與侗鄉相鄰,土質差距不大,侗鄉能種出的橘子品質,雁鄉想必也可以。
而除此之外,陳徹這段時間在碼頭搬貨認識了許多來往客運的老板和船夫,這些關系應該可以對他有所幫助。
心中大概有了點念頭,行動起來卻有所阻力。
首先出問題的就是資金。
陳徹有三座山頭,這三座山種着竹子,茶籽樹以及板栗樹,眼下他要将三座山種上橘子樹,一個樹苗,一個挖樹,全都是錢。
他大可以先只種一座山試水,但若是那樣,規模太小,持續發展下去等他賺夠錢跟許棠生坦白,已是不知多久以後的事情。
所以于陳徹而言,這次的決定他根本就沒有允許失敗的餘地。
自身情況導致他的容錯性太低,所以在正式實施之前,陳徹更需要做好完全的打算和準備,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做到萬全。
或許是連連往大牛家山上跑,又數日估算價錢的原因,這讓平日裏不大管陳徹的阿娘看出了些端倪。
這日奔波一日歸家,陳徹滿腹心事被他阿娘拉到了桌前坐下。
買樹挖樹肥料各類成本壓在陳徹心頭是塊大石頭,雖然他這些年攢了些錢,但卻還是漏出個大洞無法補足。
“最近在忙什麽啊?”阿娘溫聲問道。
陳徹本想事情定下來再告訴他阿娘,但是如今問起來了便也就沒什麽好隐瞞,于是便道:“阿娘,我想做點生意。”
“好事啊。”阿娘笑着說,“大徹想做什麽,說給阿娘聽聽。”
“我想種樹。”陳徹将想法說出,“前些日子碼頭搬貨的時候,有個賣橘子的大老板,我聽工頭說,咱們這邊的橘子在省城最便宜也能賣到五文呢。”
“侗鄉大牛家橘子進貨一文三斤,我對船運也有了些了解,按這樣價錢來算,是筆不錯的生意。”
“那大徹為什麽不也從大牛家進貨?”阿娘道。
這個陳徹是有仔細想過的,從大牛家進貨自然是快捷簡單的方法,但是大牛家有自己的主顧,他能不能出起比別人更高的價錢是問題,賣不賣的出去又是另外一個問題。
但若是自己種樹,一文三斤都能掙錢,那自己種果一來可以壓低成本,二來若是船運各省這條路不通,他也可以将橘子買個大老板。
“大徹知不知道為什麽我們鄉和侗鄉挨得那麽近,但我們鄉卻不種樹賺錢的原因?”阿娘對陳徹道。
陳徹自然不清楚,他也想過,但沒有答案,如今阿娘提起,他便也有些好奇,“為什麽?”
“那是你小時候的事情了,咱們鄉和侗鄉都種了橘子樹,而且論品質,我們鄉種出來的橘子更大更甜。”阿娘說,“起初,那些城裏來的大主顧是從我們這邊買橘子的,只是後來發生了件事,自那以後,咱們鄉的橘子就賣不出去了。”
“橘子賣不出去,全部爛在果農手裏,漸漸滿山的橘子樹就砍光了,再沒人提起買橘子這條路。”
這段往事陳徹從未聽過,他聽着沉默片刻,眉頭微微擰起,随後問:“那當年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到底會是怎樣的一件事,才讓滿山品質優良的橘子爛在果農手裏,還最後砍了着漫山的樹。
按道理而言,就算是出事了,也不至于像這樣似乎毫無希望一般直接葬送全部才是。
“這是筆糊塗賬,歸根結底是臨近兩個鄉裏沾上了利益,那就得看誰更下作。”阿娘談起這事變得氣憤,“當年我們鄉的橘子品質好,所以賣得也就好,都是被供應到各個省市,好不風光。”
“但好景不長,直至有一天,省城的大戶帶着人來我們鄉鬧事,說是他家兒子吃了我們家的橘子死了。”
“起初我們不信,後來誰知又連續來了好幾戶人家,輕則家中有人被毒的成了廢人,重則直接喪命。”
“幾戶人家大鬧一場,險些沒将種橘子的人家全數送進牢獄。”
“後來經過調查才知道,原來是侗鄉有戶姓劉的人家,他不滿于咱們鄉橘子賣的好,所以就假借來幫我們鄉搬貨的理由往送出去的橘子裏下了藥。”
“按道理說,顧客買東西看品質多正常,要想自家東西賣得好,怎麽說也是該把自家東西給做好,往自家東西上想辦法才對。”
“可侗鄉人卻起了歪心思。”
“而自此,咱們鄉橘子就冠上了個毒橘子名頭,再沒人敢來進貨了。”
“解釋沒有人相信,商販為以防萬一,求助無門看不到希望的情況下,咱們鄉橘子樹也就慢慢都砍了。”
阿娘說起這些往事也變得有些惆悵,他看着陳徹,說:“大徹,你外公當年也種了許多橘子樹,他說咱們雁鄉山好水好,橘子種出來個大味甜,是上天的恩賜。”
“但後來,他在這橘子樹上在了跟鬥。”
“你想種樹賺錢,阿娘不攔你,但是人心難測,你和大牛從小是朋友,但這樹種下以後就難說往後如何了,阿娘擔心你。”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一旦牽扯上利益便就變得不再純粹。
陳徹垂着眸子靜靜聽着阿娘的話,他心裏百感交集。
但他聽了後,卻覺得這樹更該種了。
“阿娘。”陳徹說,“那我們更不該辜負這上天的恩賜。”
“我們果大味甜,天然就有市場,當年的事情咱可以不追究,但往後卻一定不會讓自己再栽跟鬥。”
陳徹說這話時的眼神堅毅,他看着他阿娘,做下了十分重大的決定。
阿娘見此,嘆了口氣,終是什麽也沒說了,起身轉身進了房,再出來時,她手上便多了個布包。
陳徹認識這東西,裏頭是他阿娘這些年積攢的錢。
如今他阿娘鋪在了他的面前。
“大徹,你下定了決心,阿娘便支持你。”
“咱們家窮,阿娘也拿不出多少東西來支持你,這些錢阿娘攢了許多年,為的就是有這天能夠在你需要的時候拿出來。”
“你還年輕,不可能一輩子拘在這田頭,有了想法就去做,拼一拼搏一搏,輸了咱不怕,贏了是好事。”
“拿着這些錢,去做自己想好的事業。”
阿娘說着,将錢塞進陳徹的手中,她說:“阿娘還是那句話,努力過了,咱們就不後悔。”
阿娘的錢交到陳徹手中份量沉甸甸的,他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在阿娘期許的眼神中收下。
他會将這份錢牢牢記在心裏,然後在賺回來的時候還給阿娘。
不是生分,而是阿娘存了大半輩子的錢,他收下了,但不該是心安理得。
錢收下後,阿娘拿了點打好的糍粑要陳徹給許棠生送去,他就此出了門。
這些天下幾場雪,不大不小,在地面積攢了一定厚度,腳踩在上面有“咯吱咯吱”的細碎響聲。
哪怕如此,陳徹和許棠生倒是天天見面,但因為天太涼,地面也結了冰,所以都是陳徹往許家跑,許棠生就不方便出門了。
大過年的,陳徹家沒什麽親戚,許棠生在他們這沒親戚,他們就這麽成為彼此在雁鄉唯一的親戚。
輕車熟路的走進許家,許棠生正拿着本書看到一半。
許棠生看書的時候很專注,陳徹走到跟前都還沒反應過來,還是陳徹出聲喊上一句才回過神。
“棠生。”陳徹叫道。
許棠擡頭看來,“阿徹來了,今天給我帶了什麽好吃的?”
這些天陳徹過來都會帶些吃的,所以聽到許棠生這麽問也沒見怪,笑了笑将阿娘打好的糍粑拿出來。
“是糍粑,我阿娘打的。”陳徹說。
許棠生看着糍粑,收了書打算伸手去拿,卻被陳徹制止。
“不是這麽吃的。”陳徹說道,糍粑做好一整夜了,早被凍的又冷又硬。
他伸手将一塊糍粑丢在了炭爐上,對許棠生說:“你可以這麽烤着吃,也可以讓阿福蒸着放些糖吃。”
許棠生了然的點點頭,說:“阿徹知道的可真多。”
他誇獎的十分自然,沒有一點別的歧義,這難免讓陳徹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沒有。”陳徹抿了抿唇角摸着後頸道。
米香被炭火烤得逐漸散發,陳徹看着坐在對面的許棠生,他有些猶豫。
他有話想問,但卻不知道該不該問。
許棠生敏感的感知了一切,率先開了口,“阿徹是有什麽話想說嗎?”
“嗯。”陳徹點點頭,“我有些事想要請教棠生。”
許棠生輕笑,說:“阿徹問就是了,我定然知無不言。”
許棠生這般坦然,倒搞得陳徹有些局促小氣。
他嘆了口氣,心裏暗暗怪了幾句自己,随後開口問道:“我聽說棠生家裏是做大生意的,所以就想,棠生是不是也有接觸過,也懂一些?”
“是懂一些,怎麽了,阿徹要做生意?”
“嗯。”陳徹點頭,“我想種橘子樹……”
陳徹迅速将自己的想法給許棠生說了一邊,并且還将當年的往事也描述了,他有些局促的看着許棠生,顯然是想要聽取意見。
許棠生聽完陳徹的話垂眸沉默了半響,許久才揚了揚唇角,笑道:“阿徹這個想法,很好啊。”
“但我覺得不如将事情想得更長遠些。”許棠生說。
“更長遠?”陳徹疑惑。
“嗯。”許棠生點點頭,“聽阿徹的意思,雁鄉的橘子質量比侗鄉好,但是因為當年的事情而導致橘子滞銷了。”
“如今阿徹想要種樹,那就要将侗鄉的人考慮進去,他們有過第一次不幹淨的手段,咱們就不能排除有第二次可能。”
“而防賊太難,阿徹不可能日夜派人守着山上的橘子,人想要做一件壞事有太多辦法了。”
“咱們既然要做,就要安心的做,不被這種顧慮打擾的去做。”許棠生緩緩說道。
陳徹:“那棠生的意思是?”
“化敵為友,為我所用。”許棠生笑道,“侗鄉賣了那麽多年橘子,還只停留一文三斤的水平,想必他們自己也想要突破。”
“而阿徹可以給他們帶來這個突破。”
“阿徹大可以将雁鄉的橘子與侗鄉的橘子合夥共賣,分不同價位不同質量,大果小果各種層次進行出貨販賣。”
“從單純的雁鄉橘子侗鄉橘子分類換成橘子地區加質量等多種分類,将同樣的橘子賣出幾種不同的價錢。”
“這樣雖然麻煩些,但賺的錢,卻是完全不同的。”
“你要知道,你的想法面對的不再只是收購商,而是更直接顧客。”
“合作共贏,阿徹懂嗎?”
許棠生的話讓陳徹陷入沉思,他想了許久,終于反應過來。
“棠生的意思是,要我與侗鄉人合作,一起買橘子,各占大頭,這樣既能賺更多的錢,也不再有利益沖突,是嗎?”
“是,阿徹理解的很對。”許棠生點點頭。
“可是,侗鄉會同意嗎?”陳徹問。
許棠生挑眉,“時間問題,至多一年,你的橘子只要賣得好,他們就會同意。”
“可我就會賣得好嗎?”陳徹有些顧慮。
“會賣得好。”許棠生很篤定,“阿徹,不同價位對向不同人,而不同人有不同需求,有錢人不差錢。”
“你為什麽這麽認定?”陳徹對向許棠生的眼睛,有些期許的問道。
“因為……”只見許棠生笑了笑,說:“我相信阿徹。”
他的相信給的堅定,在往後的許多日子,陳徹好多搖擺不定的決定,都因許棠生的相信,而變得篤定。
不是專業經濟學,不會做生意,純粹想出來的,大概是這麽個邏輯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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