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試探

試探

麥征的生日一過，這一年也就真正的進了尾聲。

李暮紫和麥征在聖誕的這天上午結束了短途的旅行回到了X市，李暮紫拉着麥征去逛了超市，把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和食材塞進了車的後備箱，與行李箱搖搖晃晃的躺在了一起。

晚上，兩個人吃過飯，李暮紫邊心不在焉得看着社會新聞，邊又找出了那副拼圖。

拼圖只剩下最後幾十片，在他斷斷續續的消遣下，目前已經可以看到了整體的模樣，只是有些細節的部分還是空缺着。李暮紫先把有背膠的幾個大塊粘好拼在一起，然後收了收剩下的碎片，打算今天把它完成。正收着碎片，突然想起這拼圖原本的劇集，轉頭喊了一聲麥征，問道：“麥征，看不看《千與X尋》？”

麥征吃過晚餐後便消失在了走廊盡頭的工作室。在他從“燃燒殆盡”的狀态恢複過後，又開始了日夜颠倒的生活。

此時不知道他在自己的工作室內做着什麽，遠遠只傳來一聲：“不看。”

李暮紫也并不介意，把擺在一邊的筆記本電腦拉到身前，關掉了社會新聞，重新搜索了一下，點開了某個視頻網站的地址。廣電總局審核的片頭出現在頁面中，李暮紫按了全屏的按鈕後，又把筆記本電腦推遠。

李暮紫的童年是在家長的嚴格教育下成長的，其實沒有玩過這東西，原本只是幫着麥征做，但是麥征是那樣說不做就不做的性格，反倒成為了李暮紫的事。李暮紫平日也反正沒有其他的愛好，只是斷斷續續拼一會兒，現在卻已經将近完成了。

屏幕上變換着各種場景，少女正和父母外出游玩。而等劇情開始進入奇幻的部分，李暮紫發現自己已經拼圖拼完了。

但是——

李暮紫凝視着面前的巨大拼圖的右下角，那裏缺了一片，一眼望去像是在平整的桌上有了一個小坑，很是顯眼。

李暮紫站起身來，想看遺失的那一片是否在身下，卻沒有發現。

他又擴大了範圍，在桌下、桌子的其他地方、筆記本電腦的後面下面等到地方，也同樣尋找了一下，依舊沒有蹤影。

然後便是原本收着拼圖的客廳電視櫃抽屜裏，各種拼圖去過的家具下，依舊一無所獲。

等李暮紫轉了一圈再回來，屏幕上的劇情已經放到了少年和少女相遇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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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下來點了根煙，仔細的想了想會是遺落在了什麽地方，卻毫無頭緒。

就在抽煙的這會兒，麥征披着毯子睡眼惺忪的走了進來。

李暮紫問道：“事情做完了？”

麥征打了個哈欠，道：“一部分。”繼續向裏走來。

李暮紫拉過他的手。

麥征順勢坐下，又滑倒在沙發上，枕着李暮紫的腿。

李暮紫松開他的手，撥弄了一下他的頭發，道：“這才九點，困了？”

“嗯。”麥征含糊的應了一聲，又打了哈欠，卻沒有睡的意思，拿出手機看了起來。

李暮紫伸長手臂拿了沙發上挂着的另一條毯子，給他蓋上，道：“拼圖我拼完了，但是少了一片。你看到了嗎？”

麥征轉過視線，看了看李暮紫，又扭着身體翻個一面，看了看桌上的拼圖，道：“一個大男人……竟然拼完了……”

“不是你先開始拼的嗎？”李暮紫笑了，“沒看到嗎？”

“沒有。”麥征說道，“我大半年都不在家，不是你自己弄丢了嗎？”

“應該沒有。”李暮紫道，“我一直都放在包裝盒裏。我想會不會是掉在地上，已經被阿姨打掃掉了。”

“阿姨應該會和你說。又不是垃圾。”

麥征說着，打了第三個哈欠。

“你真的這麽困，為什麽不去睡覺？”

李暮紫問。

麥征沒有回答，伸出另一只手，道：“你的手機，我的快沒電了。”

李暮紫看了他一眼，掐滅了煙，拿了電腦邊的自己的手機給他，拿過他的手機接上電源，接着便開始先貼起了背膠。

麥征問道：“你不找了嗎？”

“先貼完，收起來，再找。”

“可以買個框，裱起來。當裝飾也挺好的。”

“再說吧。”李暮紫道。

麥征玩着手機，李暮紫也心不在焉繼續撥弄那拼圖，偶爾還會擡頭看看屏幕。

突然麥征坐了起來。

李暮紫手上拿着的一片連起來的拼圖被他撞得一抖，簇簇落下，撞在地板上又散了架。

麥征拿着手機，問道：“這個湖水是誰？”

屏幕上顯示的是LIXN的聊天頁面，一頭是李暮紫，一頭是湖水。

最後顯示的信息是李暮紫在12月23日的時候和她說“生日快樂”，湖水回複的“謝謝”的貓咪表情，還有“謝謝你的禮物”的話語。

湖水的LIXN頭像是張旅行照，似乎就是在海島拍的，卷卷的長發披在肩頭，白色的連衣裙和黃色的草帽，搭配着碧海藍天，一派明媚清新的少女氣氛。

李暮紫蹲下身去撿拼圖。

“不是早就和你說過的嗎？在我們前面海島的民宿認識的大學生姑娘。”

“我知道。”麥征道，看着李暮紫把撿起來的拼圖放在桌上。

李暮紫撿完了拼圖，嘆了口氣，開始重新把這一小片的區域拼起來，道：“你也看到，我只是祝她生日快樂而已。”

麥征放下手，卻眯起了眼睛，仍然看着李暮紫。

李暮紫不去看他，只是拼着眼前的碎片。

——脊背僵硬。

肩膀也似乎被壓着般沉重。

像是掉進一個溫潤的水潭中。

他緩緩道：“你要删，你就删掉。”

麥征踹了他一腳。

李暮紫挨了一下，卻沒覺得多少疼痛，被踹到的地方只是隐隐有些酸澀。

“我是說真的。”

“李暮紫、你是真的沒有心。”

麥征呼吸急促，眼角泛起了紅色。

——李暮紫覺得自己的心情沉重而輕盈的漂浮在水潭中。

他分不清麥征的想法，事到如今也不想再去分清。

他重新拼完了這散落的最後一塊，還是看着桌面，用指尖輕微撥弄着它們來回。

拼圖通過簡單的圖形互相在桌面上緊扣，推推嚷嚷地在他指下挪來挪去。

“那你又想要怎麽樣？”

李暮紫突然停了手，問，轉頭擡眼看他，

“你說我是自我滿足，那我舍棄自己，你想要做什麽我都讓你做。——那是你當時回來的條件，可是現在你又不想要嗎？”

——你現在又說我自私。

李暮紫分不清麥征現在這樣是因為愛而嫉妒，還是純粹的占有欲作祟。

所以身體的感覺又冰涼又和暖，連肌膚上的觸覺都似乎變得更加敏感了起來。只能看着眼前的麥征。

那蒼白的肌膚，灰色的頭發，青色的血管，紅色的嘴唇。

他都喜歡，喜歡到幾乎要發狂的程度。

可是——

突然的憤恨後緊跟着生氣，又緊跟着後悔。

李暮紫懊悔起來。

“對不起。我只是……做不了判斷。所以你來判斷吧，我都可以的。聽你的。”

李暮紫道，又扯起一個微笑。

麥征看着他。

“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個随波逐流的人。如果有女生貼上來，你就會和她戀愛。如果那女生和你說，我們分手吧，那就會說‘好’，然後被女生往臉上潑一杯飲料就難看的分手。像之前，你父親和你說，來繼承家業吧，所以你就繼承了家業。還有你告訴我的，你大伯和你說，去相親吧，所以你就去相親。你原本就是這樣的人。”

李暮紫偏過頭，看着還放着動畫電影的電腦屏幕，還是笑着說道：“再說下去就過分了，麥征。我給你去做點宵夜，餓了嗎？”

但是麥征沒有理會他岔開的話題，問道：

“你唯一做過的主動的事情，是不是當時選擇離開我？”

他還是挂着笑容，只是沉默了，而麥征繼續說着，“可那件事你也沒有堅持多久。”

李暮紫閉上眼睛，伸手按了電腦的暫停鍵。

客廳中的立式空調也在電腦聲音消失的幾秒後突然停止了制暖。

頓時安靜了下來。

李暮紫低眼看了看手臂，發現那的睡衣還好好地穿在身上，并沒有像是浸過水般帖在身上。

空氣裏漂浮着電視櫃上香薰機的味道，讓人有種困倦的沉悶氣息。

他想起偶爾游泳時看到的光線從水面上投射進來。

冰涼的水和和暖的陽光。

是一種奇異的觸感。

李暮紫道：“我那時候确實是下定了決心了。我想要忘掉一切，忘掉你，讓你重新來過，讓自己也重新來過。我們都還年輕，世界上還有很多很多除了情情愛愛的虛妄以外的事情可以去做，我甚至覺得是因為我，你才會覺得和男人也ok，是我扭曲了你的性取向和價值觀，為了自己和你，我是真的想要我們的軌道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在陽光底下和兩個孩子一條狗玩耍，或者是和妻子推着嬰兒車牽手走在商場裏難道不好嗎？随着那時候時間的推移，我一點點也加強了信心，覺得自己沒有做錯，果然就是應該我們從此就當陌路人。那真的是，對我們彼此來說最好的結果了。”

“所以連我自己也很驚訝，我那麽長時間慢慢才搭建起來的自信心和決心，可以在電梯裏看到你的一瞬間就會全部結束。”

“但是重新來一次又有什麽意義？麥征，你自己說，你是因為愛我所以要删掉湖水嗎？”李暮紫笑出了聲，“不是吧？你和我都清楚不是。你不愛我，我比任何人，甚至比你自己都清楚這一點。和你分手之前，我可以輕易想到我如果和普通女性結婚，我們會有什麽樣的未來，幾年後，幾十年後，一直到垂垂老死的時候。可是我和你，我想不到，我怎麽都想不到那會是什麽樣子的未來。三年後的現在？現在我還是想不到。”

麥征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你回來的時候你說過，這是個交易。你無論說什麽要什麽我都聽，那麽你就會留在我身邊。既然是這麽約定的，那就把我當做商人，把這當做交易。”李暮紫，站起身，拿了煙，道，“不用一次次得試探我認真到什麽地步。”

麥征道：“我不相信你。”

——“我不相信你。”

他重複着又說了一次。

“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李暮紫道，“我去陽臺上抽個煙。你想想夜宵吃什麽。”